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文茵一直在家等着，等两父子都进了门悬着的心才总算落了地。她知道徐攸宁今天要回来，就给他留了汤放在锅里温着。
徐攸宁一进家门就被傅文茵赶着去洗手喝汤，边喝还要边听她教诲，“下次不要买晚上的票回来了，明天一早也行，从你学校回来路上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你这么晚回来，万一路上遇到点什么，我和你爸得多担心。”
“知道了，下次再不买这么晚的票了。”徐攸宁认错很快，改正态度良好。
傅文茵知道他这是应付自己呢，斜斜地看他一眼，“快喝，喝完好去睡觉。”
“知道了。您和我爸先去睡吧。”徐攸宁说。
傅文茵看了眼时钟，说：“不急。等你喝完汤我把碗洗了再睡。”
“我洗就行。”
徐攸宁一再坚持，把两个硬撑到现在老干部作息的人赶去了房间。他喝完汤把碗洗了，接着又去洗澡，安定到床上躺下来的时候快一点了，眼睛睁都睁不开。还好回来的前两天他已经跟谢昀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六月的第一天，天气晴好，阳光穿透万米高空上的层云洒向人间，灼热和炽烈都不减分毫。
谢昀到得早，他今天仍旧穿的是黑色T恤还戴了顶黑色的帽子肩上挎着黑色的书包，是行走的吸热体。好在他骑车过来的，也没晒多久。徐攸宁还没有来，他把车子停在上次停的地方，然后找棵树荫站在底下拿出随身的单词本背单词。
徐攸宁准备出门的时候傅文茵临时让他帮忙跑了个腿，导致他差不多是卡点到的。他远远地就看到站在树底下的谢昀了，大热天那一身黑特别显眼。
他不热吗？徐攸宁想。
谢昀低着头拿着个小本子一样的东西，嘴唇一开一合老神哉哉似的喃喃自语，丝毫没有觉察到徐攸宁的靠近，直到眼前出现了一根差不多有他脸那么的彩色波板糖。
谢昀愣了下，才顺着拿波板糖的手看见眉眼弯弯的徐攸宁，用略低沉的嗓音温声跟他说：“儿童节快乐。”
后来谢昀总想起这天的场景，他想，肯定是阳光太耀眼，耀眼到让他产生了错觉，他才会觉得那时候的徐攸宁很好看，真的很好看。
“不要。”谢昀回过神，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徐攸宁作出一副很失落的样子，又把波板糖往他跟前递了递，“真不要啊，它可是我背了一千多公里路带回来的。”
谢昀：“……”
他发现徐攸宁总是有办法突破他的防线，让他一再接受一些自己本不想接受的东西。
但是他不讨厌这种感觉。
最后那根波板糖还是被谢昀收进了书包。
半个月前宋若寒开始进医院实习，轮转科室和与书本上写的不尽相同的现实病例让他精疲力尽，顾不上救助中心这边的事，所以提前拜托了别的志愿者带徐攸宁和谢昀去看小狸和它的两只崽崽。
小猫长得很快，已经睁开了眼睛，但走路还不是很顺畅，跌跌撞撞的。小狸也很有做母亲的自觉，当小崽子走路摔倒了，它就会过去叼住它们的后颈给抓回猫窝，然后趴着给它们舔毛，像是安抚一样。
志愿者小姐姐给两个小崽子起名叫点点和仔仔，它们大概都从爸爸那里继承了优秀的基因，品相很好，毛色也正，眼睛的蓝膜还没有褪，但依稀可见很漂亮的绿色。救助中心有运营微信公众号，时常会将救助回来的动物分享到上面，希望有好人家会来领养它们。
两只长得漂亮的崽受到了很多关注，小姐姐说要再等它们在猫妈妈身边多待一阵，等断奶会吃猫粮，学会自己洗脸上厕所等等一些生物习性之后才会开放给爱宠人士领养。他们也会通过上门或者视频的方式跟领养的人家追踪小动物后续的成长状况。
徐攸宁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些小玩具吸引两只小奶猫的注意，点点性子活泼一点，会跟着的动，仔仔胆子小一点，想跟着玩又不太敢，总是躲在小狸怀里看。
谢昀只觉得两只小猫咪奶奶的，小小的一团看起来很脆弱。他第一次遇到小狸的时候好像也没比这两只大多少，就是感觉很不一样。小狸会警惕地盯着他，自我保护意识很强，没有像这两只这样对人有着全然的信赖。
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先天对世界的认识和感知形成都跟自小的生存环境和际遇息息相关。谢昀会格外在意小狸，因为那时候的小狸跟他的处境很像。
徐攸宁一直在逗点点玩，也注意到坐在旁边的谢昀在发呆。小奶猫体力都不好，而且需要长时间饱满的睡眠促进身体发育。他们在救助中心待了没多久就出来了。
“等一下打算干什么？”徐攸宁问。
谢昀朝着他停车的地方走过去，说：“回去看书。”
“这么努力啊。但是今天天气这么好，还是儿童节。”
谢昀转过身，偏着头看徐攸宁，不知道他脑袋里又在想什么。
徐攸宁勾了勾唇，双手轻轻搭上谢昀的肩膀，稍弯了腰刚好在他耳旁的位置，轻声说：“今天允许你稍微怠惰一下。”
自行车被留在救助中心门口，谢昀被徐攸宁带到了二十公里以外的游乐园。周末，儿童节，天气好等各个因素凑在一起，导致这家大型游乐场门口排着很长的队伍。徐攸宁显然是早有准备，在网上订了票，轻易绕过正在排队的人群，从互联网快速通道入了园。
这家游乐场在桐城开了很多年，前几个月闭了园重新装修扩大增添了很多新的游戏设施，最近才重新开园。
谢昀从来没有踏足过这种地方，他记得小时候也渴望出去玩，羡慕别的小朋友有气球，吃棉花糖，坐过山车。但他知道谢秋影不会带他出去，也不会给他买什么气球糖果。
“谢昀。”徐攸宁喊他。
他应了声看过去，见徐攸宁正指着前面一个小孩子手上拿着的兔子气球，问他：“你想不想要一个，那边有在卖。”
他刚想说不用，还没说出口，徐攸宁就自顾自跑到小贩跟前买了一个头戴一朵小红花的兔子气球。谢昀拒绝拿在手上，他就给绑在了谢昀的书包带子上。
徐攸宁绑好了带子，还扯了两下，满意地笑道：“这样就算你乱跑，我也能在人群里第一眼看到你。”
谢昀仰着头看那只飘在半空上的粉红色兔子，他从前那么渴望的那些，似乎也并不遥远，好像触手可及。
“无聊。”谢昀小声说。
徐攸宁却明显看到他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瞳里落进了光。不够坦率的小朋友。
后来谢昀手上又多了很多东西，自动泡泡机，新版游乐园纪念玩偶，脑袋上还顶着徐攸宁刚给买的装饰型兔耳朵被支使去排队买冰淇淋，搞得路过的小朋友全都多看他两眼。而始作俑者还站在人群里笑得前仰后合。
他们在游乐园消耗了一整天的时光，一起玩了很多游乐项目，像碰碰车、海盗船、旋转木马、过山车和飞越地平线，最后还在摩天轮上看完了晚间的烟花汇演。
色彩斑斓的烟花升腾到空中然后炸裂开来，璀璨耀目的光线划过天幕交织成硕大美丽的花朵，短暂却绚烂。
谢昀第一次看这样盛大的烟花汇演，那一刻在他的眼中，幸福和美好也有了具象的意义。而这一切都始于十七岁的春天，在泡桐花树下那场相遇。
晚上他们分开后，谢昀返回救助中心去拿停在那里的自行车。他平常骑车往返网咖和学校之间，能节省下来一点时间。等夏天结束升高三的时候，他决定住校，申请表已经交上去了。
夜间温度降下来，有微微的凉意，却很舒服。谢昀心情很好，一路上把自行车骑得飞快，整个身体都被带起来的风轻盈地包裹着。他经过一盏盏明亮的路灯，眼前的景象飞快地在亮暗两面之间不断变化，内心没有一点迷茫，多的是对抗未知的力量和勇气从他的四肢百骸往外涌出。
因为那一轮永恒的太阳已经高悬在他的天空。
谢昀刚把车停到后巷，才锁好车，裤兜里安静了一整天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通讯录里唯一联系人的名字正闪烁在屏幕上。他接起来，语气中带着一点点轻快。
对面的人察觉到这一丝轻快，语气也跟着上扬。
“白天忘了提醒你申请一个微信账号，以后联系起来方便一点。我今天也拍了一些小狸和它两个崽崽的小视频等会儿可以发给你。”
“嗯。好。”
“会操作吗？要不要教你？”
“……”
“不需要。我自己会弄。”
“好。那你申请好了加我一下，账号就是手机号。”
徐攸宁在家吃完晚饭，陪着傅文茵在客厅看了一阵子肥皂剧，差不多十点半才回房间。他没有随身带手机的习惯，洗漱完出来才拿起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微信里已经收到了新的好友申请。他点击通过，完整的资料页面显示出来，头像是一片黑色，昵称是一个感叹号。
这也太懒了吧。徐攸宁心想。
他点开这个新鲜的对话框从表情包里选了一只可爱的小兔子发过去，跟下午在游乐园他买给谢昀那个有点像。对面不知道在忙什么，徐攸宁抱着手机躺到床上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回复，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后巷的小门可以直接上网咖二楼，不经过前面大堂。谢昀把书包背在前面，因为装着那只很大的纪念版玩偶，拉链完全拉不上，带子上还绑着那只很招惹眼球的兔子气球，谢昀必须用手扯着绳子才能防止它顶到天花板发出摩擦的声音。
他还差半层楼就上去了，结果跟拿着两个空酒瓶正准备下楼的瞿军撞了个正着。两个人一个站在楼梯口，一个站在台阶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定在了原地。
有人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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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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