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炉之上摆着几个橘子,绕着茶壶一圈,整整齐齐。
燕明非时不时的动手摆弄两下,见宗政盈珠没说话,他顺着自己方才的感慨接下去:
“前两日子贞他们来信,说还有几日就要返程回京了,到时候,要约上我们一同去踏青的。”
徐世元过完了年节就陪着簌雪回了老家祭祖,走了一个多月,可算是要回来了。
宗政盈珠听着,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燕明非扫了她一眼,见她神游,笑着敲了敲炉壁:
“想什么呢?”
宗政盈珠抬眼,不隐瞒:
“在想二表哥的事。”
宗政盈珠不知道燕明非从陛下那里得了纪容珩不日回京的消息,所以没有多说。
燕明非看着她因为琐事而渐渐消瘦的面庞,心中有些愧疚。
他不想瞒着她任何事,可如今却因为种种原因而不可言说。
千言万语止于唇齿,只留下一个勉强展露的笑。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似有隐隐回到当初的意思,却又有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变得不一样。
“燕世子这阵子来得也太勤快了吧?”
他如今是京城里的红人,陛下的一封圣旨,引得人人都盯着他。
往来长公主府的事,自然也成为了百姓群臣茶余饭后的闲谈。
想起昔日,燕明非曾在西岚使臣面前提起的亲事,公主府中甚至都有了猜测,觉得这俩人要修成正果了。
可偏偏,本该最积极的燕明非,却没了动静。
从那一日两人相对无言之后,一连半月,云起楼庭花阁庆福楼玉珍堂,处处都是燕明非的身影,却再也没见他来过长公主府,见过宗政盈珠。
京城中的流言蜚语转换了方向,开始说燕世子前程似锦,看不上宗政盈珠了。
有听不下去的女子为郡主打抱不平:
“怀瑾郡主武艺高强,母亲又是当朝长公主,凭何要与人作配?”
“你们就是酸人家,你们又不是燕世子肚子里的蛔虫,哪里晓得人家如何想的?”
短短几日京城之中出现了两方势力,一方站在燕明非这边,一方站在宗政盈珠这边。
当年他们俩不对付,百姓们避之不及,如今却是百姓为这他们不对付。
而宗政盈珠与燕明非此时此刻,就坐在云起楼的包厢里推开花窗,向下探去。
“这下满意了?”宗政盈珠有几分无奈的看着燕明非。
起先这人不来,她还没当回事,可后来她去找,这人还是不见踪影,她便觉得有些不对了。
“满意满意。”
燕明非将剥好的核桃推到她面前笑道:
“只是郡主这话传得,倒像我是个为前程舍弃心上人的负心汉了。”
宗政盈珠没否认,这话里的心上人,只是捻起核桃塞进他嘴里:
“若不是我抓住你,你可就真成了那流言中的陈世美了。”
这事还要从前几日说起。
宗政盈珠察觉不对劲,派人去打探了燕明非的踪迹。
得知人在云起楼,她也不知是怎的,头脑一热,直接提剑一脚踢开了燕明非与几位朝中大臣饮酒听曲的厢房。
人还未到,声先入耳:
“燕昭白你胆子大了是吧!及冠了就没人管了,敢跑出来喝花酒!真以为自己长了三头六臂了,没人治得了你是吧!”
砰的一声,力气大的门都反弹了回去,还没等几个大臣看清,这剑就已经横在了燕明非的脖颈上了。
寒光乍现,其余几个人吓得瑟瑟发抖。
“滚!”
宗政盈珠难得对生人动这么大的怒气,燕明非稳稳坐着,看着甚至还有点高兴。
人都出去了,宗政盈珠揪着他的领子嗅了嗅,又嫌弃的甩开。
燕明非眼中笑意愈发浓烈,眉尾上扬。
宗政盈珠一把将剑丢在地上,让千钧千灼守在外面,这才冷眼看着他问:
“你到底要干什么?”
外面传言说燕明非厌弃她另寻新欢,宗政盈珠却不信。
不是因为她觉得燕明非多喜欢她,而是她了解燕明非的品性,知道他干不出这种事来。
也正因如此,宗政盈珠才能猜到,这一切都是燕明非故意的。
但她怒气还未消,因为这人竟然瞒着她行动,还真的一直不来见她。
燕明非轻轻的勾着宗政盈珠的手指,攀上掌心,一点一点把人拉着坐下来,这才小声询问道:
“你生气了?”
见对方语气态度还算真诚,宗政盈珠的怒火稍有缓解,但还是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不说话。
燕明非垂眸,看见她手上的伤口,不禁皱眉:
“怎么弄的?”
“担心流浪在外的狗被人害死,不小心刮了一下。”宗政盈珠的语气里有些阴阳怪气,听在燕明非耳朵里却是可爱极了。
他握着宗政盈珠的手,见她不挣脱,笑得更开心。
“还笑!”宗政盈珠踢了他一脚,对他这个态度表示不满。
燕明非赶忙点头,收起笑容,却无论如何也掩盖不掉眼中的欢喜。
他其实没想过宗政盈珠会来找他,他还以为,宗政盈珠没那么在乎他。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说起正事,燕明非眸中闪了闪,犹豫着要不要说实话。
宗政盈珠一眼看穿他警告他:
“燕明非,你要是敢骗我,从这出去我保证你再也没资格见我了!”
她还是知道如何拿捏他的,燕明非心里有些得意。
他看了一眼紧闭的门,后低下头来,低声凑到宗政盈珠身边。
“那日我去见陛下,得了官职的事,你还记得么?”
宗政盈珠有些无语,她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媪,哪里转头就能忘,于是她道:
“自然。”
燕明非这才接着说下去。
将那一日陛下所言尽数相告,包括陛下对于二殿下的筹谋。
但除此之外,陛下其实还说了别的:
“盈珠是皇姐唯一的孩子,也是朕看着长大的孩子,她身份贵重,而你武安侯府一门除去一个无法上战场的武安侯,又还有什么?”
燕明非这个世子,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虚名,承袭的,是他父亲拼杀所得的功劳。
燕明非彼时跪在地上,被纪允修的话说得神情黯淡。
“放屁!”
宗政盈珠没忍住冒着大不敬爆了句粗口,反倒是将燕明非从低沉的情绪里扯了出来。
倏然抬眼,他见她站起身来,叉着腰为他打抱不平:
“武安侯一生驰骋沙场立功无数,有能力承袭他的爵位怎么不算一种荣誉,难道这世间人人都要出类拔萃才能相配?”
“我就是爱用草绳编珍珠那又怎么了!”
更何况燕明非还不是草绳。
看着她慷慨激昂,燕明非心中反而渐渐平静下来,他轻轻拽了拽她的一脚,示意她消消气。
“好了好了。”
说着,他倒上一大杯的茶递过去,宗政盈珠说的多口也干,直接一口闷。
燕明非忙去拍她的后背,担心人呛着。
“他就是为了让你入朝为官,才这么说的。”
宗政盈珠面上愤愤不平,心里更是愧疚的要命。
燕明非不爱朝堂沙场,她是最清楚的,可如今却因为这些劳什子的话,去做了中允。
她实在是难过。
“其实,也不全是因为陛下这些话。”
等到眼前的少女平息下来,燕明非缓缓开口。
宗政盈珠不解望过去:
“你不用宽慰我,咱们俩之间的事没人能插手,我明日就进宫跟舅舅说,天子一言九鼎,当初说好了不掺和我的婚事的……”
少女眨着眼喋喋不休,被茶水润过得唇闪着水光,或许是刚刚动过气,双颊还有些红。
燕明非盯着她的唇,脑子追不上心,亲了上去。
“你……”宗政盈珠的动静瞬间就消失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两个人都红着一张脸,燕明非的一双眼睛就那样盈盈望着对方,从耳朵到脖子都像是熟透了的虾一样。
“咳……”燕明非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试图遮掩。
宗政盈珠双手摸着桌子,想要起身还险些踉跄摔倒,燕明非想要去扶,却被她喝住:
“停!”
宗政盈珠现在脑子乱的很,比阿爹追着自己读书的时候都乱。
她背过身,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但很显然这效果微乎其微。
她干脆推开门,匆匆逃离了这个地方。
“这是怎么了?”
始终守在外面的阿康看了看慌张跑走的郡主,又看了看埋着脑袋锤桌子的自家世子,有些不明所以。
“这不也是一时没想明白么。”
燕明非或许是想到了当时那个冲动之下的吻,不自在的摸了摸耳朵,解释了一句。
宗政盈珠倒是没想那么多,听了这话不禁怀疑:
“真不知道陛下让你辅佐太子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燕明非笑了笑,权当盈珠是夸他。
那天有句话他没来得及告诉她,其实自己入朝为官不单单是因为陛下的那些话,更是因为,他不想让宗政盈珠有危险。
她的身份,注定不能够独善其身,那他就走到她的身边,与她一起,面对这些。
从前他不愿意入仕,是为了能陪宗政盈珠游山玩水,而如今他愿意踏进朝堂,亦是希望,宗政盈珠能永远做她自己。
平安快乐。
“不过我还以为,他是要立成王做太子呢你。”
宗政盈珠细数这半年,种种迹象竟然都是陛下营造出来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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