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柳斜斜跟杨寄围坐在火堆旁边，稀溜溜地正喝米粥，忽然一个卫兵跑过来，立正后向杨寄请示道：“报告团座，那个女人怎么处理？”
说的是昨晚上杨寄用抢指着脑袋的那个女人。
放下碗筷，杨寄想了想，又看着柳斜斜，是个征求意见的样子，“只有她一个活口了，送交警察局吗？”
前面半句话是柳斜斜没有想到的，她低下头，很自然地就看到了脚踝上的白色裙摆，结成一缕一缕的风毛因为被火烤干了水分，已经重新铺散开来，摸上去很柔软，都是那个女人的功劳。
摇了摇头，柳斜斜动了恻隐之心，“大哥，要不然放了她吧，绑我也不是她的主意，而且在山上这两天她挺照顾我的……”
“好”，柳斜斜求情的话还没有说完，杨寄就毫不含糊地答应下来，他站了起来，对那个卫兵下命令，“没收她的枪，放她走。同时警告她，不准再踏进天津一步，去吧。”
卫兵领命而去，杨寄又叫来附近的另一个卫兵，吩咐着拔营下山的事项。
柳斜斜端着碗，看着大哥的背影，心里是说不出的安心和快乐。
蜡烛的光亮始终不如天光，坐着的大哥也不是全貌，而现在大哥就站在面前，是完全可以欣赏的了。深蓝色的军装穿在他身上是那么的合身，衣裳裤子全没有一丝褶皱，应该是提前熨烫过的，很符合大哥爱整洁的性格，连裤线都是那样挺直，直直地插入黑色军靴里，绷的一双腿欣长笔直。
到了此刻，柳斜斜终于把心里那个身影模糊的大哥给补全了，她想，这样的大哥确实称得上是英俊潇洒了。
嘴角牵着笑，柳斜斜也站起来，走到杨寄的跟前，歪着脑袋打趣他：“大哥，这么快就成团座啦？”
没有躲闪这样的目光，也没有丝毫的不自在，杨寄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嗯，给你寄信的第二天我就收到委任状了。”
杨寄走了两步，硬底的军靴踩在雪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声音不大，掩盖不住他对自己的满意和志向，“说是一个团，其实我手底下的兵已经远远超出了这个数，将军说只要再从哪里加点人，我就可以再往上走一步。”
“那你为什么不收编这些人呢”？柳斜斜指的是绑她的这群人，虽然不知道具体数量，但从这两天的情况来看，应该少不了三百人。与其让他们占山为王祸害一方，不如拉到战场上挥撒激情，可是现在人都死光了，说这些也晚了……
等等，柳斜斜猛地想起件事情，抓着大哥的衣袖就喊道，“大哥，先别放那个女人走，你叫人把她带过来，我还有话要问她！”
杨寄看她这个着急模样，连忙叫来一个卫兵，让他赶快去通知刚才的卫兵把那个女人带过来。
卫兵刚跑了没两步，刚才的卫兵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跑的脸上通红，也不晓得是不是被雪冻的，“报告团座，那个女人、死了。”
死了？怎么会死的？柳斜斜向后一个趔趄，险些没有站稳，幸好杨寄扶了她一把才没有摔倒地上。
“怎么回事，不是叫你们放她走吗？”杨寄没有放开柳斜斜，脸色却不大好看。
卫兵显得有些害怕，说话都支支吾吾起来，“本来是要放她走的，可是我是南方人，她是北方人，我说话她没有太听懂，就、可能就误会了，她反抗起来，我手上没轻重就、就……”
“手上没轻重”五个字是怎样一副惨像，柳斜斜不用亲眼看见也能知道，回身抱住大哥把脸深深埋进去，她瓮声瓮气地开了口，“大哥，她真的对我挺好的，我的裙子还是她帮我洗的，那样灵活的手，不当绑匪也饿不死的，可是……”
可是现在人死了，没法再还她一个人情。
杨寄轻轻地拍着柳斜斜的后背，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末了，他只是挥挥手，吩咐那个卫兵道：“就地好好埋了吧。”
过了好一会儿，杨寄才把柳斜斜的脸抬起来，问她：“你刚才是想问她什么？”
离开大哥的怀抱，柳斜斜垂下眼眸，“他们给我讲了一个故事，说我不应该姓柳，而应该姓黄。”
杨寄走过去，同她并排立着，望着漫山白雪，毫无波澜地问道：“难道你也是义父捡回来的吗？”
摇了摇头，柳斜斜觉得自己没有说的清楚，“不，他们的意思是说我们柳家本该姓黄。”
那这个故事还挺新奇的，杨寄想，小斜要是姓黄，不叫柳斜斜而叫黄斜斜，似乎没有原来的好听，而且也没有了原本的美意，倒是辜负了她妈妈的一片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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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下的山，怎么回的家，柳斜斜全不记得了。战场被大哥的部下打扫的很干净，她没有见到一丝血迹，所以也就不怎么心惊，只是恍恍惚惚的，好像做了一场奇长的梦。
张妈看见小姐被簇拥着回来，先是哎哟一声，手里的扫把都掉了，接着就要跑过来抱小姐，可是跑了两步又不敢跑了。
那么多兵簇拥着，她不知道小姐是犯了什么罪，难道是被哪位军爷看上了，这是上门来“求亲”的？可是小姐正在跟金家少爷接触，老爷能答应吗？
张妈的脑子里百转千回地想，临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竟然是哭了出来，“小姐，你这是打哪儿回来的呀，啊？”
柳斜斜钻进张妈的怀抱，挨着她的肩膀深深地呼吸她身上熟悉的味道，脑子里比较像浆糊，“张妈，我爸知道吗？”
“肯定知道的呀”，张妈一边拍着小姐的后背，小心看了看几位军爷，一边又放低了声音，“老爷找了青帮的人找你的下落，原说的是这两天就有消息，你倒先回来了。”
松开小姐，又揩了一把眼泪，张妈走到电话旁边，“我得给老爷打个电话，说你已经回来了，叫他赶快过来。”
柳斜斜木然地点点头，“是，是得赶快过来一趟，我正好有事情要问他。”
张妈拨着电话，又看了一眼小姐旁边站着的那位不甚阳光的军爷，一颗心再次悬掉起来。她想小姐要真是嫁给这样的东西，怕是要苦成黄莲了。当兵的能有什么好的？东家抢完抢西家，不是抢地盘打仗就是吃喝嫖赌，跟土匪有什么两样……
杨寄突然笑起来，他坐下来，往跟前凑了凑，“张妈，你看我好几次了，难道真不认识我了吗？”
张妈心里嘀咕道我啥时候认识当兵的了，不免又看了他一眼，因为这次杨寄凑的近，一看之下还真给她看出来熟悉的感觉，那双眼睛，那样的眼神……杨少爷！
“杨少爷！”
几乎是雀跃起来，张妈叫出了声，而这一声又被电话那头听到了，不禁犯疑惑。张妈觉得真是双喜临门，嗓门陡然提高好几分，向那头解释道：“周管家，快去告诉老爷，小姐和杨少爷都回来啦，真的都回来啦，现在就在我旁边呢，快叫老爷过来吧。”
说完挂掉电话，张妈拉起杨寄的手，“杨少爷，你怎么回来了啊？”问完又看看小姐，“你怎么会和小姐一起回来，难道这两天、是小姐去找你了吗？”
为着一份生日礼物，犯不上亲自跑一趟东北吧。
“说来话长了”，杨寄站起来，拥着柳斜斜往二楼走，“小斜这两天很累，张妈，你煮一碗姜糖水给她吧，我想让她先睡一觉。”
张妈应声往厨房走，忽然又停下来朝二楼看了看，双手在围裙上擦着，觉得有些不妥。可是怎么不妥，她一时也理不太清，就是觉得杨少爷这个拥法，老爷看见会不高兴的。
杨寄自顾自拥的挺高兴，倒是柳斜斜躺在床上，被柔软的床铺勾回了思想，蓦然想起男女有别的陈规，好端端地开始犯了脸红。
她翻了个身，脸朝向里边，不想让大哥发现自己的小心思。可是翻身稍稍晚了点，杨寄已经看见了。不过他也不打算明知故问，妹妹对哥哥是不会脸红的，只有女人对男人才会脸红，这是个好兆头。
捏好被角把她的后背盖严实，杨寄也转了个向坐到沙发上，开始环视这屋里的一切。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就是布置很不一样了。棕色皮革沙发的背后是青绿色的窗帘，雪白的墙壁上挂了几副油画，地面铺的是外国瓷砖，靠近梳妆台的地方掉落了几根头发丝，应该是方才她梳头时落的。杨寄俯身过去，把几根头发丝捡起来放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梳妆台旁边的门就是洗漱间，杨寄看了看床上已经睡着的柳斜斜，然后做贼似的进了洗漱间，小心地关上门。
因为刚洗漱过的缘故，里面的水汽和香气还没有完全消散殆尽，杨寄缩动鼻翼，使劲嗅闻。香气究竟是个什么香，他说不出来，单就是觉得很甜，很温暖，很让人沉醉。坐到浴缸的缸沿上，杨寄把搭在缸尾架子上的白色浴巾拿过来，浴巾有些润还有些香，鬼使神差地放到鼻子底下，杨寄陶醉地闭上眼睛，另只手也往自己的腿间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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