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泪眼朦胧的看看苏桓语和方疏棠,又看看季路,一向能说会道的唇舌被什么封印住了似的,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王泽山长得五大三粗,典型的北方汉子。
近一米九的身高,愣在夜色里垂眸抹眼泪,实在是不好看。
薛霄松低骂了一句“没出息”,然后拉着王泽山的胳膊把人往屋里拽。
还不忘回头对方疏棠几人说:“不好意思啊,稍等我们一会儿。”
季路摇头笑了一下,回眸招呼徐进:“小进小行,准备走吧。”
徐进已经把箱子里的漆器摆了一排,像在屋廊下布了一片星空似的。
“我还没挑好呢。”徐进挑花了眼,眼睛黏在漆器上根本移不开。
徐行也专注的看着一个描画着海棠花的小盒子,犹豫了一下,才移开目光,过去拽徐进的胳膊。
“别拽我,我得给老大挑一个最好的。”徐进拨开徐行的手,干脆俯身凑近了去看。
季路摇头笑了一下,转眸问方疏棠和苏桓语:“你们先回?”
方疏棠坚持留下来的事情已经解决,便点了点头。
苏桓语也不欲多留,起身握住轮椅把手,垂眸对季路说:“那我们先回了。”
有季路在,徐进和徐行应该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苏桓语推着方疏棠转身,走出这座偏院。
不远处的古城已经彻底寂静下来,城墙灯光勾勒出陈旧古老城池的轮廓,描摹出时光的模样。
有夜风吹过,苏桓语垂眸看着方疏棠眉梢的碎发,问:“你曾经费力拿起的事情是什么?”
作为新认识不久的朋友,是不该问这种涉及私密的问题的。
作为方疏棠的心理医生,他却有责任了解更多的事。
但此刻他问出这个问题的缘由,并不是出于医生的责任,而是出自朋友的关心。
他想知道,在那些他不知道的久远过去,他的小棠在人格尽毁的情况下,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方疏棠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地说了两个字:“活着。”
苏桓语心尖儿缩了一下,握着轮椅的手指骨节泛白,鼻腔里猛地窜起一股酸意。
活着。
两个多么简单又沉重的字。
“你。”苏桓语深吸了两口气,等鼻腔的酸涩感稍微缓和,才继续说:“这些年,辛苦了。”
“挺简单的。”方疏棠看着古城之上更遥远处的白月:“可以看到很多有趣的故事,认识很多有趣的人。”
苏桓语推着他往前走了一小步,由衷夸赞:“你很勇敢,也很了不起。”
他知道,对于人格毁灭、患有多重心理障碍的病人而言,死亡的诱惑远比活着要大得多。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可能还不如薛老板。”方疏棠说起过去,语气平静的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每天睁开眼睛,想着要过完这一天,就恶心。
生理性恶心,想吐。
但路哥说,我必须得活下去,他相信我。”
“被人相信很累吧?”苏桓语问。
他曾经也被人相信和期待过,所以不敢不努力,才成为了现在的样子。
“嗯。”方疏棠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总觉得,让别人的信任落空是一种罪恶。”
说着,俩人就走到了小楼门口。
苏桓语抬头看了眼小楼里亮着的零星灯光,脚步顿了一下。
他试探着垂眸问:“想到附近走走吗?”
其实古城外这些由仿古建筑构成的街道没什么可看的,一水儿大同小异的酒店和饭店,远没古城里的夜景好。
但话说到这里,苏桓语实在不想就这样放方疏棠回去睡觉。
在一座安静陌生的古城,一个带着寒意的深夜里。
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夜空下毫无目的地漫步,会给人一种抵达“永远”的错觉。
方疏棠还没有回答,苏桓语却先说:“回去吧。”
方疏棠这身体状况,在外折腾一天,肯定不舒服。
“好。”方疏棠确实有生理需求需要解决。
他们回到房间后,没等方疏棠开口,苏桓语先打开了卫生间的灯。
他把方疏棠推到门口,然后俯身把人抱了起来。
现在方疏棠对他的靠近和碰触,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排斥了,刚被抱起来的时候还下意识紧张一下,很快便放松下来。
苏桓语的臂膀稳稳托着他的背和腿。
给他一种坚定的安全感。
很快,苏桓语便把他安置在了酒店的马桶上。
“我就在门口。”苏桓语直起身说:“有事叫我。”
说完,就转身出去,轻轻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卫生间里只剩下排风扇工作的低沉嗡嗡声。
方疏棠看着紧闭的房门想:“真是个体贴温柔的人。”
苏桓语则靠在门上,深深陷入了自责。
他刚才差点儿因为自己的私念,把小棠置于两难的境地。
苏桓语捏住一小块小臂上的皮肉,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他用了极大的力道,衣衫下的皮肤几乎瞬间被青紫吞噬。
苏桓语面上却没有一丝痛苦,而是苦笑了一下。
都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这些年,他拼命向方疏棠看齐,想要成为小棠那种凡事都能替他人着想,处处周到的人。
他想着如果自己能和小棠更像一些,以后重新在一个圈子里遇到的概率也大一些。
可是,刚才事实再一次证明。
有些东西是天生的,小棠身上那些曾经温暖过他,吸引着他的闪光点,是小棠骨子里就带着的东西。
他再如何努力,都模仿不来。
归根到底,他就是一个自私的人。
根本就不配站在小棠身边。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阴暗情绪。
如果能主动排解掉这些情绪,心理状态就能维持健康良好。
如果无法主动排解,导致阴暗情绪不断滋生叠加,就会罹患心理疾病。
无论伪装的多温柔,苏桓语本性就是一个心性淡漠的人,他发作次数有限的“阴暗情绪风暴”都与“失去小棠”有关。
作为医生,他第一时间意识到了自己情绪的问题。
可是治疗自己却是最难的。
苏桓语又在原处掐了自己一把,想要转移注意力。
这时候,背后的房间里传来一阵冲水声。
苏桓语逐渐溃散的理智瞬间凝聚,他定神倾听着房间内的声音。
果然,方疏棠很快便扬声喊他:“苏医生。”
苏桓语整颗心在听到小棠声音的这一刻,终于彻底归于宁静。
如果说,他黑暗情绪的爆发点是“失去小棠”。
那能拯救他于崩溃之际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小棠”。
苏桓语低咳一声,没有贸然推门进去,而是隔着门问:“好了么?”
“好了。”方疏棠很快给了答复:“进来吧。”
苏桓语推门进去,把方疏棠抱回床上,又折返卫生间,打了一盆热水。
见苏桓语把水盆放在床边,就要给他热毛巾、擦洗,方疏棠忙问:“不出去了吗?”
苏桓语拧毛巾的动作顿了一下,语含抱歉地说:“不去了,早点儿休息吧。”
方疏棠倚靠在床边,静静地看着苏桓语动作,在苏桓语的帮助下简单完成了洗漱。
等苏桓语收拾的差不多了,他才主动开口:“苏医生,还想聊会儿吗?”
他知道,苏桓语取消夜游计划是因为他。
这件事显然已经无法挽回,他能做的,就是回到之前的话题。
“你不想休息会儿吗?”苏桓语帮他调暗床头灯的灯光,垂眸问。
被人打乱计划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但任方疏棠如何敏感,都感受不到苏桓语有半分失落的情绪。
仿佛之前的提议只是心血来潮随意开口提出的建议,执行与否都不那么重要。
“我不困。”方疏棠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看着苏桓语因为忙碌,额头渗出的细小汗珠,笑了一下:“去洗个澡吧,我等你。”
苏桓语把热水杯放在方疏棠拿得到的地方,起身抹了把额头的汗珠,笑叹着说:“好,我这就去洗。你累了就先睡,不用特意等我。”
苏桓语说完,就去卫生间洗漱了。
那抹带着满足感的笑意却久久留在方疏棠的眼底。
仿佛他刚才说了一句多么了不起的话似的。
方疏棠心头那丝隐隐约约的愧意被一种莫名温暖的情绪所替代,烘得整个人的血液都滚烫起来。
方疏棠抬手捂住胸口,感受着骤然加速的心跳。
这种感觉,很陌生。
剧烈情绪总是伴随着失控的恐惧。
奇怪的是,这种悸动并不令人讨厌。
苏桓语用最快的速度冲了澡,连头发都没擦干,就迫不及待推门出去了。
方疏棠在他推门的一瞬间就抬眸看了过去。
两个人的目光在朦胧的灯光中猝然交会,短暂的凝望彼此之后,又迅速分开。
苏桓语注意到方疏棠双颊泛起的血色,紧走了两步,俯身查看方疏棠的情况。
“哪里不舒服?”苏桓语问。
“没有。”方疏棠垂眸将毯子往下扯了扯:“有点儿热。”
平尧副本要收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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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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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人以类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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