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溯礼只觉得这声音分外的熟悉。
没等他反应过来,萧知微已经等不及,又射出三枚银针,速度之快,险些划破他的脸。
“到底何人闯我柳府?躲在暗中,实属小人行为!”
敌在暗我在明,萧知微也不敢保证她能打得过他。
她抽出匕首,心一横,时刻防备着。
随着烛光熄灭,屋内陷入一片黑暗,是似乎有人把门推开,一阵凉风吹来,萧知微裹着被子退到墙边。
哒——哒——哒
沈溯礼走到距离萧知微两尺处。
刚落下脚步,沈溯礼原想仔细辨认,可萧知微二话不说立刻扔掉被子和他扭打起来。
她挥着匕首还带着冷意,速度快到他都差点接不住。
二人扭打在一起,沈溯礼因心中猜测不敢对她动手,直到他将萧知微反扣在臂膀中。
她的短刃擦过他喉结时,沈溯礼忽然嗅到一丝极淡的茶香——君山银针混着梅雪的气息。
茶味的独特馨香唤醒了他几年前的记忆,黑暗的环境下他看不清对方的样貌,但他能够仅凭香味认定萧知微的身份。
“登徒子,松开我,一声不吭算什么男人。”
萧知微刺激着他,然而他已经毫无打探的心思。
他松开她,停留几秒,随后转身跃至房顶,带着混乱的脑子离开柳府。
面对这种莫名其妙的黑衣人,萧知微也一脸茫然。
如果是来追杀萧家人,那为什么不还手又离开。
如果是采花贼,又为何一言不发。
经过这顿折腾,萧知微的身体终于倍感疲劳,她确认黑衣人已经离开,慢慢关好门,躺回被子里。
带着这个疑问,她终于入睡。
——
沈溯礼可谓是狼狈的回到沈府。
虽然未能看见她的模样,但已经**不离十,这个柳小姐的确不是真的。
他本想着哪怕这个柳小姐不是真的,到时候他也能跟她谈条件,达成合作。
如今,一想到有可能是她,沈溯礼便不想带上一丝一毫的算计。
三年前,是她冒着私会外男的风险救助他,并治好了他的病,沈溯礼是知恩图报的人,但当他询问她的身份时,她却说:
“你我萍水相逢,这便是缘分,既是缘分便不可强求,天若有情,便不会教有缘人分离。”
那时她正值豆蔻年华,小姑娘未食粉黛容貌却足以倾城,一举一动间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
后来他偷偷拿走了她绣了一半的茶袋,给她留下了一枚刻着川流的玉佩。
许是小孩儿忘性大,她并没有认出沈溯礼。
沈溯礼推开库房,走到最近的一个大箱匣。
他用钥匙解开锁,掀开木盖子——
一套崭新的嫁衣板板正正的叠放在箱子里,繁琐复杂的金线穿插在花纹间,看来沈府给柳府的表面功夫是足够的。
他又打开旁边的小箱子,这个箱子装着新娘子的红盖头。
这个红盖头就简单许多,除了锁边的金线外,中间便没有什么图案了。
沈溯礼的手指挑起盖头的一角,然后将它拿出来,关上盖子,离开库房。
他拿着盖头十分扎眼,好在院子里并没有其他人。
盖头铺在桌面上,沈溯礼拿着尺子和丝线,比量比量还是决定先放下,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他决定先在图纸上画好模样,再转到盖头上,用丝线把图案绣在盖头上。
……
为稳民心,抄萧府时选择在夜晚,所以对萧府的判决以及刑罚,外界的人是不会知道的。
他们只知道的是,曾经风光无限的将军府,一夜变成了阶下囚。
树倒猢狲散,令人唏嘘不已。
萧知微忘不了她最忠心的丫鬟小宁为了叫她赶紧逃走,留下来独自面对官兵,她往回看时,是一片火光。
直到成婚前夜,她都入睡困难,即使入眠也很容易惊醒。
“告诉皎皎她们,快跑!”
“小姐,你快走……”
家人的哭喊声成为了她的梦魇。
她走的第一步棋,即将完成。
明日便是萧知微作为柳青儿出嫁的日子。
大红色的嫁衣和盖头送过来的时候,不见萧知微脸上露出半分喜色。
柳老爷新找了两个丫鬟作为她的陪嫁丫鬟培宁和仲秋。
两个小丫鬟兴致很高,将嫁衣摆在架子上理好后,叽叽喳喳的说着沈府。
“小姐小姐,听说沈府二公子模样生的英俊,你见过没有?”
“你可别添乱了,我听说沈府可是个大家族,里面亲眷错综复杂,说白了吃人都不吐骨头!”
两个小丫鬟讨论的背景音丝毫无法减少萧知微内心的痛苦,下一秒,心绪郁结的她终于吐出一口血,溅了她一身。
上一次吐血是在柳青儿去世时。
她的病已经到了末期,没有挽救的地步,柳青儿走的毫无牵挂。
这一吐血吓得后面两个小丫鬟立马噤了声。
“小姐,你别吓我啊。”
“小姐,我马上去找郎中!”
“别去,吐出来,就好了。”
萧知微镇定自若地拿出手帕擦嘴,看着身上的血迹和旁边的红嫁衣,竟不知谁比谁更红。
她流下一滴眼泪,那眼泪滴在嫁衣中消失不见。
——初八
卯时的天光刚破开青灰色云翦,檐角最后一颗星子还悬着,喜娘便捧着缠金丝的梳篦来了。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堂。”
梳头礼完毕,柳夫人哭的泣不成声,旁边的柳老爷也哽咽着。
他们也在惋惜没能见到柳青儿出嫁时的模样。
第三下梳完,铜镜里映出萧知微的新模样,她的头发乌黑如缎,被盘成新妇的样式,簪上金钗,再不是未嫁时的模样。
十里的红绸从闺阁蜿蜒到轿前,映得晨雾都染了胭脂色。
爆竹在青石板上炸开朱色的碎屑,喜乐声里混着鸽子扑棱棱飞过马头墙的响动。
当盖头垂下的瞬间,她听见自己腕间翡翠镯子撞上银锁的清脆一响,像极了她昨夜落在嫁衣上的那滴泪。
金丝绣鞋踏上轿凳的刹那,风忽然静了。
萧知微听不见尘世的喧嚣,只听得见自己怦然欲出的心跳声。
轿帘垂落的声响很轻,四角的金铃也跟着发出脆生生的响动。
晨雾未散,蹄声已踏破长街。
沈溯礼勒马于朱门之前,锦袍猎猎,襟前金线绣的麒麟在曦光下灼灼生辉,仿佛下一刻就要破云而出。
马儿乖顺地踩着青砖,鼻息喷出白雾,与檐下灯笼的红影纠缠在一起。
喜乐声骤起,唢呐高亢地撕开晨霭。
他抬眸,正见侍女们簇拥着那抹红影迈过门槛——嫁衣的裙摆扫过石阶,像一痕滚烫的火。
到现在,萧知微都没有见过她丈夫的模样。
然而下一刻,沈溯礼就接过她的手,带着他进行接下来的流程。
他的手掌托住她的指尖,像接住一段坠落的月光。
红绸两端在喜案上蜿蜒,她藏在袖口的指尖微颤,指甲上凤仙花染的蔻丹淡了,倒显出几分原本的底色。
“不必怕。”
这是他对她说出的第一句话。
萧知微的身形微微愣住,接着她轻点一下头,显得有一些无措。
红烛高烧,双影投地。
两截大红喜绸中间那朵绸花被拽得紧绷,像悬在命数上的结。
接下来是三拜礼。
青袍礼官须发皆白,捧着一卷褪色的《仪礼》拖长声调:"一拜——天地之造化!"
"再拜——父母之深恩!"
"三拜——结发之盟誓!"
沈溯礼的金镶玉带钩撞上萧知微的累丝金璎珞,好在他反应快,手指翻飞间便解决危机。
“礼成送入洞房——”
萧知微在丫鬟的搀扶下摸进洞房,她坐在红塌上,盖头下的双眸目光所及尽是红色。
“少夫人,这是少爷让我给您端来的。”
一个丫鬟托着几盘点心走进来,她四处张望着,生怕被人发现。
“这……”
萧知微犹豫着,手停滞在半空。
“是不是有些于理不合?我刚嫁进来还不想犯错误……”
小丫鬟看出了她的窘迫,她偷笑着安慰道:
“不打紧的少夫人,只需要注意不让主母看见就可以。”
小丫鬟可见识过孙氏的厉害。
“好,我明白了。”
萧知微拿起一片核桃酥,底下托着,顺利塞入口中。
看样子主母孙氏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主。
萧知微又偷吃了几块糕点,喝水咽下去便不再多吃东西。
在漫长的等待中,她逐渐染起了困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萧知微听见外面的人打趣声:
“不闹了,时候不早了该散了!”
“新郎官还要陪新娘子呢!”
大脑在一瞬间清醒,萧知微挺起身板,双手抓着裙角,就连凤冠压着额头的痛意都暂时忘记。
外面逐渐安静,一阵脚步声传来。
男人走路没有发飘,看样子并没有多喝酒。
“少爷,该挑新娘子盖头了。”
“好。”
男人执起金秤杆的手很稳,萧知微的呼吸也跟着紧张起来。
金秤杆挑起盖头的一角,然后慢慢向上——萧知微只感觉这个动作似乎被放慢了,她咬着唇角,低下眉。
烛火将她的侧颜映得雪亮,那双藏在凤冠下的双眼,是他无数次在梦境中描摹过的眸子。
秤杆"当啷"砸在鸳鸯戏水的铜盆上。
萧知微不敢抬眼去看他,只是看见那片红色的新郎服。
“少爷,合卺酒。”
丫鬟端来合卺酒,递给萧知微,沈溯礼则拿着另一杯。
缠着红线的匏瓜盏递到眼前时,她忽然抬眸。
“……”
他的模样,和某人太过相似。
相似到萧知微不敢确认。
两人的呼吸同时一滞。
缠在盏上的红绳不知何时绞住了她凤冠的珍珠流苏,宛如命运早将红线缠成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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