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梦宗饭菜清淡,早膳是各种清粥,南瓜粥小米粥白粥。午膳是各种素菜,小青菜包菜大白菜,晚膳多碗汤,绿豆汤红豆汤米汤。
要命的是这些五谷汤甚至未加白糖。
这样的饮食叫谢朝生吃得有些怀疑人生,总是幻视自己出家做了蓄发和尚,须守清规戒律,稍微吃点荤食便会遭天谴。
不过虽说摧残了他的精神,却因几日来饮食作息规律,身子好得极快。不过第六日便可下榻正常行动,在他可下榻行动这日,潇晋宗来信通知,大体意思就是谢朝生等人因特殊情况七日内无法到场报道,从学帖发送首日起往后算,十五日内必须到达,否则将以退学处置。
游学修习的一般是世家子弟,若是在游学过程中被劝退,不过几日便要传遍各大宗门以至大江南北。现仅余三日时间,辞尘舟难以想象到那一天该会有多丢脸,匆匆忙忙收拾起行囊,至寒冰洞拉起谢朝生便要走。
谢朝生劝自己只是去潇晋宗玩几月,放假便恢复自由身,总比较待在胜似和尚庙的玄梦宗好上点,至少潇晋宗的饭菜是远近闻名的。再加上他与辞尘舟既已接到通知,那林也知便也该于今日出发,他还能在路上详问其伤势,加以关心。
这样想着,谢朝生将包袱往胳膊上一挂,跟随辞尘舟步履匆匆,穿过几处绿荫,途径学堂,几十个校生铿锵有力、整齐划一地背诵……背诵什么谢朝生没仔细去听,但凡他走得再慢些,那辞尘舟只能崩溃地看着自己丢云岐宗的脸面了。
行至宗门大堂,与玄梦宗宗主林宗明道谢告别,林宗明并非屑于虚与委蛇之人,当然对于不速之客摆不出好脸色,不过还是出于长辈身份叮嘱,诸如路上再遇怪事便幻急讯符,莫再硬撑乱闯这些话……
这便是在阴阳云岐宗教育不佳,放任他们胡乱闯祸,若是回嘴更是坐实这一罪名。谢朝生并非不懂其意,只是他脸皮稍厚些,虽心情不爽,面上尚可笑嘻嘻地听着。身旁的辞尘舟却青了脸色,勉强维持好脸面,一直到出了玄梦宗那看着就贵得很的大门,才又将脸挂了下去。
“日后少与玄梦宗的人往来。”辞尘舟抬眼对上那玄梦宗的碧玉双柱,将牙齿咬得咯咯响。
谢朝生一挎包袱,双眼不断往碧玉双柱里头瞧。
“怎么?”辞尘舟看谢朝生那翘首以待的样,心里门清,“林也知早我们几日便走了,你还觉得人家会同咱们一起走不成?”
他还真是这么想的。谢朝生道:“我记得里面养了条白狗,我看它会不会追出来,走吧。”
一上路谢朝生才发现自己的爱骑早就殒命山间,时间紧迫,再没有闲情雅致车马而行,二人御剑刺入空中。
高空御剑要比陆地骑马凉快得多。
逍遥剑带着谢朝生错开眼前云雾,谢朝生声泪俱下地控诉辞尘舟没有保护自己的爱马,辞尘舟顶着一脸见鬼了的神情,唇角微微抽搐,回道:“你要说长兄如父我没有保护好你还差不多。”说完,剑指朝前一横,赤阳剑顿时带他急速向前划去。
谢朝生吃了对方一嘴的剑尾气,呛咳着挥手扇开,脸前又撞进一连串雾层中,直到要看不清辞尘舟的背影才反应过来其所言何意,气笑了,朝前方大喊:“你说谁是儿子呢?”回应他的是呼啸风声。
谢朝生势以剑指在眼前随意画了几笔,一张符冒着金光显现,显现的同时便被两指猛得抽在剑身上。
逍遥剑刹那间飞出百里,发力追了一个时辰,总算是看到辞尘舟的屁股。
对方显然未曾注意到他在身后,谢朝生随手向前一指,一簇明黄的火苗鬼鬼祟祟地往前噌去,待至辞尘舟身前,猛得炸出火星子。
眼见方才之仇以报,谢朝生心情甚好,贴下一张疾行符,嘴上哼着歌将辞尘舟远远甩在身后。
…………
长安不缺山脉,层层叠叠的山峦围绕着长安城。
有道是高处更易同时吸收天地之精华,潇晋宗便可证此观点,第一任老宗主将宗门建于最高的山峰上,在后山专设一片竹林,几乎长满灵物。
若是要问这些灵物的用途,那便是药性强的制药,寻常味奇香的为调料,鲜嫩养人的为菜食材料。
潇晋宗是一个巨大的厨房,自带养植场的那种。不知是哪个到过潇晋宗的人将菜品投给长安城的话本先生,宣传其菜品可沁人心脾,哪怕只是再简单不过的水煮白菜,伤者吃下伤口可愈,病者吃下直到垂暮之年也不会再病,强者吃下则长命千岁。
这条消息一打出去,大街小巷通传,可谓是贫苦百姓一跪一叩首上山只为闻其香味,达官显贵马车一颠一颠地上山,豪掷千金只为一碟素菜,本月正巧赶上潇晋宗招生,所谓报名‘校生’一排就是一大堆,先不说进宗后需要在试炼场测试是否有修行天赋,招生要求首条便是身体康健、年纪限制幼学之年及以下,可宗门外大堆都是老弱病残,尤其前几个的人,甚至已有知命之年!柱根拐杖就上山了!
潇晋宗宗主看着这人山人海便心觉头疼得很,将为首的几位弟子派去,首席弟子便是司卿宴,年纪不过二八,在人海里如同屎里淘金般找符合要求的报名者,时不时还会被前头不服规定的老男人扯衣袖质问,实乃惨事。
“宴兄被召回竟是为了这事?”谢朝生看着远处山脉那一整条黑蛇般的队伍,山脚底下往外蔓延百里,一直排到长安城城门,“这传得也太离谱了。”
辞尘舟耸耸肩:“潇晋宗在四大宗门内算得上是与民间接触最多的,百姓本就觉得自己离所谓潇晋宗修道很近,加上饭菜奇效闻名,自然有的是人愿意耗时去碰壁。”
两人在潇晋宗山门前落下,谢朝生扯着衣裳,几掌拍散身上撞了云雾留下的灰土。
还未来得及朝潇晋宗内走去,便听有一人用长安话叫道:“莫排队辽,那儿还有两个道长。”
谢朝生听着,转头去看究竟哪儿还来两个道长,没准能带他们进宗寻宗主。脚步声愈来愈响、愈来愈杂,听着大抵有三十余人。
“诶,你看到他们说的道长了么?”谢朝生实在没找到所谓道长,胳膊肘怼了怼身旁的辞尘舟,一转头,身边围上一群人,他原本想怼着辞尘舟,奈何辞尘舟早已被挤得没影了。
他怼到的人是个高他一个脑袋的壮汉,带着一身四通八达的肌肉,穿的衣裳是棕衣敞甲,身上有股似有似无的猪肉味,混合着奇重的香火味。
围着谢朝生的路人见谢朝生同那壮汉极小声地道了句耳语,离壮汉近的路人问道:“这娃咋说安?”
壮汉垂首看看谢朝生,谢朝生抬头看看壮汉,四目相对后,谢朝生见到壮汉眼神中的一缕笃定,心道终于可以结束这场误会产生的闹剧,快告诉他们自己也是在找他们说的那个道长!
下一秒,一句话晴天霹雳般朝他脑门儿劈来。
“娃说他就是道长!” 壮汉相当笃定,嗓门儿亮得将树中藏着的鸟禽都吓飞出去。
这句话还未出来时场面尚可控制,话一出来,一连片此起彼伏的‘道长’声引来更多的人。人挤人险些将谢朝生挤进壮汉怀中。
人群熙攘,谢朝生透过人叠人之间的缝隙,隐约看到另一堆民间百姓,顿时平衡许多,他太乐意与辞尘舟作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毕竟若是叫辞尘舟在一旁看戏,他定是逃不掉被嘲笑一年。
身子又被一挤,谢朝生回过神来。眼前人群忽然开始大幅度挤攘起来,一时间便不似方才一拥而上围挤谢朝生般和谐团结。
“谁安?!敢挤老子!”“诶你看我干嘛啦咋可能系我哇?”“我看你俩就是一伙儿的!合起伙儿来要把咱们一起弄出去然后自己进这什么宗!装什么外地人!”……
宗门名字都未记住来报到真的好吗?以及这种时候了本地人和外地人有什么区别?你们都是被挤的人!好吗!谢朝生腹诽还未结束,人潮一番激烈涌动之中,一个缩成一团的身影从最前排那几个纠结本地外地、同伙生人的奇葩群众腿间扑了出来,一下子跪在谢朝生足尖。
是个孩子,与面前的群众作比,简直就是豆丁儿。
“够了!”谢朝生颤着身子蹲下抱起小豆丁,站起来仍在抖,他呵斥道,“毫无诚意的人修行只会浪费时间,有些抱着邪心甚至走火入魔!走火入魔的下场就是被正道逼得灰飞烟灭化为血水,谁敢来!”
他逮住一个站在面前的人就问:“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来走走走跟我进去,以后灭你的没准就是我!”那些被问到的人彻底懵了,只知摇头。
他们虽不知实情是否如此,却见过那些穿衣规整长相周正的负剑少年确实是有将那些伤人的鬼怪杀得片甲不留,自己在一旁看看是又惊又险,闲暇之余幻想自己若是能够如此这般厉害,便也不用以摆摊儿卖肉卖豆卖布匹等为生,但自己有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其实叫真正修道的一看就能看出来了……
谢朝生那声音说大不大,却是丹田发力,几乎快传到宗门那一块儿,怀中抱着那豆丁硬生生逼出一条通道来。
他稍稍垂眸一瞧,那小豆丁有眼力劲儿,不哭也不闹,就抓抓他的衣领,毫不遮掩那小小的脸蛋儿上带着的不解。
“想问什么?”谢朝生道。这小孩儿倒是在适龄范围,正巧一道带回去给司卿宴瞧瞧。
小豆丁儿摇了摇头,而后满脸纠结,一番挣扎后,终于问了出来:“道士哥哥,你刚刚一直在抖,你害怕吗?”
天真无邪,小孩儿真是温暖人……个屁。你虽然不大但也有些重量了,跪我脚上我能不痛吗?还有真的是要再在背后多裹两层布,结痂的伤口快要被身后的人群磨开裂了!
谢朝生和煦一笑:“方才有叶子落在身上了,哥哥抖掉它。”你敢再问就在这里等着司卿宴在茫茫人海里找你吧。想着,他右手轻轻拎着小豆丁的后腰带,将其往上提了点。动作间,身后有人大步而来,谢朝生不看便知道是辞尘舟,放缓了脚步。
走到与他并肩处时,辞尘舟开口问道:“哪儿来的孩子?”
谢朝生回道:“路边捡的,我瞧他正是要求范围之内的,便一起抱来了。”
辞尘舟颔首,未回话。转眸望向还留着两条道的人群,只一眼便将视线又转了回来。
方才那浮夸疯狂的人群,他都险些招架不住,更别说这么小的孩子,被踩成肉丁那就真的是罪过了。
宗门就在身前,排队的人早已少了大半,那些适龄者总算占了大多数。
司卿宴尚在前头忙着探脉筛选灵根过弱者。两人不打扰,只默默走到一旁。
谢朝生浅浅探着小豆丁左腕的脉搏,微微皱眉,灵根微弱,不是修道的好苗子。
他抖了抖怀里的小豆丁:“你家里人呢?”
小豆丁双眼都快阖上了,又被谢朝生抖将清醒,慢吞吞道:“没有,阿爹阿娘睡了好几天,是一个阿叔送我上来的,说进去就有办法让阿爹阿娘起来了。”说着,底气不足地看了谢朝生一眼。他不懂什么是‘邪念’,但如果他这个想法就是呢?
谢朝生点点下巴,轻握住小豆丁的手腕,缕缕白丝朝。脉中淌去。
卡点!!赶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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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游学(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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