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你这最近真挺忙的，又是印广告又是跑业务，蒸蒸日上啊少爷，考不考虑给我发工资啊？”
范有笙道：“发，连着你上个月的一起成吗？”
“好嘞我的少爷！”冯思忆没料到是这个答案，要给他一个拥抱，范有笙起身退到窗户边。
正说着埃利就带修理师傅回来了，众人一起到厂间里去，冯思忆也跟过来凑热闹。
之前摆纺织机器的地方摆满了印刷机器。几人穿过排字架，铸字机放在最里头，是一台手摇铸字机，车间是一个很大的空地，只在中间设了挡板，各个部门好串门。师傅放下工具箱，转动铸字机的摇柄，只转了半圈就卡住了，他卸下来字盒，发现是与溶解锅连接的地方堵塞了。
师傅直起身子问：“你们这个铸字机用多久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埃利道：“我去找徐大哥来。”
徐栋来了，回答师傅的问题：“从你们厂里买回来不到三个月。”
师傅：“这个铸字机看着像经常在高温状态下运转，是不是有时候铅字不成型？”
埃利道：“这个我们是知道的，不成型的时候就等它冷却。最近是比较频繁的用到。”
“溶解锅里面堆积了很多铅料残渣，到溶解的温度这些残渣不会溶解，所以堆积到出口这里了，”师傅一指字盒旁边连接的地方，“你们这里用的设备是不是还是要反复溶铅字、浇铅版？”
“……是的。”
师傅道：“去年我们厂里研发成功了纸型浇铸铅板技术，同国外的没有两样。您只需要保存纸板就能反复印刷，铅字不用去一直熔掉，你们看要更新设备吗，我们的纸板现在可以打八折优惠哦。”
“……”很好的营销。
徐栋道：“我有听说过这种技术，跟之前的泥板差不多，但是比泥板耐用，对吗？”
师傅：“对的哦。”
埃利看了一眼范有笙，范有笙颔首：“行，师傅，您先把这个铸字机修了，过几天我们登门拜访，看看这个纸板。”
师傅：“好嘞老板。”
徐栋看着师傅修机器，冯思忆和埃利退到车间外面头碰头互相吐槽营销策略，范有笙站旁边听。很快师傅修好了，埃利给他送到人力车上，师傅拎着工具箱走了。
“我的妈呀，他跟他们厂老板是亲戚关系吗？这样子营销。”冯思忆感慨。
徐栋评价：“大概是有提成。”
埃利看了看怀表道：“好了时间到，下班各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冯思忆：“我才不要回家，今天我跟你走埃利！还有你学了好多俗语啊。”
埃利笑不露齿：“我是这样的多才多艺。”
徐栋家离这里很近，他得先回厂间检查一遍机器再回家。余下三人坐上了汽车。
范有笙的房子还是冯思忆一手操办的，在范有笙回国后，冯思忆只在迎接他当天来过一趟，这是第二趟。冯思忆一进门就想吐槽：“有笙，你的家具呢？我眼镜度数又不够了吗，怎么看不到。”
埃利在一旁搭腔：“他没有那种东西，从不操办。”
范有笙扔给冯思忆一块毛巾：“爱住不住。”
冯思忆兴冲冲的：“我睡哪一间啊？我跟你睡好么？”
范有笙满头黑线：“我求你了，去睡觉好吗？上楼右拐第一个房间，凤姨收拾好了。”凤姨是阿桂的媳妇，在这帮工，算是佣人。冯思忆委屈地撇嘴：“我们之前就经常一起睡觉的。你变心了有笙，没错确实变心了有笙，如果是小祝在这里我看你还怎么说。”
埃利道：“很可惜，小祝不在。”
范有笙一脚踹一个：“快滚。”
冯思忆边往楼上跑边回头嚷嚷：“我一会找你说话你不要锁门！”
埃利瞥一眼跑走的背影又瞥一眼范有笙：“说真的啊有笙，你不会真喜欢小祝吧？”
范有笙叉手，斜着看他：“有问题？”
埃利连连摆手：“没有问题！我不反对同性恋爱的！”他突然在久远的记忆里找到自己第一次见祝斜白说要亲一口的事。遂转身，淡定地回屋了。
范有笙正靠着床头看《凤仙花》，冯思忆敲敲门进来了。
范有笙抬眼问他：“到底什么事？”
冯思忆摸到床边，支支吾吾的：“你知道左曼之前的事吗？”范有笙当时在国外，当然不知道，冯思忆又要他保证绝对不说出去。范有笙只瞧着他不说话。
冯思忆自己憋不住了：“好的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在外面乱说的。就是吧，这事吧……大概四年前吧，左曼当时谈了个男朋友，那个人是一个纺纱厂的工人，左曼家里肯定不同意嘛，然后俩人就商量了个法子在一起……一起吃安眠药了。她男朋友死了，她没有，然后这事就这样了。”
怪不得回国后第一次见左曼她变化那么大。范有笙张张嘴，只发出一声模糊的气音，那厢冯思忆突然激动起来：“你也觉得很眼熟是吧？当时电影院里头，埃利他们都在，你也知道那事……就是左曼大概是放下了，可我总觉得不对劲。”
范有笙问他哪里不对劲。冯思忆又支支吾吾起来：“我们从小玩到大的嘛，她一直是咱们里头的大姐，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担心她就经常去看她，你也知道。但是……”冯思忆低头盯着自己的双手，“她好像没有把我当他弟弟看。”
范有笙只给他递话，“嗯”一声。冯思忆又开始抠指甲，“我吧……这几天大太太不是问我结婚的事，我第一个就想到了左曼。我……”
范有笙又“嗯”一声，接道：“这不正好？”
冯思忆猛地抬头，眼眶红红的：“我怕我家里人不同意，他们要是又不同意怎么办？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左曼之前的事，要是他们再不同意左曼会怎么样？我，我好害怕有笙……”
范有笙抓过他的手，不让他再抠，交叠压到被子上，“冷静思忆，冷静。”冯思忆喘着气闭上眼，往旁边歪到床上，陷出一个人的弧度。
范有笙还掣着他的手，只问：“你确定你或者她一定是这种想法吗，我是指……”
冯思忆脑袋一半在被子里，声音低低的：“不会！我能感受到那种触动有笙，就是我们之间的……但是谁都不说。”
冯思忆又道：“但我觉得她不想结婚。她或者有阴影或者什么，她好像恋爱都不想谈。我家里总要我成家，他们说什么姑娘只要我看上了就去人家家里谈，列举了很多，但从来没有左曼。我觉得这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事。
“我想要不我随便找一个结婚算了，但是随便找一个的女孩子，不对我怎么会有这种思想，我不能有这种思想……而且我总是不甘心，我跟左曼……
“她可能看我是小孩子吧，就想逗一逗。
“抱歉……有笙，我有点激动，我这些话悬了好久没地儿说，一股脑塞给你了，你别嫌烦。”
冯思忆越说情绪越低落，整个脑袋都埋进被子里，不再吭声了。
范有笙捏他的手，他也不动，范有笙道：“一步步来思忆。你先同左曼说好吗，你在这里失落，左曼是一文钱也不知道的。”
冯思忆把范有笙整个胳膊抱怀里，快要哭出来了，“对对，左曼的想法要排在第一重要的位置……”
范有笙拍拍他：“好啦，好好睡一觉，好吗？”
“不好，我要跟你睡。”
范有笙抽回自己的胳膊：“这个不行。”
冯思忆骂他冷血无情，又抓回胳膊靠了会，揉着眼睛走了。
等人走后，范有笙又捡起《凤仙花》，看了半天看不进去，长长叹了口气。两个老朋友好上了，自己在这一边担心他们的失魂落魄，一边想自己的铁树花什么时候开。于是按掉床头灯，也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冯思忆第一个起床，精神倍儿棒地哐哐敲范有笙的门：“起床啦有笙！送我回报馆！我觉得我今天能看完三本杂志的稿子！”
埃利打着哈欠推开门，不明白冯思忆打什么鸡血。那边范有笙要被烦死，辗转半夜睡不着现在只想把枕头扔冯思忆头上。
凤姨给他们摆好早饭就回屋去叫她孩子起床上学了，三人围在桌边。
埃利神志不清嚼面包，喃喃自语：“想吃羊角包，不想吃瘪瘪的面包。”那边冯思忆敲开一个鸡蛋，过了一遍凉水，很好剥，他很开心地对范有笙说：“有笙啊，你家被子很软，我很喜欢睡。”
范有笙提醒他：“当初都是你选的。”
冯思忆不理他，继续念经：“有笙啊，水也是热的，真好。”
范有笙：“都是热的。”
埃利越听越神奇，吧唧吧唧嚼着面包，怎么冯思忆今天比自己还神经兮兮。
“有笙啊……”
“闭嘴。”
又过了一会，冯思忆转向另一个人：“密斯托埃利啊，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电影？”
埃利差点让面包噎到：“我现在不喜欢了，谢谢。”
“埃利啊……”
埃利苦命地求助范有笙，他到底怎么了，在这发什么神经。
范有笙不理他，只专心吃饭。
直到送冯思忆到报馆，他都在念叨不停。埃利抓住范有笙：“他还好吧？”
范有笙冷着脸：“失恋了。”
“啊？啥时候？”
“臆想里。”
注，纸型浇筑技术首创十九世纪末法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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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冯思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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