璨姐儿回到府里,最高兴的便是云姝。
一有空闲,便拉着她说话。
不过,云姝发现璨姐儿回到府里后,眉间总带着丝浅浅的愁绪。
她问她是否在庆国公府受了委屈,璨姐儿却只摇摇头,什么也不说。
待怔坐着一会儿后,她又转过头来,盯着云姝,直盯得她摸了摸自己脸上,怀疑沾了东西。
“怎么了?”
璨姐儿摇摇头,不说话。
“璨璨,你要是受了委屈,别憋着,你大哥他们会替你出头的。”
璨姐儿沉默了会儿,忽然问道,“大哥去哪儿了?”
云姝眼神一片迷茫,摇摇头,“去当值了吧?”霍桓不与她同行回府后,她已经多日没见过他了。
对面人的眼神有些复杂,“大哥前两日受了杖责?”
云姝讶然,“谁打的?”
据她所知,霍桓行事稳重,深得天子和国公爷重用,怎么犯错受罚?
“是祖母。”
老夫人?难怪那日璨姐儿回来,一起吃饭时没见到他人影。
“大公子犯了何事?”她好奇问道。
璨姐儿不说话,看了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道,“不知。”
话到此处,似是不想多谈,随后又将话跳转到别处去了。
璨姐儿在国公府待了半个月后,郑行远回来接她,二人便携着回了庆国公府。
琛哥儿褪去皱巴巴的样子,变成白白胖胖。
云姝最爱逗他,瞧他一副傻乎乎的样子,乐得哈哈大笑。
每到这时,窦蕴便在一旁无奈看着姐弟俩,任由他们闹去。
岁月荏苒,又是一年过去,琛哥儿已经会下地走了。时常屁颠儿走在云姝身后叫“姐姐”。
云姝的亲事依旧是窦蕴的老大难问题。
老太太那边也递了名册,可不知是不是管云姝姻缘线的月老睡着了,总是无疾而终。
就这样,到了来年开春,朝廷传来西北兵事变动,羌人蠢蠢欲动。
不到一月,西北边的羌人便发动了进攻。幸而镇守边关的裴将军骁勇善战,用兵有方,击退了敌兵。
不过这事也在朝中引起了波动,皇帝察觉到西北的压力,有意削弱西北压力,对羌用兵。
只是羌人居无定所,抢过牛羊财宝后,便深入大漠,魏人难以寻觅到踪迹。
如今羌人的首领是从尸山血海上杀过来的,野心勃勃,不甘再臣服大魏,因而发动了此次兵袭。
朝野中商议好些时日,也不见有何风声。
对于云姝来说,日子还是照常过,那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事,她无力参与。
听说西北大军归来,皇帝重赏有功之臣,特意定在秋分,举行赏军大仪。
大军入城那日,云姝被林知珩从太医署拉出来,到了城中一处酒楼。
此处视野极好,从上往下,一览无余。
下面人头攒动,到处是来看西北大军的百姓,乌泱泱一片。
挑货的,摆摊的,叫卖声,吆喝声不绝如缕。楼上楼下还有不少妙龄女子备了花篮,里面放了鲜艳的花,准时随时掷向英勇归来的勇士。
云姝原本平静的心绪也被带动,兴致勃勃望向城门口方向。
“听大哥说,辰时进城,怎么还没看,诶!来了!”林知珩眼睛一亮,手一指,向远处眺望。
云姝循声看去,乌压压的大军排成长龙,缓缓朝城中行来。
人群发出呼声,纷纷踮着脚尖看去。
长龙越来越近,有些大胆的姑娘将手中的花儿掷出,砸在年轻士兵的头上。
人群中有人起哄着,姑娘羞涩又大胆朝年轻的士兵看去。
云姝被这种热烈的氛围感染,脸上露出笑意。
她渐渐看清了越加清晰的长龙。
为首的将领一脸胡须,面容严肃,却威而不厉,看着四五十岁。
他身后跟着两名年轻将领,一人执刀,面容俊朗,吊儿郎当地坐在马上,时不时抛个媚眼儿给路边的姑娘,逗得姑娘推推攘攘嬉笑着。
而另一人,陡见面容,云姝猛地愣在原地,耳边所有的声音渐渐远去,直至消逝不见。
近两年不见,原本如海棠花明艳的脸难以见到往日模样。
少年俊秀的眉眼长开了,又似承受千钧般的心事,将原本上扬的眼角压成忧伤的弧度,可那眼角,分明是上扬的。
似有所感,长龙正经过酒楼下。那少年忽然抬起头,一双漂亮的眼睛落入云姝眼中,是不同记忆中的冷冽。
下一刻却在她眸中,刺骨的寒冰瞬间消融,化作春水,温柔的流淌在眼中。
云姝攀附着栏杆,探出身子,任林知珩如何叫也不理,只愣愣看着远去的身影,失了神一般。
“你怎么了?!”脸上一痛,林知珩这混蛋掐她脸蛋。
“你干嘛?!”她收回目光,瞪向身旁的罪魁祸首。
“你这女子,那人有小爷好看?看得都入魔了。”他不满嘟囔着,双手抱胸张扬站着。
云姝懒得跟他斗嘴,心绪依然激涌着刚才的重逢。
底下的人群还在欢呼,可那人的背影早已不见。
她无意留在此处,准备下楼离去。
忽然,簇拥的人群发出一声惊呼。
蹄声骤起,敲击在石板上,如重锤敲在心底。
她忽地转身看去,一道修长的身影骑在马上,蹄声飒沓,银甲在日光熠熠生辉,刺痛她的眼。
她终于等来她的少年郎……
那人速度极快,眼看到了楼下,几个腾跃,便跃上酒楼,落到云姝面前。
镌刻在脸上的忧郁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与她一样的笑意。
俊美的脸上,嘴角弯起,开口那刻,是她挂念了许久的嗓音,“姝儿,我回来了。”
她隔着模糊的泪水,仰头看向多了些许男人气的少年,扯着嘴角,“老了。”
秦昭一噎,重逢的喜悦散去,无奈弯起修长的指节,一弹,如以往那般敲了下她的脑门,“瞎说,这叫男子气概。”
云姝捂着脑门,鼓起眼睛打量他。
原本白皙的皮肤黑了不少,下巴冒出青色的胡茬,浸染风霜。
她怔怔望着,真好,牵挂了日日夜夜的人,就这样,在一个平平淡淡的午后,骑着大马得胜归来,平平安安的。
她站在楼上,一个俯首,便将他完完整整收入眼中,没有什么比这更好了。
“他是谁?!”一道不满的声音传来。
云姝侧首看去,倒把这个脾气大的家伙忘在一旁了。
秦昭移开目光,朝那处望去,“他是?”
“常平伯府二公子。”
“他叫秦昭,是我朋友。”她转头给林知珩介绍。
听到“秦昭”这个名字,少年脸上一阵恍惚,随即恍然大悟,“是你!”
“他不就是害你,唔!”话还没说完,嘴便被捂得紧紧的,一双桀骜的眸子睁圆,试图睁开死死捂住他的手。
“害了什么?”秦昭敏感察觉到,忙问道。
可那两人激烈推攘着,一拼命捂嘴,一人极力挣扎。没人搭理他。
就在他想上前解救林知珩时,身后有小兵奔来,说将军传唤。他只得离开。
见他走远,林知珩一个用力,拉下云姝捂在他脸上的手。
这可恶女子,哪儿来的这么大力气!
他揉揉捂痛的脸颊,上面还留下了印子。
他狠狠瞪了她一眼,不屑道,“心上人回来了,就抛下我是吧!你这见异思迁的女人!”
云姝瞪大眼睛,看他像个酸菜梆子似地控诉,“我哪里见异思迁了?”
少年冷哼一声,“还说什么?!他一回来,你就抛弃我!”
云姝抽搐嘴角,无奈扯出一个笑,麻木道,“孩子,回家吧。”
别在这儿发疯了。
见她转身要走,林知珩一个越步,拉住云姝衣袖,“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你救了我。”
他倨傲拉着她,势不松手。
云姝目瞪口呆,她还是第一次见这样报救命之恩的。
他还真是不吃亏。
两人一路上吵吵闹闹,等云姝到太医署时,已经是午后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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