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的风还带着夏末的余温,吹得教学楼前的香樟叶沙沙作响。预备铃刚响过第一遍,高一(7)班的后门被人“哐当”一声撞开,温渡背着书包冲进来时带起一阵风,正好掀动前排许多桌上的英语练习册。
“温渡你要死啊!”许多手忙脚乱按住作业本,圆脸上的肉都跟着颤了颤,“李老太的课你也敢迟到?”
温渡往讲台上瞥了眼,英语老师正低头翻教案,赶紧猫着腰溜到座位上,校服拉链歪歪扭扭挂在脖子上:“谢了兄弟,刚被教导主任堵了。”他从书包里抽出英语书往桌上一甩,哗啦啦的响动引得前排女生回头,他还冲人咧嘴笑了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许多翻了个白眼,又忍不住凑过去:“你哥呢?没跟你一块儿?”
“早走了。”温渡用课本挡着脸,声音压得低低的,“强基班的怪物都不用睡觉的,估计凌晨睡不着就在教室背单词了。”
“也是,每天早上一起来永远见不着温禾。哎,学习刻苦啊,反正这种作风我学不来的。”
话音刚落,李老师“啪”地合上教案:“温渡,stand up,please.”
温渡猛地直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全班都憋着笑,连窗外的在枝头休憩麻雀都惊得扑棱棱飞起来。
“昨天布置的作文,”李老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扫过来,“《My Role Model》,你写的什么?”
温渡抓了抓头发,含糊不清地说:“写……写我哥。”
“哦?”李老师挑眉,“那你给大家念念,你哥哥是怎么‘每天凌晨三点起床背单词,中午不吃饭也要做五套理综卷’的。来,让我们给温渡来一些鼓励的掌声,好不好?!”
哄堂大笑里,温渡的耳朵红得快要滴血。他瞥见窗外有个白衬衫的身影一闪而过,是温禾去办公室问题目。那人走路总是轻轻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一截干净的手腕,连拎着作业本的姿势都透着股规整劲儿。
通俗来说,每天走路跟走秀一样,纵使穿着校服也平息不了带起来的微风。
温渡突然就硬气起来了,梗着脖子说:“我哥本来就很厉害!”
“厉害不厉害,不是靠你编排比句。English不能缺少好词好句修辞手法也没错,but,排比不是你那么用。”李老师敲了敲讲台,“坐下吧,这篇重写,放学前交到我办公室,please.”
一整节课温渡都没安生。他把笔转得飞快,眼睛却黏在窗外。直到下课铃响,温渡就抓着作文本就往外冲,许多在后头喊他去小卖部都没听见。
温禾刚走出(8)班教室,就被弟弟堵住了。少年像颗小炮弹似的撞过来,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把他逼到走廊栏杆边。
“哥你是不是告我状了?”温渡仰着头,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李老太怎么知道我写的作文?她看都没看过呢。””
温禾正低头看笔记本,被他撞得笔尖顿了顿,在纸上划出个小小的墨点。他抬眼时睫毛颤了颤:“没有啊。”
“那她怎么——”
“上周家长会,阿姨跟李老师聊过你哥。”陆野抱着篮球从楼梯口冒出来,胳膊肘往温渡肩上一搭,“说温禾高一时就拿了全国英语竞赛一等奖,让你多学学。”
温渡的气焰瞬间矮了半截,嘟囔着:“我妈就是老糊涂。我怎么可能和我哥一样嘛。”
“走吧,体育课。”陆野把篮球往地上一拍,又弹回手里,“正好打一场篮球赛。温禾,你去吗?”
温禾合上书:“我就不去了,我等会儿要去一趟实验室。是赶不上的多半。”
“别啊哥!”温渡立刻换了副表情,拉着温禾的袖子晃了晃,那点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势全没了,“就打一会儿,你看你弟弟被人欺负了都没人撑腰。”
陆野在旁边起哄:“就是啊温禾,你弟昨天还说要找九班的单挑呢,结果被人追着跑了三条街。”
“陆野!”
“自由组队?”
“自由组队。”
温禾看着弟弟炸毛的样子,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弯。他把笔记本塞进书包,声音轻轻的:“打半场,后面半场人我会给你们找好,不会差。我只打十分钟。”
操场边的香樟树投下大片阴影,女生们坐在看台上叽叽喳喳,把瓶盖里的水往脸上泼。体育老师吹了声哨子,两个班的男生迅速分成两队。温渡像团小火焰似的在场上窜来窜去,运球时球鞋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声响。
大部分同学还是选择了和自己班一队,只有少数人选择了“叛变”。
温禾站在篮筐下,白衬衫的袖子依旧卷得整齐。温渡把球传过来时他没接稳,篮球砸在胳膊上弹开,惹得八班的人一阵哄笑。
“哥你行不行啊!”温渡冲他喊,额头上的汗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掉,砸在滚烫的水泥地上。
温禾没说话,只是微微屈膝,等陆野带球冲过来时,突然伸手断了球。他跑得不快,但脚步很稳,运球时指尖轻轻一挑,篮球像粘在手上似的。温渡看得眼睛都直了,等反应过来时,温禾已经站在三分线外,手腕轻扬,篮球划了道漂亮的弧线,空心入网。
“好球!”看台上爆发出一阵欢呼,连七班的女生都在喊温禾的名字。
温渡愣在原地,直到陆野拍了他一把:“发什么呆?你忘了你哥可是以前的校队主力,三分投的比谁都准。”
打着打着就忘了时间,说好只打十分钟的。
下半场温渡像打了鸡血。他抢篮板时撞在篮架上,胳膊肘擦破了皮也没吭声,反而趁势把球传给温禾。温禾接球时顿了顿,看了眼弟弟渗血的胳膊,突然转身把球投了出去。又是空心入网。
温渡跳起来欢呼,结果落地时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温禾走过来伸手拉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汗湿的球衣传过来,带着点干燥的暖意。
他平时的手都是凉的啊。
体育课结束时,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温渡勾着温禾的脖子往前走,伤口火辣辣地疼,心里却甜滋滋的。
“去小卖部吧。”温渡提议,“我请你吃烤肠。”
“顺便买一瓶喝的吧,你今天的消费哥买单。”
小卖部里挤满了人,烤肠香气混着冰镇汽水的凉意扑面而来。许多正举着两根烤肠往外挤,看见他们就喊:“温渡!给你留了——”话没说完就被人撞了一下,烤肠的油滴在温禾的白衬衫上,晕开一小块油渍。
“对不起对不起!”许多吓得脸都白了。
“没事。我有那么吓人吗?”温禾抽出纸巾擦了擦,油印却没淡下去。
温禾从衬衫口袋里掏出饭卡,给许多和温渡各买了一瓶冰红茶。温渡自己叼着根烤肠,含糊不清地说:“我不要红茶,我要可乐。”
“喝可乐对胃不好。”温禾把冰红茶塞进他手里,瓶盖已经拧开了。
温渡乖乖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把满身的燥热都浇熄了。
温禾咬了口烤肠,慢慢嚼着。他吃东西总是很慢,嘴角沾了点油星,温渡伸手想帮他擦掉,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假装挠痒抓了抓自己的脸。
“对了哥,”温渡突然想起什么,“我的英语作文……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温禾挑眉:“不是说我是‘凌晨三点背单词的怪物’?”
“我那是……”温渡挠挠头,“修辞!对,文学修辞!李老太认证过的那种!”
陆野和许多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温禾也笑了,眼睛弯成浅浅的月牙,像被夕阳镀上了层金边。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温渡正对着英语作文发愁。许多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我刚去办公室,听见李老师跟你哥说话呢。”
“说你这次作文虽然还是有点傻,但比以前真诚多了。”许多笑得一脸狡黠,“还说你哥特地跟她解释,你写的‘凌晨三点背单词’是夸张手法,不是撒谎。”
温渡的笔顿在纸上,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软软的。他抬头往窗外看,(8)班的灯亮着,温禾应该还在做题。
他低下头,在作文本上认真地写下最后一句:
Maybe my brother can't do everything well, but he is always like a full moon or a bright lamp, guiding me forward.
窗外的月光悄悄爬进来,落在两个相邻的教室,像一层温柔的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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