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云坡那次愚蠢的任务，最终以王虎儿那憨货吭哧吭哧挖了三棵品相还算完整的雾隐草，而我袖手旁观（除了砍翻两只不长眼还想偷袭的云狸）而告终。玄真子那老酒鬼拿到草，敷衍地夸了王虎儿两句“踏实肯干”，又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说了句“鹤儿杀气太重，当心反噬”，就抱着他的宝贝草泡酒去了。
日子就在这种鸡飞狗跳中滑过。玄真子的“教导”方式一如既往地不靠谱，丢下几本更高深些的功法和一堆似是而非的指点，就继续他醉生梦死的逍遥日子。清冷的仙山，因为王虎儿这个巨大的噪音源和麻烦制造机，彻底告别了“清修”二字。
他依旧热衷于他那片灵田，吭哧吭哧地挥舞着锄头，像个不知疲倦的土拨鼠。在我的刻薄指点（“引气走足阳明胃经，蠢货！不是让你用蛮力砸！”）和他那股子傻乎乎的韧劲下，他那身蛮力总算和土行灵力勉强结合了起来。虽然手法依旧粗糙得让人不忍直视，但至少翻出来的地不再像被野猪拱过，偶尔也能用灵力催生出几株歪瓜裂枣的灵苗，引得他大呼小叫，兴奋得像得了什么绝世珍宝。
而我，则选择了截然不同的道路。玄真子丢给我一本《影杀剑诀残篇》，阴狠、诡谲、追求极致的速度和一击毙命，像为我量身打造。我在远离王虎儿那片“农田”的僻静山谷深处，在嶙峋的怪石和幽暗的竹林间，一遍遍磨砺着我的身法和剑意。匕首的锋芒在灵力灌注下，能轻易切开坚硬的岩石，留下的痕迹冰冷、平滑，带着深入骨髓的杀意。
我们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他沐浴在阳光下，浑身散发着泥土和汗水的气息，笑容憨厚；我则隐于阴影，周身缠绕着化不开的阴冷和戾气。除了被迫一起完成玄真子那些奇葩任务（抓会喷火的兔子、找能当调料的月光苔藓）时不得不的短暂交集，以及我偶尔被他那愚蠢至极的修炼方式气得破口大骂之外，我们几乎形同陌路。
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玄真子那老东西，又一次打着酒嗝，带来了一个消息。
“嗝……都过来，有个事儿。”他盘腿坐在他那张油腻腻的竹榻上，葫芦放在脚边，难得地没抱着喝。
我和王虎儿站在下首。王虎儿规规矩矩，眼神里带着点好奇。我抱着臂，面无表情，只想快点结束这无聊的训话。
“下个月初九，”玄真子捋了捋他那几根稀疏的胡子，努力摆出点师尊的威严，“十年一度的‘云台仙会’在青岚宗的地界开了。咱们‘云雾谷’……咳，虽然人丁单薄了点，但也不能堕了名头！你们两个，代表咱们云雾谷，去长长见识，顺便……嗯，给为师挣点脸面回来！”
云台仙会？
这个名字我倒是在王府时听那些护卫吹牛打屁时提起过。据说是附近几个州郡最大的修仙宗门联合举办的盛事，旨在交流切磋，展示实力，也是各大宗门招揽新人、争夺资源和人气的关键场合。名门正派都会派出精英弟子，场面浩大。
让云雾谷去参加？云雾谷除了玄真子这个不知深浅的老酒鬼，就剩我和王虎儿两个刚入门没几天的“歪瓜裂枣”？这老东西是喝多了还是存心想看我们出丑？
王虎儿却已经兴奋地涨红了脸：“云台仙会？！师父，是那种有很多仙人飞来飞去，打架很厉害的大会吗？我们能去？”他眼睛亮得惊人，仿佛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盛景。
“废话！”玄真子眼一瞪，“不然叫你们去干嘛？吃席啊？”他又转向我，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精光，“鹤儿，你心思活络，手段……咳咳，也够用。虎儿嘛，皮糙肉厚，力气大。你们俩配合配合，不求你们夺魁，别给为师丢人丢得太难看就行！要是能进个前……前五十？算了，前一百也行！回来为师给你们弄坛好酒！”
配合？我和王虎儿？我心中冷笑。他除了当个吸引火力的肉盾，还能干什么？不给我添乱就谢天谢地了。
“师父，弟子……弟子怕……”王虎儿兴奋过后，又露出了那种熟悉的、带着点怯懦的憨厚表情，挠着头，“我除了力气大点，别的都不行，法术也练不好……”
“怕什么！”玄真子大手一挥，“让你师弟罩着你点！他鬼点子多！”他这话说得理所当然。
我罩着他？我凭什么罩着他？我眼神更冷了，刚想开口讥讽。
玄真子却像是没看到我的脸色，自顾自地又说开了：“哦，对了。这次仙会，青岚宗是东道主，他们宗主凌云真人座下那几个亲传，风头正劲，特别是那个叫林清羽的小子，据说是什么‘风灵剑体’，年纪轻轻就筑基中期了，傲得很。还有碧波潭的洛水仙子，一手水法出神入化，追求者能从青岚宗排到咱们云雾谷门口。哦，还有天刀门的狂刀客石猛，炼体的疯子，一身横练功夫刀枪不入……”
老酒鬼如数家珍，唾沫横飞，把这次可能遇到的“风云人物”都点评了一遍，语气里充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这些名字和头衔，像一颗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林清羽？风灵剑体？筑基中期？我默默咀嚼着这个名字。王府里那些护卫吹嘘的“天才”，大概就是这种吧？听起来……很碍眼。
洛水仙子？追求者众多？与我何干。
石猛？炼体？我瞥了一眼旁边还在忐忑不安的王虎儿，这傻子的力气……能跟人家比么？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和……隐隐的竞争意识，悄然升起。这仙会，似乎比想象中要有趣一点？至少，能见识见识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精英，到底有几分斤两。
“行了行了，都知道了就滚去修炼！”玄真子终于说累了，不耐烦地挥挥手，“仙会上别怂，但也别给老子惹出大麻烦！记住，你们代表的是云雾谷的脸面！……虽然咱也没什么脸面……”最后一句是小声嘀咕的。
王虎儿一脸郑重地点头，仿佛接下了什么神圣使命：“师父放心！我一定努力修炼，不给云雾谷丢脸！”他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信任？“师弟，咱们一起加油！”
一起加油？谁跟你一起？
我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转身就走。身后传来他挠着头跟玄真子告退的声音。
回到我的修炼地，幽暗的竹林里，只有风穿过竹叶的沙沙声。我拔出匕首，冰冷的锋芒在斑驳的竹影下闪烁。
云台仙会……
名门正派的精英……
风灵剑体林清羽……
匕首在我指尖翻飞，划出一道道凌厉冰冷的轨迹，速度越来越快，撕裂空气发出细微的尖啸。竹林间的阴影似乎更加浓郁，缠绕在我周身。
麻烦。王虎儿是个麻烦，这仙会也是个麻烦。
但……
一丝近乎嗜血的兴奋感，压过了心底的烦躁。
这潭水，搅浑了才有趣。
那些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真想看看他们跌落尘埃的表情。
还有那个傻子……我眼神微沉。在那种地方，以他那点可怜的智商和实力，没有我看着，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啧，更烦了。
匕首猛地刺入身旁一根粗壮的青竹，直至没柄，留下一个冰冷光滑的孔洞。
看来，这一个月，得让那傻子……少死几次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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