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初临,时燃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皮质纹路。车载导航显示距离北山公园还有15公里,后视镜里倒映着后座上叠得方正的靛蓝披肩——山间夜露寒凉,她怕温见微受不住。
“抱歉,让你久等了。”温见微坐进副驾,肩上的包带擦过她的手臂,“在办公室找星图时耽搁了。”
时燃盯着她眼下淡淡的青影,“这人又没好好休息。”
拧开车上保温杯,薄荷绿豆汤的清香涌出来,“喝这个,醒神。”
温见微接过杯子时,指尖触到时燃掌心的薄茧——那是在烟火气中磨出的印记。她忽然想起在燃味坊时场景,时燃蹲在地上收拾碎瓷片,脚踝上玫瑰纹身衬着白皙的皮肤,像朵开在青石板上的花。此刻这人却紧绷着脊背,像根被拉紧的琴弦。
盘山公路的弯道让城市灯火忽明忽暗,时燃的余光总忍不住扫向温见微膝头的《夜观星空手册》,书页间夹着的银杏叶书签微微颤动。
“时燃,你今天话很少。”温见微忽然开口,镜片在车灯下闪过细碎的光,“是店里出什么事了吗?”
心跳声盖过了轮胎碾过碎石的响动:“能有什么事。”时燃扯出个比黄连还苦的笑。
红绿灯切换的刹那,手机在储物格震动。徐小川发来的的消息跳出来,配着个龇牙笑的表情包。时燃盯着屏幕,店里那捧刺眼的红玫瑰出现在脑海里,忽然猛踩油门,轮胎碾过减速带时发出闷响。
“怎么了?”温见微扶住车窗,眼镜滑落鼻梁。她今日穿了件米白色休闲衬衫,领口盘扣松开一粒,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在暮色里泛着冷玉般的光泽。
“有蚊子。”时燃胡乱按开车窗,夜风裹挟着紫薇花香涌进来,吹散了车载香薰的气息。余光瞥见温见微重新戴好眼镜时睫毛轻颤的模样,胸口那团火又添了三分委屈——这人怎么永远这般云淡风轻?
后备箱里的天文望远镜随山路颠簸轻响,时燃想起三天前精心策划的观星攻略。彼时她窝在藤椅里,将北山观景台经纬度输入星图软件,连山顶哪块岩石最适合铺野餐垫都查得清清楚楚。此刻那些雀跃却像被雨淋湿的引信,迟迟点不燃期待的火花。
“要听音乐吗?”温见微指尖悬在中控屏上方,腕间新换的月光石手链折射着细碎银辉。时燃偏头,突然发现她今日涂了唇釉,珊瑚色在暮光里晕开柔润的水光。
“可以。”时燃听见自己生硬的回答。温见微指尖顿了顿,随机播放的《City of Stars》在车厢流淌,爵士钢琴混着沙哑男声,将沉默酿成酸涩的酒。
盘山公路的弯道将暮色切成碎片,时燃余光瞥见温见微蜷在座椅里的身影。那人正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树影,侧脸被屏幕荧光镀上冷调,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又是那副沉浸学术的疏离模样。
时燃突然很想伸手扯散她绾得一丝不苟的发髻,看那些墨色绸缎般的长发是否也染着学术性的严谨。
“到了。”时燃熄火时,轮胎碾过碎石的声音格外刺耳。后备箱弹开的瞬间,天文望远镜的金属支架泛着冷光,像极了手术台上等待解剖的器械。
温见微伸手要拿三脚架,指尖刚触到冰凉金属就被躲开。
“我来。”时燃利落地扛起设备,靛蓝衬衫下摆蹭过对方手背,带起一阵山奈香的微风。温见微望着她绷紧的肩线,忽然想起文献里“防御性肢体语言”的论述。
木质栈道在月光下泛着青灰,时燃刻意加快的步伐将距离拉成两米。温见微抱着野餐篮跟在后头,篮中冰桶叮咚作响,薄荷叶与青柠的冷香漫过她的真丝裙摆。这场景本该浪漫得如同小津安二郎的镜头,此刻却像部失焦的默片。
“就这儿吧。”时燃将设备架在观景台西侧,这是她早看中的位置。若是白天里,能从这里俯瞰半个城区,因为远离市中心,晚上鲜有人来,两人走上来时,只见到一对情侣,去了相反方向,看起来像是要在这里露营。
三脚架撑开的阴影恰好笼住温见微的珍珠耳坠,那人正仰头望着星空,颈间银辣椒吊坠随吞咽动作轻颤——时燃突然很想用牙齿衔住那枚金属,尝尝是否也浸着那人浑身散发的雪松气息。
“猎户座要在冬季才能看清。”温见微调试目镜的手指随着说话顿了顿,“不过现在可以看到天鹅座β星,它的伴星正在——”
“温见微。”时燃突然打断,拧开保温壶的动作带着狠劲,“你觉得徐小川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本想晚些再提,怕破坏观星氛围,可自己的情绪已然笼罩了一切,无声地侵蚀着两人的空间。与其如此,不如说开,哪怕可能提前结束这计划中的浪漫。
温见微愣住,不解时燃为什么突然提起徐小川。
“他不是你的学生吗?你应该很了解他吧”薄荷绿豆的的甜香混着山雾漫过来。
“送红玫瑰的意义你应该懂吧,你……觉得他这个人跟我在一起合适吗?”时燃步步紧逼,最后几个字裹着凛冽山风,几乎要将星辉都吹散。
温见微望着她,忽然明白了这一路沉默的症结所在,“你以为我知道他要送花给你?”
时燃的睫毛剧烈颤动:“难道不是?”
“我只猜到他要送喜欢的人。”镜片后的眸光晃了晃:“花店老板说他要送年上的姐姐……”
温见微终于转过身正对她,月光将睫毛的影子投在略显苍白的脸颊:“我只是以为他要送给心仪的女孩……”尾音轻得像山顶飘过的薄云,却让时燃浑身的尖刺瞬间软化了三分。
“你……”时燃张了张嘴,忽然泄了气。
因为她看见温见微无意识地揪住了野餐垫的流苏,想起她包里那些被反复摩挲得起了毛边的文献——这人连紧张都带着理性的克制。
温见微忽然伸手,指尖触到时燃紧握的拳头,“在花店遇见他时,我只是觉得所有真诚的喜欢都该被尊重,无论……我没有别的意思”银河在天幕无声流转,时燃僵在原地。
温见微的指尖顺着她腕间的疤痕轻轻游走,山奈香混着对方袖口清冽的雪松气息缠绕上来。那些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的酸涩骤然坍缩成一个黑洞,吸走了所有逞强的铠甲。
“所以,你以为他要追的是别人?”时燃转身,发梢扫过温见微的鼻尖。那人玉雕般的脸近在咫尺,唇上珊瑚色釉彩晕开细小的裂痕——像是被谁仓促吻花的。
两人对视中,温见微缓缓倾身,时燃的呼吸凝在喉间,目镜里的星云在她余光里炸成绚烂的烟花。
时燃没想到。
没想到温见微会主动吻上来,唇瓣相触的瞬间,薄荷的清凉混着山奈的暖在齿间漫开,像把钥匙拧开了某个密封的坛子,所有的醋意、委屈、期待,都在这个唇瓣轻轻触碰的动作里化作沸腾的醪糟。
温见微的睫毛扫过她脸颊,像蝴蝶抖落鳞粉。
这个吻生涩得令人心颤,却比二荆条的辣更灼人。
在温见微想要退走的刹那,时燃的掌心贴上她后颈,指尖陷入柔软的发丝,加重了这个吻。
温见微的摇晃珍珠耳坠擦过她脸颊,凉意激得她轻颤,却将人揽得更紧。学术理性的外壳碎裂成星尘,露出内里滚烫的岩浆——原来月亮跌落凡尘时,也会灼伤掌心。
“温见微……”时燃喘息着退开半寸,拇指摩挲她泛红的下唇,“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还生气吗?”温见微声音发颤,额头抵着对方,不敢直视时燃的眼睛,那里像有一把火。
“温教授,也会这样哄别人吗?”
温见微沉默不语,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亲吻别人,一个女人。
“原来你不知道。”时燃喘息着抵住她额头,两个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我以为温教授什么都知道,永远像分析数据一样精准。”
夜色下,一片绯红从脸颊漫上温见微的耳根、脖子,主动后的温教授,已经红温到不能自已。
观星台的木栈道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尝到甜头的时燃将温见微按在望远镜旁的木质围栏上,再次吻了上去。指尖划过她后颈的碎发,沐浴后的雪松气息萦绕鼻尖,手臂环住她的腰肢,触感比想象中更柔软,令人沉溺。
温见微堪堪承受着时燃的火热,垂下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她的衣角,恍然明白:有些情感无需参数计算,就像此刻的星空,璀璨得不讲道理。
天文望远镜的支架被撞得微微倾斜,目镜里,天鹅座的羽翼正掠过月海的暗影……
“时燃,别……疼……”温见微用手抵住时燃不断贴近的肩膀,喘不过气地扭头躲避,时燃的吻便落在了她滚烫的脸颊上。
一块凸起的木结恰好硌在了温见微的背上。
时燃听见温见微的轻呼,慌忙停止动作,是自己太过急切了。轻抚对方的脊背上被硌到的地方:“很疼吗?都怪这破木头。”声音里裹着懊恼,却在触到温见微发烫的耳垂时,化作绕指柔。
“要不让我看看,有没有擦破。”
“没那么疼了”温见微摇摇头,镜片后的眸光还蒙着水雾,像被揉碎的星子。
野餐垫上的冰桶传来冰块化掉细碎的响,时燃松开环在她腰间的手,扯过靛蓝披肩裹住两人。
温见微这才惊觉山风已带着夜露的寒凉,原来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夏天的尾巴。时燃的体温还残留在衬衫下的脊背上,像块焐热的暖玉。
星空下,两个影子在野餐垫上挨得更近。时燃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温见微腰间。
“冷吗?”时燃轻声问,却在温见微摇头的瞬间,将人往自己怀里拢了拢。保温壶里的甜汤还冒着热气,冰桶里的薄荷柠檬水凝着水珠,而远处的城市灯火,正像撒在青石板上的椒粒,明明灭灭,却终究不如眼前人眼底的光。
第二十七章完
写这章的时候,写到时燃想扯乱温教授头发时,把自己写笑了,小时你是疯了吗[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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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星吻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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