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知微唇色泛着不正常的白,另一只手抓着布条,覆在伤口处。
“老爷,是柳小姐又......”
老郎中一只脚刚踏进门槛,另一只脚还没落地,只听得“哎呦”一声,他差点吓得魂都飞了。
“罗刹娘娘呦,这位姑娘又是哪位小姐?好好的自寻短见做什么?快让老身给你包扎上......”
老郎中也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十里八乡邻里邻居的鸡毛蒜皮小纠纷他见过,大户人家里的勾心斗角他也见过,可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一动不动地楞站在那里的,他还真没见过这么有骨气的。
“麻烦了。”
萧知微盯着老郎中的一举一动,看他皱着眉处理自己的伤口,心口泛起阵阵酸涩。
她当然知道这么深的伤如果处理不好会有什么后果,孰轻孰重萧知微分的清清楚楚,此番举动恰好向柳府证明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郎中仔细给她处理好伤口又离开了,全程萧知微一声不吭,手臂的痛意洗刷着她的精神,过往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闪过,强烈的割裂感逼迫她向现实磕头。
一想到父亲即将含冤而死,她一口淤血梗在喉中,憋的眼前一片昏花。
柳青儿缓过神来,再一次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原以为她是老爷子的私生女,不过现在看起来,她的身份很明显。
“父亲,您真是找了个好帮手。”
柳老爷声音颤颤巍巍,语气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满意。
“好好好,这合作我柳某跟你谈了,我敬小姐是个有魄力的!”
萧知微便知如此。
她成功在柳府住下来,只等着柳府和沈府的下一步动作。
柳老爷把她的房间安排在柳青儿院子的左边的一处小屋,随着柳青儿的病愈发严重,萧知微便越看得出她的将死之相。
她在暗地里学着柳青儿的行为习惯,几天学的颇有模样。
她来柳府的半月后,沈府终于派人送来了聘礼,媒婆走在最前头,笑的灿烂,手里的帕子一抖一抖的,后面的人也跟着笑。
刘媒婆扭着身子踏进柳府的大门,未等人迎接便大笑着说恭喜恭喜。
这门亲事当然算做柳府高攀,士农工商,柳府虽家缠万贯,但还是会被人瞧不起。
这下好了,攀上了沈府,相当于半只脚踏进官场,这以后做生意又翻上几番。
“柳老爷,柳夫人,沈二公子的聘礼给你们送来喽,哎呦这一箱箱白花花的黄金白银,看的我都眼红了!”
媒婆身侧是沈二公子的奶娘,她今天穿了素面的缎子,头上仅仅插着一只银钗,那气质和媒婆截然不同。
奶娘举手投足间尽显气派,和媒婆二人同柳夫妇开始互相恭维。
院子里敲敲打打的声音动静不小,屋子里柳青儿也听见了,她现在病的连床都起不来,听窗外的声音只觉得吵闹。
丫鬟坐在她塌边,低语着:
“小姐,柳老爷说待会媒婆要相看一下未来新娘子,他叫了那个新来的姑娘,难不成……”
柳青儿当然明白什么意思。
她咬着唇,泪滴从眼角滑落回斥着:
“闭嘴,叫了她就是她,沈府是个吃人的窟窿,无论是我嫁还是她嫁,都是磋磨一生!那个病秧子面上说得好听是嫡子,说不好听就是个没实权的废物,如今的主母不是他的生母,一个个豺狼虎豹人面兽心,我呸!”
柳青儿胸口此起彼伏,似乎带着最后几口气说出这句话。
和柳府来往的,能有什么大好人。
——
“小姐,老爷叫您出去。”
“好,就来。”
萧知微深呼出一口气,再次从铜镜中观察自己的模样。
现在,她就要以柳青儿的身份面见众人了。
她整理好衣摆,从容不迫的推门,学着柳青儿的姿态同时不失礼仪,步伐不疾不徐。
她从转角出来,先看见了柳老爷柳夫人,然后又将目光放在了媒婆和奶娘身上,笑的更加温婉。
“父亲,母亲,这二位是?”
萧知微走到柳老爷身侧,微微低眉,眼中走饱含女儿家的姿态。
柳老爷对萧知微的表现很满意,他拉过萧知微的肩膀,推她上前一步:
“青儿,快来见过二位嬷嬷。”
二位保媒人的身份很明显,柳青儿行了一个标准的礼,问候的话语更是谦逊有礼:
“嬷嬷们好,小女柳青儿有礼了,来得稍晚望二位见谅。”
奶娘对柳青儿似乎十分满意,她围着柳青儿转一圈,笑的脸上的褶皱尽显:
“令爱真是貌若天仙,这身板看起来也是个好生养的,定能为沈二公子开枝散叶。”
“是啊,柳老爷柳夫人不愧是教了一个好女儿,这气质与一般女子不可比较,看的真招人喜欢。”
萧知微故作害羞红着脸,小女儿家模样叫谁看都心尖颤。
“妈妈说笑了,小女不过是粗通针黹,怎当得起这般夸赞,快快上座。”
双方你推我让,各个笑的乐不拢嘴。
萧知微立在柳夫人身侧,旁边是奶娘。
等媒婆和柳夫妇客套这阵,奶娘从主带里掏出一枚青绿色的镯子,成色不错。
她二话不说,牵起萧知微的手,套上去。
动作太大,袖口滑落,露出了她手臂上的疤痕。
奶娘不着声色地扫了一眼,随后立刻掩去异样,摸摸她的手:
“这是老身作为沈二公子的奶娘给小姐的礼物,还希望小姐不要嫌弃。”
萧知微眼中闪过疑惑,随后开始无措:
”嬷嬷,这使不得,太过贵重了,我……”
奶娘按住萧知微的手,语气妥帖:
“这是老身的一份心意,小姐就收着吧。”
这场谈话最后以媒婆告知成亲吉日为结尾。
下月初八是个好日子,沈府找人算了三遍得出来的。
柳府自然没意见。
送走一行人后,天色渐晚,萧知微又回到屋子里,她回想起奶娘送她镯子那一瞬间,好像带着探究。
她搂起袖口,看着那处疤痕。
再过几天,这处疤痕便与柳青儿的相差无几。
柳青儿左肩胛骨的痣,耳后的痣,萧知微都使用特殊的方法点上了一模一样的。
今夜她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想着下个月的婚事。
她父母曾说,“如果有我们皎皎喜欢的男郎,那我们拼全力也要给你绑来,如果没有,皎皎一辈子留在阿父阿母身边也没问题。”
萧知微抱着被子,看着烛火慢慢燃烧,再也流不出眼泪。
——
沈府,沈溯礼院内。
奶娘刚从主母那边回来,便看见沈溯礼坐在屏风后的茶凳上,手里的茶杯还飘出热气。
如寒玉雕就的轮廓,眉峰如墨敛起,琥珀色眼瞳日光下流转蜜糖般的暖光,瓷白色的皮肤融化了他的凌厉感。
他的声音如寒泉漱石,尾音带三分倦意:
“嬷嬷,柳家小姐如何?”
乳母简单行礼,坐在沈溯礼对面。
她拿起晾好的茶水,回复着:
“看起来像是个口齿伶俐的,但看她那副模样……不像是大病一场的人。”
沈溯礼抬眼,手指摩挲着茶杯。
自从母亲去世后,沈父第二年便让现在的孙氏作了当家主母,还带来比他大一岁的沈朋德。
这孙氏还是一个容不下眼中沙子的人,从小到大,她对沈溯礼表面上关爱有加,背地里不是挑拨他与沈父的关系,就是暗中下毒害他。
他自幼便开始忍耐,做事不锋芒毕露,平常更是不轻易露面,加上孙氏早年下了死手的毒害,久而久之他便被冠以病根子的名号。
不知道他这个父亲到底有几分是真正的关心他,自去年起便和柳府开始牵线搭桥。
听说刘府与沈府有上一辈人的交情,也可能是孙氏不想让他找一个家族势力强大的妻子作为靠山,总而言之,沈氏便以冲喜的名头,定下了柳小姐和沈溯礼的婚事。
沈溯礼前几日派人去打探,他想知道他这个未婚妻,到底是不是一个老实的人,如果她嫁过来肯遵循礼法,不到处惹是生非,沈溯礼便想着等他掌权沈府后放她离开,让她去找一个自己真正爱的人。
如果她不是一个老实的人,既不聪明也没手段自取灭亡,他也不会拦着。
没想到打探回来的人却告知他,柳小姐病重。
或许是柳府防范的太好,他多次派人查探,都没能得到有效的信息,除了柳小姐病重这个消息外,一无所知。
但今天乳母去柳府送聘礼,却说柳小姐不像病重之人,他相信乳母的眼光,所以一点就放在了柳小姐身上。
“无妨。病不病重这件事今晚我亲自打探,我要看看这位未婚妻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入夜。
沈溯礼一身夜行衣,孤身一人借着一身功夫来到了柳府。
他避开暗卫,摸索着寻找柳小姐所在的院落。
寻找约摸一刻钟,他终于看见一间点着微弱烛光的房子,梳妆台的倒影模模糊糊映在门外。
萧知微还没有睡下,她听见周遭的动静误以为是野猫,没想到竟然有脚步声越来越近,这脚步声极其轻微,普通人压根听不见,更何况是深更半夜。
但萧知微不同。
她从枕下摸出三根银针,然后身子快速挺起,一只手掐灭蜡烛,另一只手快速出击,手指翻飞间银针射向门外靠的越来越近的人。
萧知微怕惊动其他人,只得咬着牙低声质问:
“我不管你是谁,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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