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祺渊没有急着开门,而是在门锁显示屏上点了两下,随后牵起迟安的手,边来回挪动他手指录入指纹边说道:“下次没联系上我直接让门口物业送你上楼。”
滴——
录入成功。
迟安收回手,搓了搓大拇指,说道:“可是他们不认识我。”
贺祺渊对他笑了下,推开门说:“没关系,现在应该都认识了。”
一踏进门,所有的灯全部自动亮起,紧接着,大平层的通透感扑面而来,明媚的阳光穿过最大的一面落地窗,洒向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板,窗外是整个安明的城景,高楼林立,远处还能看到云海湾的江。
迟安上次来急着回家,没仔细看,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贺祺渊老说他家破——他感觉这玄关都比他那房间都要大。
“瞧什么呢?”
贺祺渊明知故问道,从鞋柜里拿了两双拖鞋,伸手一指,“坐那。”
“哦。”迟安一屁股坐到换鞋凳上,眼睛开始盯着玄关中央的插花看。贺祺渊家乍一看说不上多奢华,但给人的感觉就是特别讲究,那花却配色凌乱,格格不入,甚至已经干枯破碎,花瓶里也根本没有水。
“等我给你换呢。”贺祺渊都穿好了,等半天也没见他动,抬手弹了下他脑门,竟真的蹲下来,轻轻托起他脚踝。
“哎不用不用!”迟安还没来得及捂头,连忙把腿抽回,快速蹬掉运动鞋。
贺祺渊莫名一笑,拎起他鞋子,起身放进鞋柜,迟安马上庆幸自己早上穿的是新袜子,鞋也是刚晒干的,应该不会很臭。
“你这房子真大。”迟安踢踏着亚麻拖鞋往里走,又说:“连拖鞋都大。”
贺祺渊停下脚步,回头上下打量他一圈,问道:“你多高?”
“不知道。”
“这也不知道?”贺祺渊笑,上前搂住他后颈,往自己怀里一带。迟安脑袋顶刚好到他鼻尖,于是他心情大好地搓乱他头发,说:“一七四,记住了。”
迟安在那语气里听出了嘲笑,追上去问:“你多高?”
贺祺渊回答得很严谨:“早上一米八六点五,晚上一米八六。”
迟安眉毛一皱:“你是弹簧?”
贺祺渊瞥他一眼,懒得跟文盲解释,将手里的双肩包放到岛台上,问道:“你这包里装的什么,土特产吗?这么重。”
“我买的拖地机。”
“买的什么?”贺祺渊一脸不可置信,听迟安又重复一遍才猛地拉开拉链。
……真是拖地机器人。
他震惊地拿出包装盒,底下立刻滚出个大苹果,又皱又老,为数不多的一抹红更是显得心酸。他被这老农民笑得不行,又拉开夹层拉链,里面竟然藏着半袋辣条,粉色发卡封的口,用透明塑料袋包着。
“原来在这!”迟安高兴地说,“我就记得没吃完,原来是放包里了。”
贺祺渊早就对这人没有漂亮滤镜了,但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丝,又想笑又无语。那**丝又从包的侧边口袋里掏出个煮熟的鸡蛋,递给他道:“请你吃。”
“你自己吃吧。”他忍着笑拒绝了。
迟安硬塞他手里,又从另一侧摸出一个,得意地说:“我早上特意煮了两个。”
“不是,”贺祺渊看他那傻样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买拖地机干什么?”
“我那拖把的毛掉完了,”
迟安感觉他真是大惊小怪,给鸡蛋磕个口子,解释道:“我们画室旁边的家具店今天正好做活动——”他把手放到胸前,学着广告的样子,“洗拖合一,懒人必备,让您畅享整洁生活!”表演完,他继续优雅地剥蛋,点点头说:“就是这样!”
“……”
贺祺渊已经被雷得外焦里嫩,连嘲笑都忘了,竟然也跟着他开始剥鸡蛋,剥了一半才反应过来,笑着问道:“那你带这么多吃的干什么?进城逃荒吗?”
“我怕我又晕倒了。”迟安说,“晕街上会被人送医院,很麻烦。”
贺祺渊手一停,笑不出来了。
他发现即使是寡淡的水煮蛋,迟安也吃得津津有味,连蛋壳上粘的几块蛋白也要扣下来吃掉,看得他鼻子莫名一酸,心尖儿像是被掐了一下,难受得不行。
“这也给你吃吧。”他轻声道,将剥一半的蛋放他手里,搂着他往客厅走,然后随便选了个电影打开,说:“太晚了,不出去吃了,就在家里做点,你先看会儿电视。”
“你会做饭?”迟安崇拜地看向他。
贺祺渊没敢看他,也没回答,“嗯”了声,走向冰箱。他虽然知道迟安应该是什么都吃,但也不打算直接按自己口味做,而是保险地拿出两袋乌冬面,又选了些配菜。
关上冰箱门时,余光瞥见迟安正乖乖坐在沙发上,屏幕上放的是他上次没看完的电影,明明都没有中文字幕,可迟安看得目不转睛,连手里的鸡蛋都忘记吃。
他突然更难受了。
那股酸意全部渗进心脏,又被狠狠攥出,疼得他眼圈都红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看见迟安突然变得很小,很小,像是已经这么孤单又寂寞地度过许多春秋。
他又重新打开冰箱。
——里面几乎全被堆满,最多的就是当季水果,然后是分装密封的蔬菜鲜肉、垒得整齐的酸奶和特供羊奶,以及虽然知道他不会喝但每次都会买的无糖可乐,最后才是少量的他不怎么爱吃的高档滋补品。
除了经常送的那些,其它每次送来的都不一样,但贺钧似乎不在意,只要是他不怎么动过的,就会让孙平直接收走,下次再送新的让他选,直到筛出他爱吃的。
难过中混杂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自责,心脏轻了一瞬,继而沉重下落。
迟安听厨房一直没声音,抽空往那边瞅了一眼,正巧看见贺祺渊抱着一堆好吃的朝他走来,往茶几桌上一放,然后将遥控器塞他手里,说:“自己找喜欢的看。”
贺祺渊转身要走,看迟安没动静,于是又回头问:“不会用吗?直接按……”
迟安忙把遥控器塞抱枕下,小声道:“我就想看这个。”
贺祺渊看一眼屏幕,又回头瞧一眼迟安,结果发现这人耳朵竟然开始慢慢变红。他冷笑一声,盯着迟安的蓝眼睛问道:“英语又能听懂了是吗?之前是骗我?”
“是的,我是老外。”迟安一本正经。
“……”
方才还有的那点心疼全被这土货表情整没了,贺祺渊扭头就走。
电影才放一会儿就结局了,厨房那边则飘来越来越浓的香味,迟安真有些馋了,往裤子上擦擦手上的零食渣,又翻出一瓶没见过的气泡水,边喝边朝厨房走。
煮锅里特调的汤已经开始沸腾,贺祺渊打开锅盖,将乌冬面拆开扔进去搅散,然后拿起油壶,在平底锅里喷了几下,等油冒烟后贴着锅底滑入一个鸡蛋。
白色的蛋清逐渐卷起微微焦黄的边儿,蛋黄刚凝固,贺祺渊握着锅柄的手轻巧一颠,煎蛋便在空中翻了个面,啪叽一声。迟安立刻捧场道:“你真厉害,鸡蛋飞侠。”
“这也厉害?”贺祺渊将煎蛋夹出来,笑着瞧他一眼,感觉他真好玩。他又趁着水开往锅里挤了一整棒虾滑进去,然后将碟子递给迟安,使唤道:“放桌上去。”
吃人嘴软,但拿人东西手不软,迟安胳膊夹着饮料,双手接过这个光荣任务。餐桌离厨房还挺远,等他要回去的时候,贺祺渊已经朝他走来,手里端着一个木质餐盘。
他第一次见贺祺渊的时候,觉得他是那种脾气很差的富二代,还有点神经,可现在看他照顾人的样子,又觉得心里热热的,于是赶紧拍马屁道:“好香,你真厉害。”
贺祺渊捏着汤碗耳朵,将面多的那份放到对面餐垫上,然后细心地给他放正筷子,笑道:“还没吃呢,嘴这么甜。”
乌冬面的汤底是番茄的,汤汁儿浓醇,圆滚滚的虾滑大得出奇,咕嘟咕嘟地浮在汤面。从下往上一挑,藏着的成堆羊肉卷也被翻出来,扑来热气腾腾。迟安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卷起一筷子就往嘴里送。
果然被烫到了。
比舌尖的疼先到的是贺祺渊的骂:“急什么?刚才不是吃零食了,哪这么饿?”
迟安尴尬地放下筷子,喝了几口气泡水,然后才瞧见贺祺渊碗里竟然只有面,什么都没有,他突然想起以前在福利院的时候,院长也总是把好吃的先给他吃。
鼻子一酸,不知道是被烫的还是被骂的,他抬头问道:“你碗里怎么没有肉?”
“我不喜欢吃混一起的。”贺祺渊说着将煎蛋夹他碗里,然后用大汤勺将迟安碗里的面挑出来一些放到碟子里,把碗拉开,说:“吃吧,这样凉得快一点。”
“谢谢,”迟安心里一热,又问:“什么是混一起的?”
“比如,”贺祺渊刚要解释,突然有些羞耻,尤其是迟安之前还暗讽过他挑食,虽然没有明着说,但简直比贺钧十几年来骂他吃饭毛病多的那些话还要难听。
“咳——”
他欲盖弥彰,“反正就是混一起,容易串味的那些。”
“好吧。”迟安给煎蛋咬个口子,埋进碗底灌进去一些汤,然后一口吃掉,也不问贺祺渊为什么只煎了一个,大概蛋黄跟蛋清在贺祺渊高贵的嘴巴里也算混合物。
两人不说话,吸溜声倒是一下接着一下,还时不时配着喝汤声,不过基本都是迟安发出来的,吃得脑门都是汗。贺祺渊笑着看他,竟然也觉得胃口好多了,哪怕是不小心盛到碗里的羊肉卷也吃了下去。
吃饭出声就算了。
挺香。
但迟安吃着吃着,腿突然搭上椅子,先是曲起一条,歪着身子吃,后来再一抬头,已经变成蹲在椅子上,捧着碗吃了。
贺祺渊这就有点受不了了。
他虽然一直被放养,但贺钧怕他带出去丢人,从小就管他礼仪很严,又加上被英国人那股装劲儿熏陶十几年,所以他本能上接受不了这人像猴儿一样跟他一块吃饭。
他用筷子另一头敲敲桌子,提醒道:“腿,放下来坐好吃。”
“好吧。”
迟安往下一跳,屁股咚一声坐得笔直,可还没一会儿又忍不住收上去一条。一道寒光从斜上方劈来,抬头,正好对上贺祺渊眼神,吓得他好不容易夹起来的虾滑也咚一声掉了,弹了弹,狼狈地滚到贺祺渊碗边。
“真烦人。”他小声骂了句,不情愿地放下腿,然后筷子去戳对面的虾滑——他的筷子还没碰到,贺祺渊的筷子先到了,直直地抽他手背上,疼得他立刻缩回手。
手背瞬间浮起两条紧挨着的红印,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明显。他含着泪愤愤而视,可罪魁祸首不但没有道歉,反而严肃地看着他,语气很凶,骂道:“什么都得教是吧?再捡掉的东西吃我还抽你。”
迟安恼得不行,抓起筷子挑一大坨面送进嘴里,不想跟他说话,甚至刚才还很好吃的面条现在都变得又酸又苦。
可没过一会儿,心里又像被猫挠了似的,就连手背上的疼都变得麻麻的。那话虽然是在骂他,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结合刚才的电影,他有些心不在焉,眼睛还时不时偷瞄手背,越发心猿意马。
“还把你打爽了吗?”贺祺渊突然问。
吓得他筷子都掉了,噼里啪啦的,摔在桌上,反倒更像被证实了一样。脸一红,小声反驳道:“说什么呢。”
贺祺渊倒是真有些稀奇,他微微眯起眼,观察了他一会儿,然后牵起他的手,指腹慢慢摩挲起伤痕。他之前就发现迟安皮肤特别薄,刚才那一下确实用力了,现在筷子印甚至开始泛紫,淡淡的,还挺好看。
刚才在外面还大胆牵他手的人此刻脸红得跟那汤底差不多,倒装起纯爱来了,他盯着那印记,喉头滚动,又不动声色地放下,随口问道:“大学谈过恋爱吗?”
“没。”迟安收回手。
“喜欢什么类型的知道吗?”
迟安答非所问:“我不会谈恋爱。”
贺祺渊眉头轻佻,像听到什么好玩的话,马上来了兴趣,筷子也放下了,笑着问道:“是不会谈?还是不会谈?”
迟安这次真没觉得这两句有什么区别,回答道:“就是不谈的意思。”
他又解释:“我这人社会化程度太低了,书上说不适合进入亲密关系。”
“听他们胡扯,搞心理学的都自己脑子有毛病,写书的更是病到没救。”贺祺渊笑起来,“不过社会化程度不高倒是真的,你对自己的评价非常到位。”
他咳了一下,又问:“那、那你有没有比较喜欢的女生类型?”
迟安突然不好意思起来,下意识往电视那边瞅了一眼,然后快速收回视线,害羞道:“我感觉刚才电影里那个就挺帅的。”
贺祺渊短促地吸了口气,靠近问道:“哪个?女学生还是女教师?”
“不是,”迟安挠挠头,“是那个校长。”
“……”
贺祺渊又被这**丝劈了下,甚至想现在就打开电视看看是不是自己记错了,因为那里面根本没有什么校长,但他知道迟安说的是谁,后半段就一个男角色,是个老头
大概两个贺钧那么大。
金发。古板。
老。
迟安稚嫩的脸上全是青春期男生讨论恋爱的青涩,贺祺渊之前还担心自己跟他年龄差会不会太大,会有代沟什么的,没想到迟安的理想型简直跟他胃口有的一比。
所以——
刚才看电视才不是什么可怜样,完全就是这恋老癖的超绝自我陶醉。
怪不得不让换台。
怪不得耳朵红。
迟安见他半天不说话,光盯着自己,神情全然是对自己爱好的审视和鄙夷,恼羞成怒道:“怎么了?不是你问的吗?我就喜欢那样的,我就喜欢老头。”
“那人都能当你爹了。”贺祺渊无语。
迟安理直气壮:“反正我也没有爹,当一下也没关系。”
“不对,”贺祺渊突然笑了,“中国人才叫爹,那老头是外国人,应该叫,”
“Daddy——”
他声音变得很坏。
“听不懂。”
迟安瞧他一眼,捧起汤碗,闷了一大口番茄汁儿,满足地砸砸嘴。
贺祺渊更不爽了:“听不懂还看。”
“看脸,”
迟安又踢掉鞋,把脚往凳子上一踩,擦擦嘴,开始回味,“你不觉得他特帅吗?就是那种很有阅历的感觉,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脂肪,很有味道,还戴眼镜,看着就很有学问,最重要的是身材也很好……”
他说着说着感觉贺祺渊看他的眼神变得奇怪,还有些凶,于是也觉得自己话多了,讪讪放下腿,边找鞋边找补道:“其实是我以前学素描喜欢画这种,很容易抓型。”
“呵呵。”他尬笑一下。
贺祺渊被他这傻笑搞得更无语了,但在刚才的滔滔不绝里又逐渐回过味来,于是嘴角没忍住翘起,甚至还破天荒地舀了勺汤喝。酸酸的。甜甜的。
“知道了。”他说。
“知道啥?”迟安问。
“你管我知道啥。”贺祺渊也学他。
“你这人怎么这样?”迟安眉毛一拧,“我只是艺术生的美学欣赏,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你不要误会我。”
贺祺渊挑眉:“哪种乱七八糟的?”
“没什么。”迟安突然心虚。
“行了,”贺祺渊心情大好,“吃饱没有?我送你回家,这次有车了。”
“我打车就行。“
贺祺渊缓缓收起笑,盯着他瞳孔,沉声命令道:“我说,我送你。”
果然,这恋老癖马上老实了。
贺祺渊看他顶着熟冒烟的脑袋去拿包,眼神意味深长地落在红透的耳尖。
“还真喜欢这样的。”
他又重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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