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长春依旧,未曾凋零,虫鸣与竹林生机勃勃,旧时庭院内,青衣的公子抱着小巧精致的暖炉躺在摇椅上,眉眼柔和,像是画卷中天仙般的人物,盘踞在手腕处的小蛇摇头晃脑的,似乎刚睡醒。它这些日子被这位青衣公子养得极好,过了几个月的米虫生活,小蛇察觉饲主长时间没有动静时便好奇地从宽大的衣袖中爬出来,明明如今已经夏日了,这个饲主怎么还披着厚重的狐裘。水水吐着蛇信子试图叫醒睡着的谢青玉。
你的暖炉冷了,你该叫下人替你更换了。
谢青玉依旧阖着双目,水水有些焦急地在谢青玉冰凉的手腕处打转,良久后他发现在短时间内饲主应该不会醒了,于是自己绕过了已经凉了许久的暖炉,爬到草丛深处,在不自觉间往竹林的方向自己玩去了,未开灵智的它不知道这是自己与谢青玉的最后一面。
许久,谢府传来婢女尖锐的叫喊声。
“谢小公子故去了!”
谢家小公子于夏日中旬卒,但是他做了一个梦,梦中草长莺飞,长春依旧,不曾凋零。
他的生命定格在了最美好的春日。
……
周如不知何时睡去的,醒时已经是昏沉的夜晚,黑沉沉的夜像是藏匿着谁人的心事,压着周如喘不过气,他不知道这么一睡就过去了四天,从竹林破旧的小屋去到了另一个新的环境。
梦外他似乎听到了小顺子尖锐的声音叫唤着饶命,后来过了许久,厚重的血腥味晕染了他半个梦境,让他生理性皱眉。
周如起身点燃了屋内的灯,借着跳动的烛光他才看清了这房内的摆设。
房间不大,但是可以看出来这是主人用心布置过的,处处都有主人的生活痕迹。
梳妆台上有梳子和各种玉簪,窗子上贴了剪纸,屏风上还挂着衣服,粉色白色都有,仔细闻还能闻到一股类似于果酒的味道,算不上好闻,但是还在可以接受的范畴内。
床榻很干净,古色古香的,被褥间是日头晒过的味道,这样舒服的环境周如是第一次见到,这让他有些不舍地掀起被子的一角,准备下床去外头看看。
此时有位身着粉衣的女子端着羹汤挑开帘子,琉璃色的眼珠对上周如有些好奇和不安的眼神,会心一笑,温声问道:“有什么不适吗?”
原来是男的啊,周如这样想,男身女相的人他是第一次见,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惊春很好看,像是十七左右的少年,一双桃花眼酿着无边春情,粉色的头发衬得他的模样愈发娇纵,细看惊春的喉结旁有颗梅花般暗红色的小痣。
周如第一次见这样的人,觉得自己大抵是没睡醒,不然自己怎么遇到仙人了?
惊春察觉到目光中的好奇,没说什么,反倒大大方方随他看,手上的动作不停,将托盘放在床边的桌子上,示意周如将那里头的汤药喝了。
“你才醒,先喝些补汤。”
周如也许是因为拘束,看着黑乎乎的汤药,眼底有些抗拒,但是还是听话乖乖喝了。
惊春还担心周如会闹脾气,没想到周如如此配合,除了不爱讲话,似乎和普通小孩无异。
他每天都会来探望周如,下午时感受到周如的气息加快了些,便知道这人快醒了,连忙去做补汤,没想到周如的身子比自己想象中的还弱些,拖拖沓沓到夜晚才醒,汤药温了又温,到现在其实已经过火了,有些苦。
周如很快就喝完了,末了还吧咂了两口,也许是丢了两魂的原因,周如的味觉有些失灵,竟没尝出什么味道。
惊春试探般问到:“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周如迟疑了一会,小小的脑袋在消化这句话的意思,不久后轻轻点头,可以听懂一点。
惊春便向他介绍起自己:“我唤作惊春,惊蛰的惊,春日的春,专门酿酒的,你现在住的便是我的房间,今日起就变成你的了。你可还记得你怎么到这的?”
周如花了点时间去消化这段话的意思,大概就是一个酿酒的哥哥把自己的房间给了自己之后现在询问自己是怎么来到这的。
周如摇头,他连自己何时睡过去的都不知道,更别说怎么来的。
惊春又问:“你记得小蛇吗?或者……你喜欢叫他周宴?”
周如点头,他很喜欢周宴,周宴长得很漂亮,周宴还会变成小蛇给他玩。
惊春道:“他把伺候你的两个奴才杀了,之后你就来到了这里。”
这次周如明显理解不了其中的意思,歪头看着惊春,企图让惊春说点自己可以听懂的话。
惊春沉吟一会,问道:“你知道拐卖吗?”
周如点头。
惊春就说道:“你的蛇把你拐走了,你回不了家了。”
周如继续点头,这次他懂了,那条蛇把自己卖给了这个酿酒的哥哥,至于回家,他不懂其中的意思。
周如的小脑瓜飞快思索着,周宴为什么要把自己卖了呢,虽然酿酒的哥哥看着很好看,自己跟着他似乎也不亏。
但是周如觉得这不是周宴可以把自己卖了的理由,因为这样意味着自己很难见到周宴了。
惊春对他特别满意,他清晰地记得四天前他们初见的场景。
周如当时被周宴牵着,一大一小直愣愣杵在鸿栖山下,大有种不让我进去我就要在你家门口扎根的气势。
周如的小手抓着周宴宽大的衣袖,身上披着明显不合尺寸的大衣,陪周宴站在猎猎大风中,随后小小的打了一个喷嚏。
当时的周如已经变得真正意义上的傀儡般,只会木讷的站立,除了有基本的生理反应,想要在他身上找出点别的活人味,几乎不可能,这就是魂魄丢失的后果,人称“离魂”,离魂症顾名思义就因为缺少了魂魄变成了畸形儿,灵魂不稳定,时不时就不工作了,整个人变得呆板和木讷。这症状持续时间短则一时半会,长则十天半个月乃至几年往上都可能。
就是说因为缺少了魂魄所以核心变得极其不稳定,不稳定就不能支撑着主人的行为意识,缺少了魂魄的人都会有这种症状,除了将魂找回来这一个方法以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周宴斜了他一眼,套着指套的手指捏着周如的鼻子,掐掉了周如第二个喷嚏,他漠然道:“不许,憋着。”
他纯坏。
但是也就仗着现在的周如没有意识了。
周如眼底毫无波澜,周宴没有松手的意思,生理性促使他只好张开嘴巴呼吸。
温柔的呼吸带着湿气透过薄薄的指套渐渐濡湿了周宴的手指。
周宴松开手,他对周如道:“你去说服惊春收留你,不然就跟我睡石洞。”
他明明知道周如没有意识,却还是这么说,摆明了就是欺负人,但是潜意识里真真切切希望周如可以回应他。
周宴没有睡觉的习惯,或者说修仙者不会做睡觉这种无意义的事,用打坐代替了睡眠。周宴一般在自己的石洞打坐一晚,或者变回原型稍微歇息一番。
周如定是不能在自己的石洞里住的,先不说里面什么都没有,而且周宴根本不会照顾人。
他活了快一千年了,不入凡尘,不沾染烟火,照顾孩子什么的更加不会。
只能盼着周如识趣些说点好听的,叫惊春暂时收留他。
周如才不会理他。
于是周宴赏了他个脑瓜崩,道:“你个不争气的东西,怎么没笨死你。”
话也不会说,又不是没教过,之前见面的时候就一直使法子叫他张口。
其实周如对比前段时间已经很好了,至少能听懂一些话并且有些回应,发声也勤了。
要知道周如打娘胎出来时就没哭过,被产婆狠狠拧了肉才抽抽噎噎哇了两声,随后他们很少能听到周如开口讲话,一年不过二十句。
惊春被人扰了清净,面色不爽地挥开结界,将人放了进来。
周宴明明可以直接进去的,比如说昨天就是直接闯了进去,毕竟昨天他心急没想这么多。平时他不是这样的,平时他很有礼貌的。今天他要将周如这个烫手山芋丢给惊春,所以还是要有礼貌些,没有催促惊春。
虽然整座鸿栖山都是惊春的,可是惊春住的地方却特别小,与周如那竹林小屋有得一拼。毕竟大半个山头都栽满了不同的果树和花树,这些皆为惊春酿酒的原料。
惊春看着面前的陌生面孔,对周宴道:“你哪弄来的小孩。”
周宴道:“因果。”
惊春便蹲下身,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孩童。
周如的体型很小,看过去与寻常七八岁的孩童没多大区别,整个人又瘦又白整个人泛着死气,他站在风中,惊春担心风将他刮倒了。
周如的眉眼很好看,并且真的很温柔,不似周宴那般深邃,更似用水墨绘出来般,尽管周如稚气未脱,但已然可以从面庞中窥见日后身姿的玉树临风,相貌的惊为天人。
可惜再如何好看都是空有皮囊的躯壳,没了魂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何况他连话都讲不全。
“你怎么给人弄过来了?”惊春皱着眉问。
周宴的面色不太好,隐约可见眉间的戾气,他道:“伺候他的两个狗奴才对他以上犯上,我杀了,还好的是他的贞洁还在,若是我迟了来就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我打算等给他两魂找回来再送他回皇室,那会老皇帝该死了,继位的太子没理由再对他下死手,挂个闲散王爷,发配到远离皇都的地方,周如这辈子就过去了。”
惊春点头,于是周如便在鸿栖山住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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