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季路眼神一软，看着方疏棠：“放心，我们会一直陪着你。”
能得到季路的理解与支持，方疏棠终于松了口气，看着身边的两位医生说：“谢谢你们。”
两句话的工夫，穿了一件驼色呢子大衣的徐进抱着一大堆衣服毯子回来了。
他递给季路和苏桓语一人一件大衣，又把新带来的毯子裹在方疏棠肩头。
嘴里絮絮叨叨着：“都把衣服添上啊，别冻感冒了。”
说着，又往方疏棠膝头塞了个暖手瓶。
这个暖手瓶是他临时做的，用饮料瓶灌了热水再裹了一层毛巾。
简陋，但好用。
最后，他走到徐行身边，把呢子大衣脱下来挂在徐行肩头。
大家这才注意到，徐进那件宽大的呢子大衣底下还有一件黑色短款抓绒外套。
那外套依旧是徐进的风格。
背部镶嵌着五颜六色的钻石，组成了一只霸气的狮子头图案。
在夜色里也能闪瞎人的眼睛。
季路与苏桓语相视一笑，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这时候，薛霄松捧着一个大纸箱出来了。
那纸箱有一米宽半米高，把薛霄松的上半身挡得严严实实的。
从薛老板扣在纸箱边缘泛白的指节能够看出，那纸箱是有些重量的。
季路起身小跑过去，托住箱子的底，说：“给我吧。”
季路的身形放在常人里是偏瘦的，站在薛霄松身边，竟显得人挺壮实的。
薛霄松也没拒绝，松了力道。
他继续维持着抱箱子的姿势，小心护着纸箱。
直到季路完全接过箱子，他才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说：“谢了啊。”
虽然薛霄松忙出了一头汗，季路还是交代了一句：“外头冷，去加件儿衣服吧。”
“不用。”薛霄松说着，就解开了唐装领部的盘扣。
借着院内的灯光能看到，那件黑色唐装里居然套着一件黑色薄羽绒服。
苏桓语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能理解为什么王泽山会那么担心了。
若是他身边有朋友瘦成这个样子，他也免不了会多问两句，想想办法。
季路把箱子放在石桌上，然后退了两步，回到方疏棠身边，把箱子边的位置让给薛霄松。
薛霄松也没卖关子，直接打开了箱子：“这几件我觉得都不错，你们挑一挑，看有没有喜欢的。挑不出来也没关系。把喜欢的样式告诉我，我给你们做。”
闻言，徐进忙跑过去，满脸期待：“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在平尧这两天他可没少买漆器，挑了各种样式的，寄送给了不同的朋友。
他不懂漆器，只挑风格和样式。现在有薛老板亲自推荐的，当然更不能错过。
薛霄松给徐进让开位置，自己坐在一旁的圈椅里，脸上始终挂着一层清浅的笑意。
好像看到别人能喜欢漆器，他就很开心似的。
方疏棠转眸看了薛霄松一会儿，见他只是闲坐着看徐进笑，没什么别的事要忙。
便深吸了一口气，问：“薛老板，能和你聊聊么？”
“当然。”薛霄松收回徐进身上的目光，看向方疏棠。
脸上的笑意半点儿都没变。
几人本就围着石桌坐着，互相之间距离很近，说起话来也方便。
考虑到病人的**，季路还是对徐进说：“把箱子抱过去慢慢看吧，我们说会儿话。”
“好嘞！”徐进弯腰把箱子抱起来，笑着朝方疏棠眨眨眼：“老大等着，我给你挑个最好的！”
“嗯，小心点儿。”徐进冒失，方疏棠亲眼看着他把纸箱子妥善安置在廊椅上，才转眸看着薛霄松说：“多谢薛老板。”
“这些东西能被人喜欢，也算没白来这世上一场。”薛霄松笑着问：“对了，方先生想聊什么？”
“咱们国家有句古话‘鱼与熊掌不能兼得’。”方疏棠开了口，声音夜风一般疏朗，很好听。
薛霄松一下子就听进去了。
“但那都是古时候的道理。
社会变化很快，进步更快。人们一天获取到的信息量，比古时候半年都多。
很多时候，我们不仅可以同时拥有鱼与熊掌，甚至还能同时拥有别的、更多的东西。”
“嗯，我知道。”薛霄松是聪明人，方疏棠一开口，他就知道对方要说什么。
他故作轻松的笑了一下，从唐装下面的羽绒服口袋里摸出一只手机。
那是一只最新款的智能机，被人装了一个毛茸茸鸭子造型的手机壳，一看就不是薛霄松的风格。
薛霄松顺手摸了那小鸭子的脑袋一把，用手点开屏幕，把手机展示给几人看。
满屏的APP右上角都挂着一颗小红点。
绝对能逼疯强迫症患者。
薛霄松挑了挑眉：“这东西挺好的，一打开，就像拥有了全世界似的。
见过的，没见过的。
花花绿绿，精彩得很。”
说着，薛霄松真点开了某一个APP，随意划拉了一下。
屏幕里跳动的色彩映在他过分苍白削瘦的脸上，像是为其覆上了一层滑稽面具。
“可是这些东西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薛霄松抬眸看向方疏棠，被手机屏幕照亮的眼底，浮现出一丝幽幽的绝望。
“人的心太小了，只能装下一件东西。”薛霄松叹了口气：“有时候，甚至连装一件东西都费劲。
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看别的。
这种感觉，你应该明白的。”
都说同性相斥，可是，人们对与自己处境相同的“同类人”却格外敏感。
苏桓语转眸看了方疏棠一眼。
他想，难道小棠心里也有求而不得的执念？
很快，他便否认了这种想法。方疏棠虽然患有严重的心理疾病，但整个人的状态还是自洽的。
不像是薛霄松，一眼就能看出他在心里别着股什么劲儿，给人的感觉拧巴又疲惫。
没有人能在与心魔拼命抗衡的时候，外在表现还能一切如常。
“中国还有句古话‘心有余，而力不足’。”方疏棠又说：“如果一件东西太重，压得你喘不过气。不如先放一放。”
“不能放。”薛霄松摇头：“放不了。”
“可以的。”方疏棠却笃定地说：“放下，并不代表着放弃。
你现在觉得累，很可能是力量还不够强大。”
方疏棠微微颔着下巴，一双黑沉的眼眸里写满坚定：“你可以先放着，然后慢慢开始锻炼。
等力量慢慢大了，你就会觉得拿起这件东西很轻松，甚至，会有余力去拿起更多的东西。”
“拔苗助长不行。”季路总结：“得循序渐进。”
“可是。”薛霄松唇边的笑意不知什么时候消散了，他皱着眉问：“要怎么锻炼？需要多长时间？”
这是听进去了方疏棠的话。
“每天做一件与之相关的小事。给自己定个时间或者目标。”方疏棠用电影举例：“比如，我给自己定的目标是每天看100页剧本，或者看3个小时。
一开始，每天用尽全力，也只能堪堪完成。
但到后来，花费同样的时间，每天能看的剧本数量会翻三倍，甚至更多。
每天的目标一完成，就让自己停下来。
其余的时间，可以用来做许多别的事。
你会发现，每天拥有的时间不变，但能做的事却变多了。
这个过程不会很长，最多半年。
你可以试试。”
薛霄松没有说话，但直视着方疏棠的眼神由一开始的绝望，逐渐转变为疑惑，最后被希望所替代。
方疏棠没有浪费时间，去聊一些众所周知的大道理。
更没有让他放弃什么。
只是直切要害的提出解决方案，简单且可行。
他心底的那些压力，不需要释放，只需要人为去控制，将其集中在有限的时间和事件里。
这样，他或许真的会有多余的时间甚至是精力，去做更多的事。
“谢谢你。”薛霄松如释重负的笑了，他看着方疏棠真诚道：“我愿意试试。”
折磨人很久的心病有了被治愈希望，薛霄松身上那种隐忍着的偏执感淡去许多，一直支楞着的骨架也撑不住似的，松了松，整个人放松下来。
“不好意思啊！等久了吧！”王泽山掐好了点儿似的，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了门，几步之间，解释了自己离开这么久的缘由：“在烧烤摊儿碰上几个老朋友，喝了三大杯才肯放我走。
都在外头发展的好好的，不知怎么就扎堆儿赶着回来了。
这小破城，除了每年的电影节能热闹热闹，根本就没啥发展空间的嘛！”
王泽山把东西尽数放在桌子上，招呼大家一起吃：“城里几乎能买到的特色小吃我都买了一些，你们快尝尝。”
说着，就踹了踹靠在圈椅里神游天外的薛霄松：“别蔫儿着了，买了你最喜欢的豌豆糕，还热着呢。”
“哪儿呢。”薛霄松撑起身子，看着桌上一堆装盛在一次性餐具里的东西，嫌弃的叹了口气：“招待客人有你这样的么？赶紧去屋里拿套餐具去！”
“好嘞！”王泽山先是习惯性的应了一声，然后诧异地看着薛霄松的侧脸，眼眶瞬间湿了。
他能感觉到，小松心里的事儿放下了。
他的小松，终于得救了。
感谢阅读，感谢支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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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循序渐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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