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规者被大片赶下山去,潇晋宗宗门前只较先前清净许多,不过一时,山头又传出一阵鬼哭狼嚎。几个未能赶下山的人如同牛皮纸一般粘在宗门边上。
适龄范围内前来应试的孩子不多,起始便出来了四五个校生,见场面无法控制后又召了几个出来,几人一齐行动,须臾间就将灵根弱的应试者筛掉。
精细筛选后,司卿宴解开腰带上绑着的宗主所发的银钱,给被筛者人手发了一两银子,体恤这些灵根弱、年纪小的孩子独自攀上高峰,劝其下山。那些油盐不进之人便被几位校生施法进车笼中,轿子的几个脚下绑了巴掌大的石块,轿子颠簸着朝山下急冲而去。
司卿宴对身边的校生道:“你将这些孩子带去试炼场,我稍后便来。”领头校生应是,几位校生带着十来个孩子朝宗门内走去,七拐八拐便没了身影。
谢朝生此时的目光紧随车马,无心关注司卿宴那边。
轿厢里的人分明抓铁杆冲他的方向大喊大叫,一张脸急得通红,外界看来却似场哑戏。谢朝生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自家砚台上堆了满桌、用来练手的结界符之一——
结路符。此符纸的灵气通常维持至施符者心中所想地点,到地点便失去效力。其余如同寻常结界符,外界不可闻其声。
产结路符的主要原因是对结界内之人的谈话内容进行绝对保密,以免出门在外商讨要事时泄漏风声,此刻用在这种事上竟意外有效。
“哎……真想可怜可怜那人,可惜我实在是腾不出手。”谢朝生拖腔拉调道,话音落下后自然地颠了下怀中的豆丁。
辞尘舟笑得讥讽:“来、孩子给我,你去可怜他。”说着伸出手,被谢朝生一下子拍开,二人还未开闹便被一声‘谢兄’打断。
司卿宴面上袒露几分担忧,上前将谢朝生拉着左看看右看看:“身上的伤,不至伤及筋骨灵根吧?”
“无大碍,玄梦宗的寒冰洞都让我住上了,损了也值了,”谢朝生嘻嘻哈哈着顺手将小豆丁往司卿宴怀里塞,见司卿宴张张嘴有种欲言又止的感觉,解释道,“方才人堆里捡的,摔了一跤,我瞧年纪在适龄范围内便给你抱来了,你探脉看看能否进宗门应试。”
司卿宴闻言,腾出手捏住孩子纤细的手腕,指腹贴在腕上轻按一番,原本焦急的神色逐渐明朗。他揉揉小豆丁的掌心,对谢朝生道:“这孩子当真是有天分!”意识到失态,他平静下语气,身子朝辞尘舟一转,“辞兄,你试试看,这孩子灵脉通畅,灵根强健,简直是专为灵修而生的。”
专为灵修而生?
多年未听到这种评价,辞尘舟心觉稀奇,两指并齐在眼前扭上两行,幻出探灵符。那张符纸方现出来,左右扭扭纸身,探头探脑朝前探去,围着豆丁从头至尾绕上两圈,上半张纸身点头似的冲着辞尘舟上下折上两折。
只见符纸正欲飘飘然到另一处,却猛得被相同方向的谢朝生掐住纸身。
谢朝生按着符纸,双眼一动不动盯着它,规划道:“这符纸咱们多制个几十上百张,卖到宴兄这儿,倒也省了宴兄及其他潇晋宗校生再反复用手去探。”
符纸在谢朝生手中反复挣扎,一会儿便如缺水花瓣般蔫儿了,化作符灰散开。
司卿宴眉一挑,玩笑道:“相较而言,探脉更适合我们,这门好生意还是扔给他人吧。走吧,再不去宗主那将入册名消除,怕是要一纸告家信传至云岐宗了。”
辞尘舟的面色随着符纸的消散暗了一瞬,立即恢复如常,跟在司卿宴身边,对谢朝生道:“潇晋宗的宗规可背齐了?”
踏入宗门,谢朝生登时换上一副不苟言笑的正经模样,一板一眼道:“自然,路上便背全了。”
司卿宴被谢朝生这副样子吓一跳,转头与辞尘舟耳语:“谢兄这是怎么了?”他倒是早就知晓谢朝生在燕京云岐宗被四处宣为翘楚一事,对背下宗门宗规不感惊讶,只是谢朝生明显不是如此严肃之人,嘻嘻哈哈的面容突然一变,如同被夺舍般令人害怕。
谢朝生这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除了见狗不会跟着汪汪叫几声,老少妇孺都能聊上几句,因此外界对他的评价正是极好。若不是与谢朝生一齐长大,辞尘舟保不齐要真信了谢朝生这副鬼样子,毕竟谢朝生并非从小如此,具体在何时变得如此,尚未可知。
辞尘舟轻声道:“莫管他,看着便好。”
三人绕过几株冲天青松,左转进小道。
虽称是小道,实际若是未被左右两排青翠的圣音竹挡住可行道路,这条道子眼瞧一次可横过十数人,亦不至于三人并行便仅剩蚱蜢可过的小空隙。
途径鱼塘,小豆丁从司卿宴肩上探出颗脑袋,视线与不愿人挤人、慢腾腾走在末尾的谢朝生对上。只这一秒,小豆丁便又将脖子缩了回去——说是缩了回去,实则仅是将脸埋在司卿宴胸前,时不时抬眼,谢朝生双眸一刻不眨盯着他,次次将其抓包。
须臾,谢朝生玩儿得没意思,冲司卿宴的背影道:“宴兄,你将这孩子放下吧,总不至于进试炼场试炼也抱着他吧?”
司卿宴面带疑虑:“这孩子的年纪当真会走么?”
他若是问死尸变凶尸、死物修为怪,谢朝生尚能回答,辞尘舟也能在旁锦上添花几句。可惜他问的是孩子到这个年纪会不会走。
“放下来试试。”
小豆丁落地,醉汉般歪歪扭扭在本就不宽敞的路间,在三人关切的目光下,不负众望地一头扎进草里。
…………
依司卿宴草草所述,各大宗门招生之日无甚差别,潇晋宗未有特别之处。
应试者列队八列于试炼场高台之下,施测校生挑选了颗最大最圆的测灵石摆于圆台中央,便于稳坐高台之上的宗主看清台下情形。应试生通过施测校生念名上前测试灵力。测试方法相当简单,只将掌心置于测灵石上用尽全力一推,便能显现出应试者灵根是否够格,够格入宗门内,不够格便收作外门弟子。
谢朝生闻言,转头看还在掰手指的小豆丁一眼,神色意味深长——
送孩子上山的有两种情况,普通百姓家大多是因灵体强者易招惹邪祟,为保全全家老小性命,迫不得已将孩子作成一枚棋,若是孩子未能进入山门,那便认他已逝,尚有良心的为孩子风光送葬,没良心的将孩子作野狗扔山里权当从未有过这人一般;
另一种情况,家族显赫,那样的家底想将孩子扔到哪儿都无甚问题,更莫要说孩子自身便有条件可去所有家族都欲要攀往的仙家,知晓情况便砸上千上万的银两在孩子身上,哪怕孩子灵体只比普通人略强些,也要被一堆名贵仙草养得灵根健壮。就算仙家不要自府孩子,也可将其养在府中供着……怎么看都是进了仙家更吃苦些。
谢朝生啧啧想道。
若是今日没有他在背后助力,这小豆丁怕是连在宗门外便没了蒙混过关的机会,从内至外都是在昭告自己是个案板上待宰的菜鸡,潇晋宗顶多赏上几两银子。
这几两银子能护得住一个体质特殊的孩子几时?暂且算这豆丁儿运气好,一路上遇不到山匪狂徒、地痞流氓、街边小乞丐,再遇到一个心地良善的主家见其身世凄凉将其收留进府,日后遇到凶尸首个被撕为肉丝。
“发什么呆?”辞尘舟顺着谢朝生的目光看去,是司卿宴抱着孩子的身影,只以为他性情变了,舍不得那孩子。于是一拍他的肩,将其拍回神,下巴转朝高台微抬,“走了。上面看得更广。”
谢朝生收回视线,抬眸望向高台处,一道凌厉的视线朝他打来——
他不躲闪。高台上的男人倒是先将视线挪开,他得了机会,眯起眼细细打量那人。那人五官与司卿宴极像,有一分不像,大抵因眉尖总压上眼皮,神态间添了几丝威严。而他身后笔直站着一位身着校服、风光霁月的男子。
坐得那个位置,哪怕心中再无考量也该知晓那人身份非同一般,唯潇晋宗宗主,司震。
谢朝生跟随辞尘舟的步子朝高台踏去。
他适才留与豆丁的灵气尚能撑至考核结束,若是豆丁那灵根有些出息,便可作得内门弟子,最次也可留作外门弟子。
外门弟子的日子不算好过,空有潇晋宗弟子之名,学不到什么有用的,偶尔有几个相当发愤图强的,升至内门弟子也不免遭受似有若无的忽略。不过,相较于在外随时可能命丧黄泉,还是做个打杂的名门子弟好。
不多时,司震身后那位风光霁月的男子领着二人走出试炼场。
“清风兄,这是要去哪儿?”谢朝生听得司震呼其司清风,便跟着唤道。
司清风眉眼总是轻弯,谢朝生一瞧他,当下便断定这是个没脾气的。他回首,依旧弯着眉眼,道:“我先带二位去古籍阁取得金玉令,再去居所为二人安排厢房。“
谢朝生颔首。
修真界内,潇晋宗的金玉令较其饭菜可要有名得多。
潇晋宗校生腰间皆配金玉令,金玉令中带有灵石,随时向宗主报其境况,要想再似于其他宗门那样,偷溜出去车马舟船、捉鱼捕兔,是不大可能了。
这便是谢朝生宁愿抱着几本话本子,也不愿前往的原因。
谢朝生正苦恼该如何挺过接下来的悲苦日子,一角月白闯入眼眸,又自拐角处抽离出去。
苦闷日子有人供他撩拨岂不美哉?
他登时好却伤疤忘却疼,一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望夫石模样,心中直窃喜——
淮瑜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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