巨石滚滚而来,顾安紧急勒马截停马车。
前方道路已被完全截断,四周静悄悄,很显然,此地设了埋伏。
霎那间,下饺子似的从山顶冲下来一群人,个个手持利器。
顾安低声吼道:“待车里别出来!”
趁敌人还在下山坡,她迅速启动袖箭朝他们射去。
“是敌袭!”王正一厉喝一声,与小弟齐齐挥刀迎上,连斩三人。
擅用飞刀的正二则负责远程攻击,与顾安一同护在马车两边。
当偷袭者已到眼前,顾安拔剑起势,剑尖精准划破敌人的咽喉,鲜血瞬间连成线喷涌而出。
血珠顺着她的剑刃滑落,滴滴答答砸在地上。
顾安面无表情,握剑的手纹丝不动,而不是像在清州那般,一沾了血,便浑身僵硬,几乎是丢弃盔甲。
她头也不回便将长剑向后刺去,精准贯穿了一人的心脏。
但对面补仓速度过快,简直就像杀不净一般,招招尽显杀意,这分明就是要置他们于死地。
“咔嚓!”马车被乱刀劈裂,露出蜷缩在角落里的元纯阳,身为公主的她锦袍上沾满了碎屑,脸色苍白,狼狈不已。
顾安看去时,元纯阳手中正死死握着她送的防身小刀,没有害怕地尖叫,甚至在自己纵身跃入时,能迅速反应过来,抄起茶壶砸向另一企图上车的敌人。
元纯阳足够勇敢,顾安对这点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她一把将其拦腰抱起,快速滚出马车。
就在此刻,两把长刀准准地劈中方才元纯阳所在的位置,尽管顾安用身子护住了她,但刀锋还是划破了她的手臂。
元纯阳抖了抖身子,用力咬住发白的嘴唇,将痛呼咽回肚子里。
顾安后背也挨了一刀,只是穿着厚实的大袄,一时也看不出伤得有多重。
乱箭临空袭来,精准射向马车附近。王正一与正三被刻意引到了另一区域,他们在看见正二身中数箭倒地时,朝天怒吼:
“二弟!”“二哥!”
顾安揽着元纯阳的腰边挥剑抵挡,边跨过地上断气了的正二,她瞥眼身侧陡峭的山坡,屏住呼吸不再犹豫,选择了跳崖求生。
此时一只利箭直直地朝元纯阳眉心射来,幸好不知从何处掷出一柄绑有红绸的飞刀,打偏了箭身方向,令其扑空。
顾安认出飞刀不属于他们五人中的任何一个,从祁县县衙开始,她便一直怀疑有人在暗中跟着他们,如今终于现身,却是出手救了元纯阳,也不知他究竟是谁的人,有何目的。
耳边风声呼啸,顾安于半空转身,以背护住元纯阳。
而山道上,王正一杀红了眼,他的刀已钝,如同此刻浴血的身体,仅凭一口气勉强撑着。
那群偷袭者却停了手,领头者故意大声命令道:“白青王与太子璟密令,只要七公主,所有人,立即追!”
言罢,他特意用红山语喊了声撤。
白青王,红山族族长,亦是北境雪域现任领主。
王正一看着偷袭者离去的背影,疑惑他们竟然没补刀,他意识到其中不对,这是在故意留活口。
但王正一已经身中数刀,是必死的结局,他怕自己那暴躁三弟想不明白,现在又没剩多少时间解释。
王正一带着无尽的懊恼连声叹气:“三、三弟……这票砸了……是我、我接错了生意,你什么都不要再做,扒了他们衣裳把钱都捡起来,就往南走,也别再做、做这行了,找个普通女人过日子,做点小买卖过日子吧……”
一口血堵在喉间,他瞧着满脸络腮胡的弟弟,临死前都愁极了:“实在不行,你就入赘吧,婆娘要你的几率还大些……”
正三从开始的哭嚎改为小声啜泣:“大哥……你别说了。”他扛起王正一要往山下走。
王正一被颠的吐出了吊命的那口血:“你、你要隐姓埋名过日子……”他话还没交代完,汩汩鲜血往外涌来,难逃死亡命运。
“大哥!”
随着正三一声悲怆的哭喊,惊起满林子的鸟,纷纷振翅再次飞离。
另一边,顾安抖着手褪去外衣,叠成长条覆到后背的伤口上,再紧紧地缠着胸口绕了两圈后,她赶紧打结绑好。
还好口子划得不深,顾安拭去额间的汗,看元纯阳学着她的样子,也同步在受伤的手臂做了简单包扎。
因着从山坡滚落,二人身上还都带着各种细小的划痕,顾安扶元纯阳起身,赶紧向前跑。
可随着身侧的喘息声越来越重,顾安放慢脚步,扭头发现元纯阳的脚扭了。
她弯腰比划,看元纯阳脚关节都快肿得比自己拳头大,却还忍着痛不说,顾安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上来吧。”她单膝跪地,蹲到元纯阳跟前。
“会压到你背部伤口的。”
“没事,有种说法叫加压止血。”顾安见她还婆婆妈妈的,故意没好气地催促说,“你脚肿成这样还怎么跑,等你慢慢挪,早被人家追上来乱刀砍死了。”
元纯阳听到后半句变得沉默,她犹豫一会后才小心翼翼地趴到顾安背上。
顾安咬牙忽视背部传来的痛意,等适应后立即托出她的腿起身继续朝前跑。
这是元纯阳生平第一次被外人背着走,小腿腘窝处源源不断传来的抓握感叫她难以忽视。
山路颠簸,颠得她心都要跟着跳出来,元纯阳咬了下嘴唇,迟疑许久伸手抱住了顾安的肩膀。
这样确实稳当许多,她将脸贴到顾安的背上,一时思绪万千。
很久没有听见元纯阳的声音,虽然能感受到她的呼吸起伏,但顾安还是生怕人忽然挂了。
所以即使喘着气、累得不行她还要想法搭话:“看情况那伙人应该没有追来,等会我们寻个安全地方猫着就行。”
“嗯,你说怎样就怎样。”
顾安:?
这听着一点都不怎样的口气让她抓心挠肝。
幸好元纯阳又起了话头,她看着顾安脖颈出滑落的汗,捏着嗓子小小声问:“是不是很累,我休息好了其实能自己走会的。”
顾安打起哈哈:“还好啦,殿下您这么瘦,背着不累人。”
哪想这话一出,又叫元纯阳自闭了,顾安后面没长眼睛,哪里看得到她的别扭。
此时的元纯阳脑中正天人交战,等视线再落回顾安出汗的脖颈后,她猛然惊醒。
为什么脖子会掉色!为什么变白了!
她立即伸手往上一抹,结果染得一手黑不溜秋。
元纯阳将手放到鼻尖轻轻嗅了嗅,闻到了淡淡的墨香。
“这是怎么回事!”怒火中烧的她完全忘了自己的处境,当即将手举到顾安眼前连声质问,“你给我说清楚!”
本来也没打算满多久的顾安语气十分平淡:“哦,这个啊,我在身上涂了墨汁,谁让我从小晒不黑,太白了走在江湖上容易被当成小白脸,关键是黑点能少去不少麻烦。”
元纯阳憋气,肤色都能造假这小子还有什么不能造假的!
但她想了半天又没骂人的理由,毕竟顾今越完全可以在敌匪劫道时丢下自己去逃命,而不是像这样一身伤了还背着她。
顾今越究竟有何目的?
这个人浑身都是谜团,元纯阳完全看不透,可若黑炭真如先前所言,只图钱与地位,或许……或许她能给得起。
但一切都是建立在她恢复身份、回到大都之上,元纯阳再次暗下决心,摇头晃走脑中杂念。
可是她拼命忍着,盯着背自己奔走的男人瞧了好一会,到底没忍住问出了口:“你是哪里人?”
“庆国人。”
“我是问你具体哪个地方!”
“干嘛?”顾安下意识起了防备心,又觉得口气太重,缓了缓答道,“随我义父,大都人。”
“你真是顾良的孩子?”
“咋还不信呢,骗你天打雷劈嗷。”
元纯阳弯着嘴角哼哼两声不再说话。
“你问这个作甚?”
“你、你不是说要娶妻生子、光耀门楣吗,本公主承诺的都会给你实现。”
“啊?”顾安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头。
“本宫身边常跟着伺候的,有位正巧也到了婚配的年龄,她家世干净,颜色还好,我看配你绰绰有余。”
顾安额间划过三条黑线:“殿下啊,怎敢劳您为我费心,我们还是等任务完成后,人钱两清即可。”
“怎么,嫌我寻的姑娘不合你心意?”
“殿下您这说的什么话,人都没瞧见呢,我哪有什么好嫌的。”
元纯阳又是一声冷哼:“你知道就好。”
说完她不知又闹啥脾气,马不停蹄补上一句:“我还嫌你个子矮呢。”
顾安无语:“我再矮也比你高一个头!”
见人变得气急败坏,元纯阳抿唇偷笑:“所以你忠心些,只管听我吩咐便是。”
没想这位殿下都落到这般田地了,还不忘敲打别人,顾安也是佩服。
不远处,乱石堆叠,顾安注意到石块间形成的一处低矮掩体,稍作思量后决定借那暂时歇个脚。
她弯腰让元纯阳下来:“小心些。”
结果话才讲完,元纯阳诶呦一声就要往地上倒去。
顾安眼疾手快地将人一把捞起,半抱着端端正正摆到地上,她自己再靠着石头坐下。
元纯阳低头盯着手腕刚刚被拽出的红痕,耳尖通红,抿唇不语。
顾安察觉到她的视线,挠挠头转移话题:“晚上天黑不好赶路,那些人真要追来也不易发现我们,先在这挨一晚上吧。”
元纯阳闷不作响地点头。
借着盈盈月光,顾安念起方才尴尬的场景,总算意识到不对劲。
虽然元纯阳还小,可毕竟现在她的身份是个男子,确实不妥了些。
顾安想想扯回方才的闲篇:“娶妻生子这事殿下不必替草民操心了。”
元纯阳看顾安下蹲,慢慢朝自己凑近,她心跟着跳了下,微微偏头,背过左手,握住了藏在身后的小刀。
她的睫毛颤啊颤,将焦灼糟糕的心绪暴露无遗:“为什么?”
“因为我是女的。”
……
沉默化作河流,静静地在二人间流淌。
元纯阳石化了。
顾安以为她没听清,松松衣领,揭开附在喉咙处的假喉结,又解释了一遍:“我和你一样,都是纯正大姑娘,你看我连喉结都没有,娶不了妻,生子倒是还行。”
元纯阳抬眸,两目相望,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她险些忘记要呼吸。
“我恨你!”
她抱着膝盖,瞪大眼咒骂。
就这还扯上恨了?
哪至于啊……顾安是不信的,她掏掏耳朵又凑上前,企图挽回:“我为你都挨一刀了,救命之恩还不够功过相抵吗?!”
刀砸在地上发出的清脆响声吸引了顾安的注意,她挑眉正要说什么。
跑了一路早已狼狈不堪的元纯阳披头散发,宛如厉鬼朝顾安扑去,恶狠狠掐住她的脖颈,咬牙切齿地怒喝:“我恨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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