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的第五天。
林知还和张佳两个人顶着中午的大太阳,在站牌前等公交。
2路公交半个多小时后才慢慢悠悠开过来,终点站是安华寺,车上只剩零零散散几个空位,女司机头发一丝不苟盘在脑后,嚼一块姜糖,辣的一直吸气。
两个人并排坐在车子最后排,绕了半个县城,四点多的时候终于到了齐云山脚下。
车子停在山底的广场,游客开始稀稀拉拉往山下走,只有她俩还往上爬。庙门前支了几张桌子,卖文玩首饰的、小吃的、还有个老道摆了副八卦图给人算卦。
齐云山离市区近,寺庙建在山上,香火很好,一层层依次排开,雕梁飞阁,琼楼玉宇。
俩人一层层拜上去,林知还不信神佛,跟在张佳身后有模有样的学着磕头,没什么头绪。
山顶的庙里,只有她们两人,卖香火的阿姨已经准备下班了,见两个人进来又开始给她俩介绍各路菩萨。
“姑娘,点花灯吧。”
“这个双头菩萨,管姻缘的。”
俩人趴在大殿门口的玻璃柜台上,阿姨从底下拿出荷花灯。
几只打火机胡乱放在台面上,俩人各自摸了一把,张佳拿一只火机一只没气,连续换了三只灯都没能点燃。
林知还点好了自己的灯,把打火机递给她,端着花灯往菩萨跟前走。
傍晚山上起了风,路过门口,一缕风穿堂而过吹熄了林知还左手那盏烛火。
阿姨瞧见了赶忙说“风太大了,重新点了遮一遮。”
林知还重新点燃烛芯,端在身前,闭着眼睛恭敬的拜了三拜,然后才摆到供台上。
阿姨在一旁小声提醒“去蒲团上,手心合十,跪拜的时候手心向上贴在地面。”
额头轻轻抵在蒲团边缘,一下、两下、三下。
林知还起身朝大殿另一侧望去。
地面摆了一排明黄色蒲团,为首那一个上面放了本经书,她走过去翻开,入目所及是这样一句经文“众生顽迷,不自忖量。逢此因缘,迷不自识,”
佛理深奥她没慧根参不透。
有信众排成队低声诵经从大殿后方绕过来,惊起蹲在蒲团前读经的林知还,她慌忙合上书闪到一旁。
张佳已经供完灯,走过来轻声询问她“怎么了?”
“没事。”林知还摇摇头。
下山的时候,再次路过算卦的摊子,林知还想起那句经文,眉头跳了一下,老头抬头跟她对视一眼,问“姑娘要算一卦吗?”
她想算,却被张佳拖着胳膊走了。
“骗子,别上当。”
俩人站在寺庙门前等公交,林知还看着路边的农田思虑万千“我觉得,还是算算吧,看起来公交车一时半会不会来。”
算卦的老头已经开始准备收摊了,乱七八糟的古旧玩意开始往布袋里装。她蹲在摊子前“大爷,一卦多少钱?”
老头穿着深灰色的长袖褂子,看了看她俩“你俩谁算?50。”
“我算。”林知还说。
“想看什么?”
“算姻缘。”林知还笑眯眯的回答。
老人问过她的生辰八字,拿出本子写写画画,脸上始终没有表情,最后摇摇头,说,“姻缘,年轻的时候凑不上对,不过这个命格事业好学历高,以后不缺钱,要说差就差在姻缘上,重心别放在这上面。”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那什么时候能凑上对啊?”
老头咂摸着说“得三十五六以后了。”
林知还还想再问,对方却不愿再开口,只说让她顺其自然,该发生的一切都会发生。
回去的路上,张佳安慰她“事业好,学业好,还有钱,多好的命啊,谁听了不羡慕。”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看,栾思申十几分钟前给她发了句“早点回家,晚上锁好门窗。”
高考后他几乎天天不着家。
张佳晚上住在林知还家,夜里俩人吃完饭去商场逛了半天,各自买了两件衣服。
四楼某个运动品牌搞活动,两件65折。
林知还买了两件一样款式的T恤,白体恤一个男款一个女款。
张佳明知故问“给谁买的啊?”
林知还没理她,拿着小票去3楼结账。
夜里两个人躺在林知还卧室的小床上,关了灯,电风扇立在床边开最大档呼啦啦开始转。
张佳突然问她“栾思申平时也经常夜不归宿吗?”
“偶尔吧,上学的时候一般都在家。”
张佳沉默了会,“他不会在外面有其他女人吧?”
这下换林知还沉默了。
张佳见她就不出声推了推她的肩“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啊,可能跟朋友在外边玩呢,像我今晚祝你家一样。”
顿了顿,又斟酌着开口“很频繁吗?”
林知还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那个老头算的会不会真的是准的,我下午是不是该问问是不是有什么破解之法?”
张佳嗤笑一声“你看你已经上套了,骗的就是你这种人。”
“好吧,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干嘛。”林知还翻了个身,让电风扇吹自己出汗了的另一边身子。
“那你们两个算是在一起了还是没有?”张佳试探着问。
林知还摇摇头,片刻后意识到张佳看不到又说“算吧,我也不知道。”
“他有没有跟你说过要报一个志愿,或者去同一个地方读大学之类的话?”
“说过,说完还表白了,我让他继续努力。”
张佳“......”
高三最后半年,两个人之间交流的主题只有一个:学习。
一日三餐都在学校食堂解决,晚自习也排了课表,回到家累到只想睡觉。
路上各自带着耳机听英语听力,偶尔讨论一下刚出成绩的模拟考试。
高考几乎是一晃眼就过去了。
考完那天两个人一起吃了顿火锅,店铺里面装修的跟水帘洞似得,假山流水灯光昏暗。
光等位就花了半个小时,吃完到家已经快十点。
第二天林知还睡醒之后栾思申已经出去了,茶几上留了几张红色纸币,发来消息跟她说要吃什么自己解决。
然后一直到今天四五天了都没回来。
张佳又戳了戳她的胳膊“你喜欢他吗?”
林知还轻声说“嗯。”
“多喜欢?”
“我也不知道。”
“那你主动呗。”
“怎么主动。”
张佳抬起胳膊手背搭在额头上有些无奈“实在不行,你直接亲他一口。”
“亲脸还是亲嘴?”
“我逗你呢。”张佳躺床上笑得肚子疼。
林知还推了她一把“别笑了。”
......
“但是如果他真的迟迟不跟你确定关系,这办法也不是不可行。”张佳笑够了,一本正经的说。
紧跟着补充道“还是先亲脸吧,万一被拒绝了,初吻岂不是搭进去了。”
林知还翻了个身,小声说“已经搭进去了。”
......
张佳腾的一下就坐起来了,音调提高了八度“什么?”
林知还怕她扰民赶紧也坐起来‘嘘’了两声。
“小点声。”
“什么时候亲的?谁亲的谁?”
“第一次是...”
“还不止一次?”张佳的下巴彻底要掉地上了。
“你还听不听了?”林知还怒道。
“听听听,快说。”
林知还咂咂嘴“不说了。”
接着躺了回去,闭上眼开始装睡。
张佳一下就急了,跳她身上开始挠她咯吱窝。
林知还身上痒痒肉特别多,一碰就忍不住往回缩。
她躲了两下没躲开,连连求饶“我说,我说,你赶紧下去。”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把高二那个吻还有表白前的那个吻都告诉了张佳。
张佳听完彻底不跟她闹了,“两次都他妈是喝醉了之后?第二天醒了还装不记得,这傻逼装蒜呢,他指定记得。”
“那为什么要假装无事发生?”
“而且高二那次,我要没记错,那时候他还没跟李钰分手吧?还不是?”
林知还小声说“是。”
“我操,这也太不是东西了。”张佳彻底怒了。
“我觉得,他不是这种人。”林知还声音呐呐的,已经不敢大声说话了。
“他就是这种人!”黑暗里张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还不如直接问,他到底什么意思,省的浪费时间浪费感情。真是白瞎他那副好皮囊了,净干些哄骗良家妇女的勾当。”
‘良家妇女’林知还大气都不敢出。
那天夜里张佳一直愤愤不平到半夜。
第二天一大早,栾思申回家了,手里提着给她们两个买的早点、水果。
林知还前一天给他发过消息告诉他张佳会来家里住。
三个人坐在餐桌前,气氛多少有些剑拔弩张。
栾思申一脸懵的看着对面俩女孩,一个垂头丧气,另一个一脸煞气。
两个人没一个愿意搭理他。
他把水果洗净切盘端出来,然后开始收拾卫生拖地。
早晨回家他先冲了个澡,头发半干湿漉漉垂在额前。
接近一米九的个子,只穿了条淡色牛仔长裤,裸着上身,八块腹肌轮廓分明,林知还甚至都不知道他什么功夫练的。
栾思申顶着一张帅脸干这种琐碎的家务。
张佳边吃边看的目瞪口呆,悄悄拉着林知还回到卧室说“实在太帅了又这么勤劳居家,对不起我倒戈了。”
林知还翻了个白眼。
卧室门敲了敲,俩人瞬间站直了身子。
“你们中午想吃什么?”栾思申声音冷沉,平时在学校里惯是一副臭脸,在家的反差让张佳大跌眼镜。
“不吃了帅哥。”林知还刚想说什么,张佳先一步开口,快九点,她该回家了。
林知还送她到车站,看她上车了才慢悠悠转身往回走,刚拐过一个街角,就迎上一双冷淡清浅的眸子。
栾思申靠在墙上,长腿曲着一条,指尖夹着一支快抽完的烟。
“耍什么脾气呢?”
他掐灭了烟,起身靠近她,林知还下意识后退两步,就要撞上身后的路人,栾思申眼疾手快一把扳着她的肩将她扯到自己身前,距离猛然拉进,林知还闻到栾思申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耳根红了。
她挣扎了两下,小声说“干嘛呢?大街上呢。”
栾思申弯下腰,视线与她齐平“害羞了?”
林知还不理他的作弄,甩开他的手兀自朝前走。
栾思申轻笑一声,大步流星追上来,揽住她的肩“生气了?”
林知还拍开他的手,不理他。
“我错了,别气了。”
“错哪了?”林知还突然停下来问。
这下换栾思申不知所措了,他皱了皱眉头,大脑飞速运转最后冒出来一句带着疑惑的“不该在大街上,调戏你?”
林知还仍旧保持着不满的姿势斜睨他。
“不该几天不回家?”栾思申继续说道。
“那你去哪了?”
“我赚钱啊。”
“什么工作要夜不归宿。”
栾思申轻叹一口气,“出卖色相的工作。”
林知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栾思申却抖着肩膀笑的开怀,他问林知还“想不想跟我去一个城市上大学?”
林知还撇开脸不回答。
“生气了?那我不说了?”
“想。”
栾思申唇角勾了勾,“你想去那个城市?”
“庆都吧。”
“专业呢?”
“想学临床。”
“好吧,未来的林医生,你去哪我就跟着去哪。”
“上刀山下火海也跟?”
“跟。”
林知还被他三言两语逗笑了,栾思申悄悄松了口气,弯着腰轻轻拉了拉她的手,眼睛湿漉漉的望着她。
“不生气了,跟我去个地方呗?”
交握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十指紧扣,两个人并肩走在盛夏的广阔街道上,头顶的行道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
很多年后,林知还在社媒平台看到这样一段话:人生只是有几个瞬间支撑才得以不断延续。
她想起当初那个看似普通的下午,那是构成她人生基柱几个的最重要的瞬间之一。
栾思申带她去了自己工作的地方。
工作是刘芳军帮忙介绍的。
工作室老板叫孙同伟是个翡翠雕刻师,左胳膊意外截肢,手里还有几个订单没有完工,需要一个嘴严又有美术功底,细心的人帮忙代工。
与艺术沾边的行业,天赋比努力重要,刘芳军找上了栾思申。
孙同伟乐呵呵的给俩人泡了茶。
某种意义上他算是栾思申的贵人,只是栾思申很多年后才知晓。
林知还好奇的打量屋子里的陈设,乱七八糟的丑陋石头,这这些造型各异的工具打磨下,变成柜台里泛着冷光卖价高昂的首饰。
“你会做这个?”林知还小声问。
栾思申拍拍她的脑袋指着一尊佛头,“这就是我前几天刚雕的。”
林知还打量了一圈没见到有休息的地方,又问“那你都睡哪?”
栾思申指了指楼上。
林知还顺着他的手指望向天花板,栾思申凑过来,压低嗓音问“不然你以为我去哪了?在外面泡女人么?”
林知还被说中了心事,慌忙辩解“我才没有。”
栾思申笑嘻嘻的说“没有就好。”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