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时常夸赞陈道童,其文采斐然,爽朗清举,并为之自得,常对着我说道:“为父为你定下了一门好亲事啊。”这话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父亲的官职做到如今,还是无升迁的,或许是到了一定年纪,修养也到了一定程度。父亲不流连烟花之地,开始在家中作一些文章诗作,偶有宴会相邀,便带上去,在宴会上博得满堂喝彩。
父亲又喜购买阅读古书孤本来派遣孤寂不得,有时父亲赊欠书店钱多,导致家里的银钱周转不开,母亲便会皱着眉头,一项一项的盘算如何度过。
母亲常叹到:“要不是有几项薄田,靠你父亲的俸禄,怕是养不活一家子。”
我有时睡的晚的时候,可以透过窗子看到母亲的屋里灯火忽明忽灭,接着父亲便气冲冲的甩门而去,进了谭姨娘屋子。
这几日,我会小心的问父亲母亲安康,连父亲考察学问,长兄与二弟也是如履薄冰。
距李老夫人祝寿已过了两月有余,正是院里桂花散香的时候。
我将干净的毡布铺在桂树下,上面再铺以棉布,以承接桂花,使其不染尘土。将收集好的桂花洗净,一半拿来风干,纳入罐子中封存。另外一半与檀香末浸入水良久,和面来作馄饨皮,每一叠用桂花样五分铁凿来印下,其馅为鸡肉,煮熟后盛于鸡清汁内,为桂花汤饼。
我时常做了给家人吃,父亲时常赞誉,称为:“如满怀桂子,十里得清香。”除了家人,便只有陈道童来时,我会双手奉上,这样雅致的吃食他一定喜欢。
我将陈道童的喜好摸的七七八八,他喜饮云液,云液是时下最为流行的名酝,也喜饮双井白芽茶,其十斤茶能养出一两芽,名贵异常。陈道童常为此茶,散尽银钱。陈道童平素喜好肉食,酒蒸羊与红熬鸡均喜食。
但是在最近,陈道童开始吃雪霞羹,这是道素菜,父亲时常夸赞这是最适合读书人的菜肴。雪霞羹是将芙蓉花去心后用汤水焯,与豆腐一起煮,以胡椒、姜末调味,盛在白瓷盘中,红白交错,恍若雪霁之霞,素雅异常。
我为此窃喜,因为雪霞羹恰恰暗合了我的闺名。我口味略重,但为了陈道童,我便尝试着学做这道菜,希望能以此代表我的心意。
当院里的桂花飘尽了,一件震动朝野的案件也发生了。
鲁国公鲁明达受到御史台弹劾,御史台搜罗了二十四条罪状,条条状状都是致死的罪状。事发突然,鲁国公无法为自己辩白,所结交的朝臣皆为鹌鹑不做声,最终鲁国公下狱待审。
鲁国公何许人也?乃当今天子幼时玩伴,彼时天子还不是天子时候,只是个不受重视的宗室子弟,而鲁明达则是四品宣威将军鲁浩的四子,也不受家中喜爱。不知怎的,两人相互结交,引为好友。在经历了太子病故,皇子内斗,在朝堂这个漩涡里,鲁明达护着天子,保其平安过继给上皇。待天子登基后,尚在飘摇之际,恰有蛮子来袭,人心皆为惶惶,鲁明达挺身而出,领兵二十万外御强敌。这一走,便走了十年之久。
鲁国公从此一战成名,被皇上亲口称为当朝柱石,凭借一力支撑起国家。
鲁国公清白有威严,不饮酒,不受馈赠,所亲辖之士兵,三千人皆精练齐整,每每所攻者无不破者,时人称为陷鲁军。
但鲁国公喜欢养鱼,家里养了上千条名贵品种,大部分是其幕僚或者走其夫人门路所赠,一时间连鲫鱼这种小鱼的身价也水涨船高。
此案件一出,激起了千层的浪花,坊间随时可见几个士子打扮之人聚在一起。
我偶尔送些果子给长兄和二弟,也会听到他们之间的压低了声音的讨论。我会停下来听着他们之间的谈话,偶尔掺和一下,大多都是听长兄和二弟的观点。有时过于投入后,更漏已过人定,虽然夜深,但我的精神很是亢奋。这大概是我为数不多的叛逆时间。
父亲严厉喝止谈论时事,更何况是这种大事。故而我们都是悄悄的进行讨论,也是我们兄妹几人之间的小秘密。
后来,长兄邀请了几位相熟的学子,我看到本该去书院的陈道童出现在家中,见到他时都是眉头紧皱,对我勉强咧嘴一笑,接着继续投入到与他们之间的讨论。
为了解惑,我趁着父亲当值,长兄在家休息时间,端上茶水果子去长兄书房里讨好。长兄彼时正在读书,见到我便说:“小妹是不是来问长卿的事情啊?”话语间带着些揶揄。
我听罢,连忙问道:“这几日,我见童哥哥都是行色匆匆,对我也不大笑了,但是也没对我说是什么缘由。我想着是不是那个事情?”
长兄便说道”:“也是有关的,长卿最近都在求他父亲,请他父亲向圣上书求情保下玉尚书一家。”
我大为疑惑,不经脱口而出:“为什么要给玉尚书求情?”玉尚书与陈道童那可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存在,与那个事情也是没有关系的。
长兄里捏着书页,笑着说:“不是就是之前鲁国公案,玉尚书为人正直,他见不得这些莫须有,便直言上谏。不曾想惹恼了,便下狱流放了。”
听罢,我不禁叹了口气,长兄继续说道:“长卿是个好孩子,有颗赤诚心。”却是越说,声音越低下去。
只是长兄没说的是,陈道童在李老夫人的宴会对那个不知名的少年文采心生敬意,便托人辗转打听,也不见下文。一个月后,陈道童随其他同窗在云岩寺秋游,偶见玉夫人携女玉妍上香祈福,他一眼就认定那位少年便是玉家姑娘,不惜托人打听玉姑娘的喜好,并常常参加各种诗会,只为与佳人多见上一面。
在陈道童的种种努力下,终与玉妍姑娘相识,引为知音,互寄书签,以诗唱和。陈道童也时不时跟着玉夫人的脚步,在寺庙道观潜心静心。
不料,玉尚书为鲁国公案件耿直上言,失了信任,又兼之平日里树敌颇多,便被判为流放。陈道童一听这消息,书也不读了,学也不上了,每日向陈父求情,上书为玉尚书一家求情。
陈父官职已到大理寺寺丞,官场沉浮多年也知此案件不可置喙,无数次拒绝陈道童的请求,那怕陈道童以绝食相逼,也未动摇陈父。
那一年,我感觉发生了很多事,我就被困在四四方方的围墙里,听着他人的转述,看着他人的热闹,而我孑然一身,只是个混入人群的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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