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沉淀着,在某个时刻,颤抖起来,在它蠕动着将要冲入的瞬间,李濯缨一扬袖,白色粉末细细密密扑进空气,蒙住杀手眼鼻。
是她放入言圣怜杯中的药,此一番倒省了她再费心如何销毁证据。
趁杀手惊楞的工夫,李濯缨矮身上前,目标明确地一刀扎进来人膝盖,整个人撞进黑暗里,带动刀锋旋转,切断了那人肌肉,头顶忽地寒光一闪,后来者的匕首刺下,她心一惊,撤身退回,言圣怜也在此时横剑挡住匕首。
首当其冲的那人倒地,抱膝嚎叫,李濯缨视线一扫,来人有三个,如今已解决掉一个,眼下正好二对二。
李濯缨握紧了手中的刀,喘着气,谨慎后退。
其中一位杀手略显不耐,一脚将在地上打滚的同伴踹进黑暗里,再次攻来,是要先对她这只软柿子下手。
此时,李濯缨已经踱至暗室中心,见那人距自己越来越近,抓住身边之物,猛地一扯,黄袍猎猎裹了风,将冲来的杀手笼了大半,衣架砸在他背上,发出闷响。
匕首从黄袍上龙眼处慌乱刺出,李濯缨迅速判断出方位,毫不犹豫抬手,刀尖直指敌人咽喉。
背后“当”一声,是另一人挣脱言圣怜,前来救助自己同伴,所幸被言圣怜堪堪别开。
也正是这声响,让那被困住的杀手反应过来,连退数步,恰恰躲开了李濯缨的攻击。他的同伴眨眼间来至他身旁,锋刃顷刻将黄袍挑落,把他拽了出来,轻轻冷哼道:“蠢货。”
李濯缨并不恋战,杀手来处是这房间目前唯一的出口,她边反抗边向那挪动,奈何这俩人缠得极紧,又兼他们到底比不上专门训练过的杀手,渐渐落于下风。
体力开始不支,握着刀的手臂全然麻了,身上大大小小的口子,随着动作慢慢渗血,李濯缨咬牙,只觉不甘。
身后忽飘来一股异香,李濯缨下意识屏息,香气绕上来,软软贴上她的后背,她不由全身僵直,冷意闪电般掠过,激起一层小疙瘩。
一条绸带自脸侧钻出,蛇似的卷上对手的刀刃,一只柔弱无骨的手覆上她的手,带着刀上扬,“哐当”,是杀手的匕首掉落在地,下一秒就被踢进黑暗。
李濯缨旋身,迅速逃离,猛烈呼吸着,不知何时,手中的刀竟被勾走,落入来人手里。
是一位女子,穿着京城时兴的衣裳,两三下便将那杀手一剑封喉,转而盯上了另一个,言圣怜从缠斗里退了出来,捂着手腕喘气,李濯缨看到他指缝里流出血,抑制不住。
这女子矫捷非常,灵活得像条蛇,一面打着,一面拆身上的装饰,珠翠飘带落了满地。
终于,她把最后一位杀手压跪在地,正要开口质问,却见那杀手喉咙一动,当即掰开他嘴细瞧,是服毒自尽了。
她恹恹地撇了撇嘴,抽身扔了刀,用脚拨了拨地上的黄袍,没起什么波澜,随即抬眸打量李濯缨二人。
李濯缨见她并无敌意,微微松了一口气,开口道:“多谢。”
女子摆了摆手,耷拉着眼皮勾唇一笑:“任务罢了,我是胡绥。”
李濯缨心下了然,这就是他们在韦府的探子。
毒药开始起效,那名杀手在地上痛苦抽搐,胡绥看也不看他,一手拆着头发,将缠在发里的珠链摸出来,走到墙边敲敲打打,片刻,厚重的石门向两边滑开。
“后面没我什么事了吧,我要回去睡大觉了,下次不接这么恶心的活儿,累死我了。”胡绥伸了个懒腰,回头朝李濯缨眨眨眼,笑了,笑得风情万种,“姑娘以后有需求再找我啊。”说完便没了影。
室内静下来,一时只听见呼吸声,李濯缨扫视一圈,一颗心回到原位,她从身上撕下一条布料,检查一番言圣怜的手腕,为他包扎,轻叹一声:“你受伤了。”
言圣怜摇了摇头,沉默地盯着她。
歌乐未息,闫求实拖着黄袍从假山里一步步走出来时,瞬间乌泱泱跪了满地人。
李濯缨抬眸,望见韦素川在看到黄袍时变了神色,愣怔半晌,奔到泉抱石身前,攥着他的衣角跪了下来,眼泪随之滴落。
闫求实将黄袍扔到韦巧云脸上,怒得面色狰狞,李濯缨一扯他的袖子,闫求实堪堪将涌上来的话咽下去,李濯缨不忍地闭了闭眼,启唇道:“诛三族。”
满院死寂中,新科状元疾行上前,在闫求实脚边跪好,低声道:“太后娘娘,我斗胆求一项恩赐。”
李濯缨垂眸看着泉抱石,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闫求实黑着脸,李濯缨开口问他要什么。
“我仰慕韦家小姐,求太后娘娘赐婚。”
闻言,闫求实猝然抬头看李濯缨,气笑了,拂袖而去。
进了客房,闫求实一脚将李濯缨踹跪在地:“出嫁女从夫家之罚,不受娘家影响,你提议琼林宴设在韦府,用什么双喜临门的借口,是为了保韦素川?你何时与她有了交集?”
李濯缨面容仍是沉静:“我今日之前并不认得韦小姐,只是念着幼子无辜,动了恻隐之心罢了,驸马爷信我,我绝无二心。”
闫求实冷哼一声,嘲道:“妇人之仁,也罢,我便写了这懿旨,可惜这状元郎,自身无势,妻族又获罪,往后再也威胁不到耀儿了。”
李濯缨暗暗长舒一口气。
琼林宴以闹剧作结,众人惶惶归了家,闫求实下令彻查,拔出萝卜带出泥,从钱如河家中搜出了被李濯缨窃走又被韦巧云送还的账本。
而正如李濯缨所猜想,韦巧云迟迟未弹劾钱如河贪污受贿,便是看中了他的家财,韦巧云近年来招买兵马、铸造兵器,正是急需大量钱财的时候。
闫求实得偿所愿,让言圣怜顶了韦巧云的官,剩下钱如河的职位空着,拿不定人选,偏头问李濯缨。
李濯缨悲喜不露,缓缓道:“姑苏林氏,是目前最得民心的。”
闫求实敲着桌案,过了片刻,道:“是那个救了你的林家。”
李濯缨弯了弯唇角,乖顺回答:“是。”
让她惊讶又不惊讶的是,林嘉敏拒了太后的提拔。李濯缨摇了摇头,罢了,远离朝堂纷争,也算好事。
风悲鸣着,卷来血腥气,李濯缨默默躲在皇宫一角,点火烧着信纸,纸上是她仿钱如河字迹写的给韦巧云的劝降书,她本想着在韦府将这信呈给闫求实,钱如河必死无疑,而有来信无去信,也不会累及韦巧云。
其实她并不想牵连韦家,奈何以钱如河的官位和胆子,他断不敢应下办琼林宴的差,适逢庭柳告知她韦府假山之疑,便想来碰个运气。
没想到这韦巧云……当真是胆大包天。
行刑前一天,天气好得出奇,李濯缨伺候闫求实午睡下,去了狱中。
不知何处传来水滴嘀嗒声,连绵不绝,让人心跳也跟着乱了。李濯缨来到关押钱如河的牢房前,蹲下来,用指节敲了敲铁栏杆。
钱如河狼狈爬过来:“李姑娘有什么话说,我真不知道韦巧云竟敢谋反,他威胁我,我除了给他钱别的什么都没参与啊……”
李濯缨凉凉一笑:“刘家真正的账本,你藏在了哪里?”
“刘家?”钱如河皱着眉,小心翼翼道,“哪个刘家?”
李濯缨攥紧了拳头,全身发抖:“姑苏刘氏,你用假账陷害其贪污,满门抄斩,可怜刘氏清廉一生,微末家产全落入你的口袋,你竟不记得了?”
钱如河的双眼渐渐瞪大,喃喃道:“刘……刘……”他抬手,虚虚遮住李濯缨脸侧的胎记,半晌想到了什么,颓然跌坐在地。
“你是刘听荷?”
李濯缨眸光震颤,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只剩冰冷的焰火:“我曾成为过她。”
她捏住钱如河的脖子:“账本在哪里?”
“……全被我烧了。”钱如河自知死局已定,不知哪来的勇气,嘲弄地睨她。
李濯缨点点头,冷静道:“好。”随即抬手,刀光一闪,再看钱如河,已是满嘴的血,李濯缨扔了他的舌头,擦了擦手,转身走了。
罢了,钱如河既死,经他手的案子重翻,总能沉冤昭雪。
出门时,阳光骤然刺下,李濯缨一眨眼,眸中盈了一层泪,她揉了揉眼睛,忽然抬手捂住,泪水从掌缝中缓缓渗出。
爹、娘……孩儿为你们报仇雪恨了……
她叫李濯缨,她其实不是这个朝代的人,她来自很久很久之后的公元21世纪,出生时因是女婴被家人抛弃,在孤儿院中长大,中专肄业,唯一一件幸事大概是工作时,被人发现声音好听,引她入了配音圈。
就这么过了十年,她成了小有名气的配音演员,日子越来越好了,可在一个深夜,她心脏一阵抽痛,昏了过去,也许是猝死,再醒来时,便来到了这个陌生的王朝,成了刘家小女。
她竟然有了很爱很爱她的父母,有了很好很好的家。
然而命运又同她开了玩笑,十岁那年,她偷溜出去,和邻家小孩林钰蘅上了林家出海经商的船,回来时,刘家早已消失了。
她的灵魂已四十有余,两世磋磨近乎将其腐蚀殆尽,可怨恨让她活了下来,她拿刀划开左脸的表皮,倒了墨水进去,伪装作胎记,林家称其为海外救下的孤女,重新办了户籍。
她不顾林家的劝阻,孤身一人上了京。
那日,漫长的街道上,穆英向她走来,李濯缨再一眨眼,面前空无一人,她独自走在望不到头的御路上,宫墙高耸,只留了一线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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