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为凯旋归来的将士接风洗尘,金鸣笙箫声不断,觥筹宴饮。
百官宴饮,整夜不曾断绝。林知珩也随常平伯进宫为将士们洗尘。
刚落座,他就见到了端坐在前对面侧前方的秦昭,顿时撇过头,冷哼一声,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下。
他动作急促而利落,“砰”地一声将酒杯放到桌上。
一侧的常平伯和林知彰被他吓到,侧目望来,一脸不解。连附近的官员也好奇探过头来,轻声询问。
偏偏林知珩目光沉沉,眼睛瞪向前方,也不说话。
宴席开始,待百官落座,皇帝的辇车才缓缓而来。
百官见明黄色的身影出现,顿时起身朝拜。
皇帝今日心情极好,待一落座,便看向左侧上首的裴先令,“裴卿勇猛,击退羌夷,当大赏。”
裴将军忙起身,抱拳行礼,“裴先令谢陛下隆恩。此次大胜,不止臣一人之功,当是众万万将士之功。”
“自然,卿要赏,将士也得赏。”
“多谢陛下!”宴席上的有功之士皆起身行礼。
皇帝龙颜大悦,看到裴将军身后的两名年轻人,好奇问道,“这是?”
“这是微臣手下两员副将,杜玉与秦昭。”
二人自裴将军身后出来,向天子行礼。
“臣杜玉!”
“臣秦昭!”
“参见陛下!”
皇帝为皇子时,也曾驰骋疆场,为少年将军。见到这二人,恍然忆起自己年少热血,击败敌军的往事。又见二人形容俊美,意气风发,更是龙颜大悦,当下令人赐下美酒,又赏赐珠宝。
坐在弘国公旁边的男子,兀自饮酒,眼神却越过酒盏,射向殿上左侧男子。
晦暗的眼底风云骤起,深不可测。
席间觥筹应盏,百官都将目光投向此次立功的将领。尤其是杜玉与秦昭二人。其他将领都五大三粗,要么年纪大了,要么成了家,唯有这二人皎皎少年郎,不少家中有适龄闺女的大臣便动了心思。
席过三巡,三三两两的大臣在梨庭中说起话来。
霍桓今日喝得有些多,跟一个大臣说完话后,便出来透气。
趁着醉意,怀着心事不知不觉走到一处静逸地。
四周树木丛生,不远处一处方亭立在那里,霍桓走过去,在石凳上坐下。
酒意涌上头颅,他感到一阵眩晕。单手撑着额头,靠在桌上,心中涌起一阵疲倦。不知是心事搅扰,还是他真的醉了。
夜风有些凉,吹散身上酒气。他在凉意中有了睡意。
就在意识渐渐消沉时,悉悉索索的说话低语传到耳际。
“……不可啊,奴婢会没命的?!”压抑的声音惶恐害怕,小心翼翼地求饶。
“怕什么!出事了有小爷担着!”另一人,虽然刻意压低声音,但话中嚣张之意不减。
那人还在恳求,霍桓昏沉的脑子却是醒过来了。
梅林掩映处,林知珩双手叉腰,形态不羁,不耐烦地看着对面不停求饶的小太监,嘴里不满嘟囔,“胆小鬼。”
“办点事怕这怕那。”
小太监年纪不大,不过十三四岁,长得一副机灵摸样。此时却弯着腰,哭丧着脸,说,“林二公子,实在是那秦将军现在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小的要是捉弄了他,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你们在干什么?”
林知珩正欲踹他,身后忽地传来声音。小太监一脸惊恐地看向他身后,瑟瑟发抖。
他立马转身看去,看到来人,吓了一跳,心里生起惧意,又了几分怕意,却又佯装淡定,不知身后之人到了多久,听到多少。
“大表哥,”少年心虚唤了声。
“你们在说什么?”霍桓目光沉沉,越过林知珩看向吓成鹌鹑样的小太监。
“扑通——”一声,小太监瑟缩着脑袋跪在地上,“霍大人,饶……饶命啊!”
犀利的目光如刀,抵在他后脑勺,他忍不住将话抖了出来,“奴婢什么都没干……”之后的话却是盯着压迫感极大的目光,再也不说了。
时间在这一刻沉默,梨庭的靡靡之音隔着密林隐隐传来,夹杂小太监轻轻抽泣声,清晰入耳,压在心头,梗得人心间发疼。
“小爷看秦昭那厮不爽,让小德子教训教训他!”林知珩一甩头,脱口而出,打破了沉重压抑的气氛。
霍桓表情没什么变化,沉默片刻,只转头对小德子说道,“你下去吧。”
待此处只剩他二人后,林知珩俨然还气不顺,“那小子两年前出逃,惹出大祸;如今得胜归来,好不风光!可小爷就是看不惯!”他梗着脖子,随后小声嘟囔一句。
声音很轻,却随风送进霍桓耳中。
“……那可恶的女人还念着他。”
男人心里一窒,忽然觉得今日饮酒过多,头脑胀痛,连呼吸都重了几分。
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握紧成拳,肌肉在衣料下绷紧,他突然觉得有些无力。
那是现实如此,难以改变的无力,如冻土下的种子,压抑得失去蓬勃生机,只能在深处隐忍悸动。
兄弟俩相对而立,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远处宴席间的礼乐声愈加清晰。
风无声拂过,霍桓的酒意醒了几分。
林知珩一反常态,安静站着,马尾高束,眉眼飞扬,端得是意气风发的姿态,此刻却如静默在水面的一株红莲。
“秦昭有军功在身,不可莽撞。”男人拍拍少年的肩膀,正欲离去。
“大表哥,”身后的少年突然叫了他一声,语气分外郑重。
霍桓转身疑惑看向他,却见少年直直看向他的眼睛,眼中雾色浓郁,有什么挣扎而出,“难道你不嫉妒吗?”
男人眉间沉凝,“你想说什么?”
“两年前,秦昭那小子与云姝,”
“那已经是过去。”
“可他回来了!”少年的声量提高,执拗仰起头颅,“大表哥阻止我行事,是看不透自己,要成人之美?”
霍桓走到少年面前,抬起手臂,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并非为了他们,只是不想你淌进浑水里。阿珩,无论怎样,你都是我弟弟。你要做什么,大表哥都支持你,但唯独不愿见你犯险。”
少年怔怔看着面前顶天立地的男子,浑身阴郁渐渐散去。他垂下眼帘,低声道,“知道了,大表哥。”
霍桓见他不再执拗,拍了拍他的肩,转身离去。
-
今夜月色莹润,洒在地上,似笼了一层轻纱。
霍桓从宫中出来,一路纵马回到国公府。
夜色宁静,他没有惊动府中的下人,怔怔站在一片月白色下,面前是一方小院。月色高悬在屋顶,将瓦砾照得锃清。
他一动不动,怔然看向院落的一扇小门。白日,那个狡黠女子会偷偷从里面出来,有时玩到日落才回来。
她自以为无人知晓,却不知他外出办差时,总会留意那扇小门是否开合;是否下一刻,那道姝美身影便出现在门前。
不知因何悸动,待他醒神,那人已经深深扎根在心底。
林知珩问他是否嫉妒,那一刻,他竟不敢直视这个从小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的眼睛。
嫉妒?当然。
可纵然他嫉妒得要命,也不想勉强于她。
他自幼出身高贵,从未如这般患得患失,如今万般愁滋味,竟在一人身上尝到。
男人硬朗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缓缓闭上双眼,平息心底激涌的情绪。
月夜无声,虫鸣悦耳,清风明月下,他站在院门外站了一夜,直至晨曦微亮,才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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