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扛着相机的男生还在拍摄着,却冷不丁的被一束更强更冷的光从甬道处打在他的相机上,刺得他睁不开眼。
而在听到声音的时候,许眠一行人的心都往下沉。
被发现了……
许眠把手指包裹进掌心,下定决心转身的时候才发现师兄早就先她一步挡在了一行人的面前。
“不知道怎么称呼您?”师兄脸上带着笑,丝毫没有被逮着的慌乱。
来人没有说话,跟在他身后的是刚刚带大家进来的师傅,此时微微弯着腰然后说道:“这是我们的主任,姓刘。”
师兄立马反应过来申出了手道:“刘叔叔您好,看您的年纪和我爸爸差不多,所以冒昧这样称呼你,我们是央大新闻社团的学生,无意闯入这里。”
这个所谓的刘主任穿着一身行政夹克,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个子并不高,约莫只有一米七左右的样子,他下面穿得是一件深灰色的西装裤,裤子有些长了所以脚踝处的布料有些褶在一起。
他神情也并不严肃,还带着笑道:““把设备收起来,跟我来。”
这个男人推了推眼镜,似乎害怕自己说得话太官方,又加了一句:“这里环境太嘈杂,我们去办公室里说吧。”
他说话也温和的,一点没有工厂秘密被戳破的窘迫。
没有厉声呵斥,没有暴力抢夺,但这种冷静的温和的不容置疑的控制感,反而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恐惧。
四个人的腿像是被钉到了原地,迈不出去半步。
“同学,请配合。”男人又说了一遍,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假的疲惫,仿佛在应付一群不懂事捣乱的孩子。
“听话。”他说话的声音太过轻柔了,轻飘飘的,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都会让人觉得像是家里的伯伯在摸晚辈头会说得话。
师兄还是挂着笑,只是他的笑太过勉强,头发已经全部被濡湿了,连同今天穿的衣服在地下这样阴冷的环境下也留下了一片片的深色。
“走吧。”师兄开了口,并率先迈了步子。
一行人像一群待宰的羔羊,被“请”出了那间巨大的地下工场。
重新走过那条阴暗的甬道时,背后的冰冷目光如芒在背。
那扇沉重的铁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那边的景象。
当然抗相机的那个男生是个犟种,刚刚刘主任让他把设备收起来的时候,他全然当耳旁风,甚至调转了相机的方向,对着所谓的刘主任就是一顿拍,怼脸拍。
只是后面的视线如芒在背,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会手语的男生嘴嗫嚅了两下,终究没说出什么话来。
而那个扛着相机的体育生受不了这种氛围,再次通过那条幽深狭长的甬道的时候,不禁问出声来:“搞什么,要搞就痛快点,装什么装。”
后面的刘主任和师傅听到也当做没听话,小孩子嘛有点小孩子气性是正常的事情。
只要事情办成了,几句话又放不了自己的血割不到自己的肉。
他们没有回到地面上那个明亮的车间,而是被带到了甬道旁一个简陋的“办公室”。
不过这个办公室只是外表简陋罢了,一进入这个办公室地下的轰鸣声就完全被隔绝了,房间里还温馨的放着一些成功学的书,主位办公桌的墙上还悬挂着一副“上善若水”的书法作品。
许眠看到这幅书画作品的时候不由得冷哼一声。
心里想的是干着黑心勾当却裱了一副上善若水的字,字是好字,人是不是真的如此仁慈善良就不可说了。
王主任在桌子后坐下,示意他们也坐。
没人敢坐。
四个人像小学生等着被老师挨训的样子一排排站好。
“把拍到的东西删了吧。”王主任开门见山,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他甚至拿起一个布满茶垢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这对你们好,也对大家好。”
这回师兄还没开口,那个拿着相机的男生听了却大怒,也不管怕不怕了一屁股就坐在王主任对面的黑色皮质沙发上。
“你想得倒美,现在不是做梦的时候。”
王主任也没有生气,反而继续道:“我猜你们本意也并非是真的来拍摄这些东西,是为了前段日子那几个大学生来的吧。”
王主任的视线并没有落在此时坐在沙发上嚷嚷的男生身上,反而把视线放在了师兄和许眠身上,师兄感受到了这个目光,把许眠拦着了身后。
许眠却不想再躲在师兄身后了,往前一步,和师兄并肩站着。
“是又怎么样。”
王主任继续喝了口茶,甚至带了点笑说:“你们的消息已经过时了,那几位学生也是不小心,机器运转的时候往那上边过,一个掉进去就又扯进去一个,一个接一个,也不做安全措施,本来就没和我们单位沟通。”
他笑着把这个事情说出来,好像丝毫不害怕他们手里的相机。
“你们或许有点本事,提早知道了消息,但是这件事情已经解决了,虽然是他们自己不小心,但是毕竟是在我们单位出事的,只能自认倒霉,赔偿事宜已经有人去谈了,而且只高不低,不然你们想想为什么这些人的亲属没来我们厂闹呢?”
“当然闹了也没用,不如我们心平气和的来谈一谈抚恤金的问题。”
“毕竟,生命无价,但人有价。”
“想好了吗,是想继续和我在这里僵持下去,还是我们来谈一谈呢。”
王主任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手交叠着,端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
师兄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机,喉咙发干:“那个里面那些人,他们…”
师兄还想说些什么,但却被王主任打断了。
“他们有一口饭吃。”王主任放下杯子,目光透过镜片看着师兄,带着一种奇异的神气,混合着居高临下的怜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同学,你以为外面是什么世界?童话王国吗?”
他摊了摊手,指着门的方向道:“那些人,聋的,哑的,傻的。在外面,谁管他们?饿死冻死在哪个桥洞底下,都没人多看一眼。在这里,至少他们活着,有遮风挡雨的地方,有饭吃,有活干。”
他语气平淡,甚至带上了一点自诩的“功德无量”。
“我们给了他们一个归宿,一个还能体现点‘价值’的地方。虽然累了点,但这世道,谁活着不累?同学你回家问问你爸爸你妈妈问问他们累不累,他们只是累得其所。”
这番颠倒黑白将极致剥削美化慈善的言论,让许眠一行人惊呆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那是奴役!是虐待!”
那个会手语的男生像是再也忍受不了这些话,忍不住激动地反驳,“你们这是犯法!”
此时许眠师兄还有扛着相机的男生都一时间把目光投向了这个突然爆发的怯懦的男生。
以为是个怂包,没想到还有有点血气。
王主任却忽然笑了,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神情:“犯法?同学,法律是讲证据的。你们刚才看到的,是一群自愿在这里工作的残障人士。我们提供了工作岗位,解决了社会负担,哪里犯法?”
他的目光落到了那台相机上冷声道:“而你们,非法闯入私人厂房,偷拍商业机密。
“如果这些流传出去,造成不好的影响,毁了这‘慈善事业’,这些可怜人没了饭吃,这责任,你们负得起吗?”
他轻轻敲了敲桌子:“删了吧。然后忘记今天看到的一切。这对你们来说,只是一场刺激的探险。”
“对他们来说……”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暗示,“是饭碗,是活路。你们要是断了他们的活路,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要是因此丢了饭碗,希望你们学校能为这么庞大的群体提供退路哦,同学。”
这是**裸的威胁,但一行人却噤声了,原因无他,他们太弱小了,还在他人的地盘上,没辙,没有办法了…
许眠也忍不住了,她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情,威逼利诱,多重轰炸,那些不争气的泪珠就盛在眼眶里,许眠把头压得低低的,却不敢让泪水流出来。
好像只要泪水涌出来就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了,就好像那些人一点被看见得希望也没有了。
师兄的手指在口袋里颤抖。
他知道对方的话漏洞百出,强词夺理,但在这种环境下,在这种系统性的黑暗面前,他们的学生身份和道理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对方掌控着这里的一切,包括那些工人的“生存权”,甚至可能包括他们这几个不速之客的“安全”。
师兄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道:“把相机给他吧。”
王主任耐心地等着,眼神像在看一场早已知道结局的戏。
那个拿着相机的男生显然不愿意,皱着眉要说什么,却被师兄的话堵了回去:“给他,想早点回去就给他。”
那个男生虽然有点暴脾气但是现在的场面也是能意识到的,寡不敌众,极其不耐烦的把相机递给了王主任。
王主任笑眯眯的摁着按键道:“不错啊拍照技术这么好,上头的走廊和车间都拍得非常气派啊,这样吧我也不让你们来这里一点收获都没有,这些照片就留着吧,你们是学生我知道,你们也是要交差的。”
王主任说着但是手里按键却不停,那些地下工厂的音频图片被删的一干二净。
“很好。”王主任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仿佛解决了一个小麻烦。
“现在,我让人送你们出去。记住,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座废弃的工厂。你们的探险结束了。”
许眠却心底送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师兄外套里有个运动相机。
四人刚打算出这扇门,却又被这个sb王主任拦住。
“慢着。”
那个暴脾气男生再也忍不住了骂道:“你tm还要怎么样,东西都按照你的要求删了,你要咋样?”
王主任掏了掏耳朵道:“小伙子,肝火别这么旺嘛。”
说着却往师兄这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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