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卷着香樟叶掠过教学楼的窗沿时，高二（7）班的化学课刚进行到一半。
温渡握着笔的手指顿了顿，目光越过前排同学的肩膀，落在黑板上“酸碱中和滴定”几个白粉笔字上。讲台上的尹老师正举着滴定管演示，玻璃管里的液体一滴滴坠进锥形瓶，像秒针在敲打着谁的心跳。他旁边的陆野用笔杆戳了戳他的胳膊，压低声音：“喂，昨晚的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大题，你写出来了吗？”
温渡转过头，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嗯，我哥说用参数分离法可以解。”他说话的声音也轻，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干净。
陆野“嗷”了一声，刚想再说点什么，就被尹老师的粉笔头精准砸中手背。“陆野！上课别交头接耳，不想听就去实验室准备器材！”
全班哄笑起来。温渡无奈地弯了弯唇角，视线重新落回笔记本上，笔尖在纸页上流畅地划过，留下一行龙飞凤舞的字迹。
“下节课去实验室，大课间期间都准备一下。今天做课上讲的酸碱中和滴定。好，下课！”
下课铃响的瞬间，（7）班传来一阵桌椅碰撞的嘈杂声。温禾收拾笔记本的动作顿了顿，果然没过几秒，教室后门就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浅蓝色校服的身影风风火火地冲进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
“哥！”温渡的声音像夏日里冰镇的橘子汽水，带着气泡炸开的活泼，“你们班下课够准时的啊，快，化学实验课要迟到了！”
句章中学上体育课或其他复课的时候是分组上的，一班二班一组，三班四班一组，以此类推。
温禾抬眼看向他，弟弟脸上还带着跑过来的红晕，校服拉链敞开着，露出里面印着卡通图案的T恤。这副和周遭格格不入的鲜活模样，让几个正在讨论题目的同学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慢点跑。”温禾起身，顺手帮他把敞开的校服拉链拉好，指尖触到弟弟温热的后颈。
温禾眼睛亮晶晶地扫过教室，“陆野呢？不是说要跟我们一起去实验室吗？”
“不是？？？温渡，你那么早去实验室干什么？赶着炸烧杯吗？”话音刚落，陆野就从七班教室里追出来，嘴里还叼着一片面包。
“去你的，”温渡笑着推了他一把，“我可是要成为化学小能手的男人，不像某些人，上次加热高锰酸钾差点把试管塞子喷老师脸上。”
“那是意外！”陆野梗着脖子反驳，三个人已经说说笑笑地往实验楼走去。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落在他们身上，温禾走在中间，左边是手舞足蹈的弟弟，右边是咋咋呼呼的陆野，他安静地听着，偶尔被逗笑时，眼里会漾开细碎的光。
实验楼在教学楼后面，是一栋刷着浅绿色油漆的三层小楼。刚走到二楼楼梯口，就听见走廊尽头传来熟悉的笑声，一个微胖的身影正靠在实验室门口挥手：“温禾！温渡！这里！”
是许多，（7）班的副班长。圆圆的脸因为跑得太急红扑扑的，像个刚出炉的豆沙包。
“多，你怎么来得这么早？”温渡跑过去跟他击了个掌。
“我可是咱班化学课代表，”许许多得意地挺了挺肚子，“尹老师让我提前来准备器材。对了温禾，你们班的器材我也一起拿出来了，就在靠窗的那组实验台。记得和你们化学课代表。”
温禾点点头：“谢谢。”
“客气啥！”许许多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等会儿做实验，你可得多照看我们家温渡，这小子上次连胶头滴管都能拿反。”
“许多多你别揭我短！”温渡作势要去挠他痒痒，被温禾伸手拉住了。
“别闹！老师来了。”
果然，尹老师抱着实验手册从楼梯口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其他班的同学。他清了清嗓子：“都进实验室，把书包放在外面的储物柜里。今天我们做酸碱中和实验，两个人一组，注意看清楚步骤，别乱加试剂。”
实验室里立刻安静下来，同学们各自找好位置站定。温禾和温渡自然分到了一组，他们的实验台靠窗，窗外就是学校的香樟林，风吹过的时候，叶子沙沙作响。
温禾先把实验服穿好，领口系得整整齐齐，袖口也仔细地卷到小臂。温渡学着他的样子穿，却笨手笨脚地把拉链卡在了中间，急得皱起了眉头。
“别动，”温禾走过去，低头帮他摆弄拉链，温热的呼吸落在温渡的颈窝，带着淡淡的皂角香，“你看，这里卡住布料了。”
指尖不经意擦过弟弟的脖子，温渡忽然觉得有点痒，缩了缩脖子：“知道了哥，你快点。”
温禾很快帮他拉好拉链，直起身时看见弟弟耳根有点红，他没多想，转身去拿实验器材：“先检查试剂瓶，氢氧化钠溶液和盐酸，标签别弄混了。”
温渡“哦”了一声，拿起锥形瓶对着光看：“这瓶子还挺干净的。”
“先用蒸馏水润洗三遍。”温禾一边说一边示范，细长的手指捏着锥形瓶的颈部，动作标准得像教科书上的插图。温渡看得有些出神，他哥做什么都这么好看，连洗个瓶子都透着股认真的劲儿。
“看什么呢？”温禾注意到他的目光，抬眼看过来。
“没、没什么，”温渡慌忙收回视线，拿起另一个锥形瓶，“我这就洗。”
旁边的陆野和许多已经开始往烧杯里加试剂了。陆野手一抖，氢氧化钠溶液洒出来一点，吓得许多哇哇叫：“我草陆野你小心点！这玩意儿有腐蚀性的！”
“知道知道，”陆野手忙脚乱地用抹布去擦，“多你别跟个老太太似的念叨。”
温渡看得直乐，刚想插嘴，就被温禾递过来的胶头滴管打断了：“加两滴酚酞试液。”
他接过滴管，小心翼翼地往锥形瓶里滴了两滴。无色的液体瞬间变成了橘红色像突然绽开的晚霞。“哇，变色了！”温渡眼睛亮起来，像发现了新大陆。
温禾弯了弯唇角：“这是酚酞遇碱变红，初中的知识都忘完了？等会儿我们用盐酸滴定，到终点的时候，溶液会变回无色。”
“哦~”温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着温禾拿起滴定管，调整好液面高度。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哥的侧脸上，睫毛的影子投在眼睑下方，鼻梁挺直，下颌线干净利落。温渡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总喜欢跟在温禾身后，看他写作业、看书、甚至只是安静地坐着，好像只要有哥哥在，就什么都不用怕。
“看好了，”温禾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滴定的时候要边滴边摇，注意观察溶液颜色变化。”
他一手控制滴定管的活塞，一手拿着锥形瓶轻轻摇晃。玻璃管里的盐酸一滴滴落下，在粉红色的液体里晕开小小的涟漪。温渡屏住呼吸看着，眼看着粉色一点点变浅，心里莫名有点紧张，像在等待一场盛大的魔术。
“差不多了，”温禾放慢了滴加速度，“最后一滴很关键。”
当最后一滴盐酸落下时，锥形瓶里的液体突然褪去了所有颜色，变成了透明的样子。实验室里很安静，只能听见窗外的风声和其他组同学的低语。温渡盯着那瓶无色的液体，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也跟着亮了起来。
旁边的陆野凑过来看：“哟，你们挺快啊。不像我们，多把指示剂加多了，现在溶液红得跟番茄汁似的。”
“还不是因为你滴得太快了！”许许多不服气地反驳，圆圆的脸鼓了起来。
温渡笑得前仰后合，温禾无奈地摇摇头，开始收拾实验器材。他把废液倒进废液缸，又仔细地清洗着锥形瓶和滴定管。温渡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忽然想起之前出门时，妈妈叮嘱温禾要多照顾弟弟。其实不用妈妈说，温禾一直都在照顾他，从小学时帮他背书包，到初中时帮他讲题，再到现在，连做实验都耐心得像个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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