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话晚自习要上到九点半。这小孩儿果然是翻墙逃学出来的。徐攸宁想起不久前遇到他的情景,愣神间,对街的气氛变得越发剑拔弩张。少年被三人之中的其中一人揪起了领子,眼见着拳头就要挥到他脸上了。
徐攸宁也没多想赶紧踏出去几步向着对街吼道,“喂,干什么呢?”
三个人听到声音转过头,看徐攸宁一副要冲过来的样子,松了那只揪领子的手,对着少年警告似地指点了两下,然后走了。
徐攸宁赶紧几大步跨过去。说是对街,其实也就是商业街的人行道,相隔五六步的距离。
“你没事吧?”这是徐攸宁今天第二次跟少年说这句话。
这次他们面对面站着,少年比他矮半个脑袋,还是仰着头看他,用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瞳。周围霓虹光彩变化,竟没有一丝落到少年的眼睛里。
比起上一次遇见,少年的眼睑和眉骨多了瘀伤,嘴角也裂了。新鲜的伤口昭示着主人此前已经打过一架了。
“多管闲事。”这次少年回应了徐攸宁,就是态度不怎么好。然后就低着头在周边找什么的样子。
这时候秦莞跟了过来,她站在徐攸宁身边,眉头微皱着,脸上有些担忧的表情。
少年在一个角落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是一只黑色的书包。他单手拎起那只书包挎到肩上,转身要走时看到了徐攸宁身边的秦莞,动作停了一下,改变了方向从另一侧走了。
路灯的光线自上而下散射下来,只照到少年的一片衣角,却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并且随着距离变远也变得越来越纤细,最后消失在一片光晕里,彷佛从未出现。
徐攸宁心想,他那只书包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哥。”秦莞小声喊了一下徐攸宁。
“嗯?”
“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徐攸宁笑笑,说:“但也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挨打吧。”
秦莞有点无语,他哥烂好人的特质又开始发作了。本来想吐槽两句,心想还是算了,就让她哥再多沐浴一阵见义勇为的光环吧。
徐攸宁第二天等徐峰回来一家人团圆吃完晚饭后才回的学校,一回去又是闷头扎进实验室两耳不闻窗外事,直到五一假期。因为之前跟傅文茵保证了要多回家看看的,所以他早早定好了票跟路明远和江裕庭约好了一块儿回桐城。
假期的第一天和第二天他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陪傅文茵和徐峰,到第三天的时候路明远说他遇到了以前关系还不错的几个高中同学,大家难得凑在一起,喊他出来一起玩。
合计地点的时候有点意思,ktv和桌游室嫌吵,咖啡厅和书吧倒是安静,但又觉得大晚上七个大男人往那地方坐着聊天的画风未免清奇了些。后来还是一直在本地混的一个同学想起崇祯路新开了间清吧,据说环境清雅,可以去坐坐。一行人才有了落脚的地方。
也是奇怪,以前都是哪儿热闹往哪儿钻,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年岁大了一点,出门倒总想着要去安逸清净一点的地方。
七个人不好坐吧台,就开了卡座,点了些味道清淡的果酒,三三两两聊起了毕业后这些年各自的经历。路明远成功追到夏时淼脱单的这件事也被重新拿到台面上说。
“你小子可以啊。蒲草转磐石,还真给你转动了。”
“对对对。快跟哥们说说是怎么让校花答应你的。”
“我记得你高中时候表白,人家不是给你拒了吗?又怎么搭上的?。”
“什么叫又搭上,话说的真难听。人家这叫如愿以偿。”
……
几个人一直说,路明远高兴地都不着边,一直被灌酒。他喝酒又上头,从脸一直红到脖子。他仰着头靠在靠背上,被酒吧的灯一照,整个人包裹了一层柔软的淡粉色光晕。
徐攸宁本来就话不多,大多数时候他都静静听着,适时地给出回应。而江裕庭今天明显心情低落,平时他和路明远三两句不合就要掐起来。但今晚他一直闷不吭声,只顾低头喝酒。
“怎么了?心情不好?”徐攸宁侧过身子低声问他。
江裕庭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出去抽颗烟。”
他站起身,明明左侧只坐着路明远,越过他就可以出去,但他掀起眼皮撇了眼仰靠在靠背上的人,眼底又晦暗的几分。也不叫他让位置,直接转身长腿一迈,从卡座上跨出去了。
毕业后天南海北跑的几个人难得聚在一起,等酒局散了已经是晚上十点半。徐攸宁身上的酒味太浓,回去傅文茵肯定会念叨。他就没跟着一起打车走,想走路吹吹风醒醒酒。
崇祯路附近有很多烧烤夜店和酒吧,晚上比白天要热闹得多,形形色色的饮食男女穿梭在这条灯红酒绿的街道上。不过穿过这条街就是一片住宅区,楼栋里灯光灭了大半,只有星点光源穿插在楼宇间,外面街道上也是静谧一片,少有行人。
与一街之隔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徐攸宁没想到,他会在这个地方再一次遇到少年,还是与前两次截然不同的方式。
街道上没什么人,每隔几十米站岗的路灯光却都很亮,街角还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7-11便利店。少年蹲在转角的角落里,脚边放着印着便利店LOGO的塑料袋,不远处路灯散下来的光刚好能照到他的背,清瘦得很,凸出来的肩胛骨将身上的白色短袖顶起两个的鼓包,底下像藏着一双翅膀一样。
徐攸宁走近了才看到他面前还有一只杂色的狸花猫,也是瘦骨嶙峋,肚子却很大,大概是怀了崽崽。少年正把手上的面包掰碎喂给它吃。
静谧如水的夜,昏黄的灯光,和转角的这一人一猫组合起来的场景,竟透着几分温馨。在这个限定场景里徐攸宁从少年身上看到了不同于前两次孤傲清绝的柔和气质。
对于徐攸宁的靠近,狸花猫先察觉到,它竖起耳朵,从地上叼了一大块面包身形矫健地消失在夜色里,少年也警惕地回头,等看到人的时候,紧绷着耸起来的身子有小幅度的回落。
两人沉默着对视了一会儿,少年犀利的眼神让徐攸宁觉得自己可能被当成那种奇怪的人了。他连忙解释了一下,“我从那边过来正好看见你在这……,你别误会。”他指了指自己刚才过来的方向。
可是少年好像并不在意,他收回视线,从脚边的塑料袋里翻出一支饮料递给徐攸宁,硬邦邦地说:“上一次,谢谢。”
徐攸宁下意识接过饮料才想起他说的是两周前在老街上的事,他刚想说“不客气”,话都到喉咙里了,被少年紧接的一句话堵了回去。
“下次别多管闲事,不需要。”
简而言之就是——做得很好,下次别做了。
额。徐攸宁轻咳了一声试图掩饰尴尬,他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楼宇,问:“这么晚不回家,家里人不担心吗?”
少年的眼神暗下来,并不打算回答。他站起身准备走,前面一直暗着的楼道忽然亮起灯来,高跟鞋哒哒哒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间回荡,随后,一个烫着大波浪卷发,穿着红色大V领真丝睡裙和高跟拖鞋的女人出现在他们眼前。
徐攸宁注意到少年周身骤然变冷的气氛和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还没等他猜想出两人的关系,女人尖细的声音就传过来。
“哟,大晚上的我当是哪对野鸳鸯在楼下呢。”说完她掀了掀眼皮,上眼睑贴的排浓密卷翘的假睫毛险些就要戳到她的眼窝里去。
少年没说话,但身侧越握越紧的手显示他正在极力隐忍。
女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不再去看他,把视线转到徐攸宁身上,上下打量起来,然后轻勾红唇,皮笑肉不笑地讽刺:“我当你天天晚上不回家是做鬼去了,原来,”她嗓子拐了一下,语调变得更加阴阳怪气,“是找男人去了。”
少年的隐忍似乎到了极限,他猛地抬头看着女人。
女人唇上那点弧度收得极快,她似乎早就预料到少年的动作,睁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瞪了回去,“怎么,我说错了?”
少年的胸腔大幅度地起伏着,却没开口说什么,侧过身当着女人的面拉起徐攸宁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徐攸宁猝不及防地被拉走,来不及做出反应,身后还跟着女人越发尖细的叫骂。
徐攸宁喝了酒,力量和速度都被削弱,像是游戏里被DEBUFF了的角色,被少年拖着走了好长一段路,直到经过一座公园,他再也支撑不住,停下来大口喘着气。
“你看着挺瘦,力气却不小啊。”他说。
瞥见徐攸宁白皙手腕内侧的红痕,少年的神情有些懊恼,一副要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有点可爱。
毕竟还是个十几岁的小朋友。徐攸宁心想。
“对不起。”少年憋了好一阵才干巴巴地吐出这几个字。
徐攸宁一下屏不住笑开了,然后得了少年一记眼刀。他忙用手掩住嘴表示收敛。
有礼就谢。有错就改。这分明是个根正苗红的好孩子,就是脾气真的不太好,冷冰冰,硬邦邦的。
等他笑过,才问:“刚才那位女士……”徐攸宁暂停了一下思虑措辞,“是你的亲人吗?”
少年没说话,但沉默也即是回应。以刚才的情况来看,小家伙与家里人的关系不太好,甚至可以说很糟。任何一个正常的成年人都不会对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说出“找男人”这种话吧。
徐攸宁决定换个话题,他看了眼手机屏幕,已经十一点多了,他头一次这么晚还没回家。微信里还有几条傅文茵发来的信息,问他怎么还没回去。
他看了眼少年,问他:“你晚上不回家住在哪里呢,总得有地方睡觉吧?”
少年撇过头,用很奇怪的眼神回看他,不咸不淡地说:“你家住海边吗,整天多管闲事。”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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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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