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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御花园内,繁花似锦,绿柳含烟。听音阁临水而建,飞檐翘角,与园内盛放的花卉相映成趣。从戏台之上宛转悠扬的传来丝竹管弦之声,戏台上正上演的是一出《龙凤呈祥》,讲述前朝一位贤德皇后辅佐君王、安定天下的故事。锣鼓笙箫,唱念做打,热闹非凡。

赵端玉端坐主位,身着一席月白团云纹常服,简约而温婉。她目光平静地落在戏台上,似乎沉浸在戏曲之中,眼中却并无多少波澜,仿佛台上演绎的悲欢离合,与她隔着无形的屏障。

前日刚得封号的和嘉公主赵月笙紧挨着皇姐,穿着樱草色的大袖襦裙,像只活泼的小雀儿。看到精彩之处月笙便忍不住地拍手叫好,看到反派登场又会撅起小嘴,扯着赵端玉的袖子小声抱怨,沉浸在戏曲中。

裴清柳坐在女皇身侧位,淡雅的水蓝色广袖裙,衬托的她气质清冷如兰。她姿态优雅地品着茶,目光偶尔扫过戏台,偶也举杯、摇扇。

侍立在女皇左后方的是忍冬,而座侧后方不远处的便是熟悉的内侍官李延福。他微微躬着身子,一副低眉顺眼、恭谨至极的模样。但圆脸上那双半眯着的眼睛里,却不时闪过精光,如同潜伏的毒蛇,密切注视着女皇、公主以及裴清柳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和表情。他的身后,还垂手侍立着数名宫女太监,个个屏息静气,如同没有生命的摆设。

戏正唱到皇后智劝君王远离佞臣的段落,唱腔高亢,锣鼓紧密。李延福却忽然上前一步,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乐声:“陛下,您案上的茶怕是凉了,仔细伤身。奴才为您换一盏热的。” 他口中说着恭敬的话,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干预,未等赵端玉颔首,便已示意身后的小太监上前,利落地撤换了茶盏。

赵端玉眼皮未抬,只是眉心微皱,并未搭理他。

李延福才又退回到原位,脸上谦卑的表情未变,仿佛刚才那越矩的举动再寻常不过。

裴清柳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冷笑。这李延福,仗着是太尉的人,又与勉王有着说不清的关系,在宫中放肆惯了,倒是越发不将陛下放在眼里了。

她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微温的茶,借着氤氲的水汽掩住唇形,趁着台上又一波激昂的伴奏响起,用细若蚊蚋、却足够清晰的声音,向身旁的赵端玉低语道

“陛下......李公公就这般杵在这里,事事插手,您当真能忍?” 她的声音混合在锣鼓声中,几乎被完全掩盖。

赵端玉姿态未变,目光依旧投向戏台,仿佛完全沉浸在剧情中。唯有离她最近的裴清柳能看到,她那纤长睫毛下的瞳孔,悄悄转向了自己的方向。女皇的唇瓣几不可察地微动,声音细若游丝,精准地送入裴清柳耳中:“敌在明,总比在暗处再安插一个不知底细的好。太尉既让他待在朕身边,朕便让他待着,也好让太尉放松警惕呀。”

裴清柳蹙眉,轻声回应,语速稍快:“陛下深谋远虑。然而天子卧榻之侧,猛虎假寐,终是有些冒险了。毕竟不是自己人,奉他人之命对陛下事事插手这般肆无忌惮,陛下不怕后患无穷吗?”

“猛虎吗?”赵端玉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见的冷峭弧度,台上恰好演到贤后识破奸计,她轻声道,“不过是仗势欺人的狗。朕如今既知他底细,他的一举一动,也便是在朕眼中。清柳,朕也有办法整治他。” 她语气中的笃定和掌控感,让裴清柳心中稍安,但仍觉此举过于行险。

既然赵端玉自有主张,她也不宜再多言。于是,她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语速加快,趁着台上皇后与奸臣当面对质、唱念格外急促高亢的时机,吐露了另一则消息:“陛下想必耳目闭塞,应当不知道近日泾州王任雄一事吧?”

赵端玉叩击扶手的指尖微微一顿。虽然动作细微,但裴清柳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变化。

裴清柳继续低语,声音柔婉温润,如同珠落玉盘:“任雄不满今岁分拨泾州的粮饷补给,上表称泾州北地苦寒,将士戍边不易,要求补给增至三倍。奏表前些日到了太尉处,太尉便将摊子直接甩给了太仓令彭建全权负责,” 她顿了顿,留意着女皇的反应,“只是太仓署仓廪空虚,彭大人正头痛,哪里拿得出这许多?也不知是谁做的主,竟将陈米霉粟、劣质军械充数,运往了泾州。”

赵端玉的眸色沉了下去。泾州王任雄啊,虽是个粗莽武将,脾气直爽,倒是唯一一个听她诏令,将历年田赋记录上交给她的藩王。

“泾州王收到那批劣质粮饷勃然大怒,即刻上表要求严惩,不,是处死太仓令彭建,以儆效尤。”裴清柳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太尉......或许是为了尽快平息事端,也或许本就对彭建不满,也未下令细查,便立刻拟旨,赐彭大人杖刑,就在今日午时三刻,于西市行刑。”

说完最后几个字,裴清柳垂下眼帘,轻轻啜了一口已然微凉的茶,她能感觉到身旁女皇的气息有一瞬间的凝滞。西市行刑,午时三刻,如今日头正盛,时间迫在眉睫。

台上的《龙凤呈祥》已近尾声,奸臣伏诛,帝后和谐,一片祥和之气。水榭内,和嘉公主赵月笙看得心满意足,扯了扯赵端玉的袖子欢快道,“皇姐,坏人被打败了,真好!”

赵端玉侧首对妹妹温柔一笑,温暖和煦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是啊,邪不压正。”

李延福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姐妹二人,并无异状。但他似乎觉得这水榭内的“规矩”不能因戏文的圆满结局而松懈,或者说,他需要时刻彰显自己的权威以掩饰前些时日在御书房被迫饮下整整一壶鹿鞭酒的屈辱,思及此,他转头瞧了一眼赵端玉,还有些讪讪然,他可是被宫里人偷偷笑了半个月!

他忽然转身,对着身后侍立的一个小宫女沉下脸,声音不大却带着十足的压迫感,“你是木头桩子吗?没看见和嘉公主面前的果碟空了半天,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这般怠慢主子,仔细你的皮肉!”

那小宫女吓得浑身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道,“奴婢知错!奴婢知错!李公公饶命!”

水榭内原本因戏文结束而略显安静的气氛,因他这一番突如其来的立威,顿时鸦雀无声。身后侍立的宫人更是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忍冬有些不满李延福这幅做派,便上前搀扶起小宫女安抚了两句便让她退了下去。

裴清柳借着这阵骚动,用手中团扇半掩着面,微微侧头对赵端玉低语了一句,声音快得如同蜻蜓点水:“陛下,时辰......快到了。救,还是不救?”

“救”字出口极轻,却重若千钧般,仿佛压过了台上最后的谢幕锣鼓。

救太仓令啊,那岂不是意味着她要公然驳斥夏侯鸩的判决。

不救太仓令吗?那么她身为根基未稳的女皇无所作为,致使太尉一手遮天,不仅会让任雄这样的藩王更加肆无顾忌,也会让天下人觉得,女皇连一个公正处理边军粮饷问题的能力和话语权都没有,甚至可能被怀疑与太尉乃是一路人,失去裴相失去文官的支持,文官在朝堂上会被挤压的毫无生存空间。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

赵端玉端坐在那里,面上依旧平静无波,与月白色的锦袍上的团云一般静止了。台上,戏班班主领着众伶人上前叩谢圣恩。台下,是她天真无邪、为坏人伏诛而感到开心的和嘉公主;身后,是狐假虎威、时刻监视的眼线;身旁,是传来消息、静候她决断的裴相之女。远处西市,一个官员的生命正在进入最后的倒计时。

就在裴清柳以为女皇会立刻做出决断时,赵端玉却忽然轻轻“啊”了一声,仿佛刚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她侧过头,看向裴清柳,唇角勾起一抹微微的弧度,眼里泛起狡黠的光芒,如星子般扑闪。

她的声音依旧压得很低,却足够清晰:“清柳,朕想起来彭大人,在朕初即位时,他可是跳得最凶,口口声声说朕得位不正,牝鸡司晨......哦,对了,登基大典那日,他不是还跳出来试图怂恿令尊裴相,说什么‘裴相乃百官之首,当率众正本清源’,只有跟着裴相才能拯救启朝这些话,就差没明着喊谋逆了。之前几次朝会,也没少给朕脸色看,出言不逊是常事。”

她轻轻敲了敲额头,做思考状,然后才慢悠悠地,尾音拖曳,反问裴清柳道,“嗨呀,这么一说,朕很难办啊。这么一个看不惯朕,更是生有谋逆之心的人,如今遭了难,朕要为了他去得罪太尉吗,那朕要付出的代价有些大啊,清柳,你说,朕到底要不要救他呢?让人颇有些为难呀。”

她这番话,说得慢条斯理,像个娇憨有些记仇的千金小姐,仿佛真的在认真权衡救人的利弊,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裴清柳。

远处竹叶被风吹落,窸窸窣窣作响。

裴清柳已然有了决断,她抬起眼,迎上赵端玉的目光,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并无惧色,反而绽开一抹清浅而慧黠的笑意,她同样用轻柔却坚定的声音回应着。

“臣女以为,正是陛下该救他的理由。”

“哦?”赵端玉挑眉。

裴清柳不慌不忙地回道,“陛下,正因彭大人曾带头反对您,甚至口出狂言,您若此时在他蒙受可能不白之冤时施以援手,这不正显得陛下胸襟广阔,不计前嫌吗。天下人,尤其是那些曾对陛下即位心存疑虑或摇摆不定的臣子看了,会作何想?”她微微前倾,声音更低,却字字清晰,敲在关键处,“他们会想,连彭大人这等罪臣,陛下都能因其可能蒙冤而出手相救,何况是对待那些恪尽职守的忠良之臣呢?若是陛下不管不问,任由太尉将其随意杖杀,旁人或许会以为陛下无所作为......如传言那般,和太尉是一党,更是借着太尉之手,铲除异己。”

末尾四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带着千钧之力,直抵人心。

赵端玉想拿起糕点的手顿住了。她缓缓转过头,看了裴清柳一眼,继续拿起糕点送入口中,甜丝丝的,有玫瑰花的清香,却不腻味。

裴清柳微微垂下眼帘,又轻声道:“臣女以为,陛下现在正值树立威信、收拢人心的时刻。对彭大人的生杀予夺,相较于一时之意气,如何能换取最大的益处,才是陛下应当权衡的。救他,并非只是救了彭大人,实则是救了在众多臣子心中的陛下,文官们正苦于武官的威压无从开口,陛下此举不就给了文官们一个方向吗,更是告诉太尉,陛下并非可以任其拿捏的。对陛下有利无弊。”

这时,台上的戏已彻底落幕,伶人谢恩完毕,乐师也开始收拾乐器。听音阁内一时安静了下来,赵月笙看得心满意足,拉着赵端玉的手摇晃:“皇姐,戏唱完了,我们回去吗?月笙想吃桂花糕了。”

李延福立刻上前一步,躬身请示,尖锐的嗓音打破了此刻的宁静,“陛下,戏已唱完,是否起驾回宫?”

所有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了赵端玉身上。

然而此时的赵端玉却一手托着脸,缓缓吃完半块糕点方才站起身,理了理衣袖,语气闲适道“急什么,今日春光正好,朕陪月笙再去御花园走走,看看那些新开的牡丹,” 她牵起赵月笙的手,又转头轻柔地对裴清柳道,“裴姑娘也一同来吧,月笙前几日才学会画兰花,还想要你继续教她画牡丹呢。”

这番举动,分明是带着故意磨蹭,也让李延福摸不着头脑。

裴清柳心领神会,躬身应道:“臣女荣幸之至。”

于是缓缓跟在女皇和公主身后,步出水榭。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她却感觉手心有些微微出汗。她知道,陛下这番磨磨蹭蹭是已经作出决定了吗?是做给李延福和太尉看的,还是说是对她裴清柳的考验?亦或是对她的父亲裴相的试探?

莫非这位年轻的女皇如此沉得住气,心思之深,简直远超她的想象!

而赵端玉,一边听着妹妹叽叽喳喳地说着戏文里的情节,一边欣赏着御花园里灼灼盛开的牡丹。赵端玉牵着赵月笙,闲庭信步地溜达起来。两人一会儿指着一株开得正盛的太平花,说它像极了哪位大人早朝时那撇突然翘起来的胡子,一会儿又蹲下来,对着一丛刚刚破土而出的竹笋研究了半天,郑重其事地命令宫人将其拔了晚上加菜炖汤。

裴清柳跟在一旁,看着赵端玉这些莫名其妙的举动,心中又是好笑又是焦急。

西市那边,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彭建怕是已经被押上刑场了吧?陛下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莫非真的改变了主意,或者用这种胡闹的方式来掩饰内心的无力?

身后紧跟着的李延福更是满心疑窦,却又不敢催促,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圆圆的脸上一双小眼不敢脱离女皇,试图从她那些不着边际的言行里寻找出些许蛛丝马迹。

然而,赵端玉拉着赵月笙,两人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迫在眉睫的生死大事漠不关心。

“月笙你看,”赵端玉忽然停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指着树梢上逗留的一对叽叽喳喳的麻雀,“它们吵得这么凶,是不是在争论今天吃什么?”

公主随即仰起头,看得津津有味就差抓一把瓜子搬起小板凳坐着看了,“皇姐,它们是不是在吵架呀?”

“应该是,”赵端玉静静点头,一本正经地分析到,“你听,左边那只叫声短促,明显理亏;右边那只叫声响亮,得理不饶人。唉,这宫里宫外的,连只麻雀都不得安生。”她说着,还意有所指地叹了口气,目光似笑非笑地扫过李延福。

李延福嘴角一抽,只能把头埋得更低。

赵端玉悠悠然转过身对着她的贴身宫女忍冬,用一种抱怨天气般的随意口吻说道:“忍冬,你感觉到了没?今天这风刮得有点邪性。”

忍冬立刻躬身上身询问道:“陛下是觉得何处不妥?奴婢这就让人去查查,是不是哪处宫苑的窗户没关严实啊。”

“朕看不是窗户的事。”赵端玉十分正经地抬起手,用宽大的衣袖迎着风,蹙起秀眉,“这风里,好像有股...嗯...木棍的味道。”

“木...木棍的味道?”忍冬怔愣住,连裴清柳和李延福都竖起了耳朵。

风里有木棍的味道?这又是什么闻所未闻的奇谈?

“对啊!”赵端玉用力吸了吸鼻子,肯定地说,“就是那种...衙门里杀威棒的味道,还夹杂着点...午门外的尘土气,还有,嗯...一丝快要吓尿裤子的味儿。”她说着,还嫌弃地用手在鼻尖扇了扇风,若有其事般埋怨道,“难闻死了,搅得朕心神不宁,连待会儿想吃什么都想不好了。”

裴清柳:“呃......” 她好像有点明白,但又更糊涂了。

李延福扶了扶额:“......”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跟不上女皇的思路。

忍冬突然恍然大悟,笑起来白皙的脸上泪痣盈盈,立刻接口道:“陛下圣明啊!风乃天地之气,能传递四方信息。陛下承天运,感应灵敏,定是感知到了某处有不平之事,刑杀之气上冲于天,以致风中有异呀。奴婢以为,此风应当是...似乎是...从西边刮来的?”

“西边?”赵端玉挑眉,故作思考状,“西边啊...西市那边今天是不是有什么热闹看?朕好像听谁提过一嘴,是新到的瓜果要叫卖了,还是...哦,想起来了,是不是有个什么仓库的掌柜的,因为算错了账本,要挨板子?”

忍冬心领神会,“陛下记得没错!是太仓令彭建,因涉及粮饷事务有差,今日午时三刻在西市受杖刑。想必是那刑场之上的肃杀之气,惊扰了圣心。陛下连这都能感知,实乃天人感应呐!”

这番对话,听得裴清柳目瞪口呆,李延福瞠目结舌。

还能这样?把干预司法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玄之又玄?因为“风里有木棍味”,所以心神不宁?

“原来是这么回事,不愧是朕聪明伶俐的忍冬呀!”赵端玉一拍手,脸上露出一副问题已解决的释然表情,但随即又蹙起眉,不悦道,“这可不行,朕待会儿还要用膳呢,想到这风里的异味,还怎么吃得下?尤其是朕今天突然想吃肉饼,可不想吃出棍子味儿来。”

她转向忍冬,用一种“你快去给朕解决这个麻烦”的口吻吩咐道:“忍冬,你快去跑一趟,去西市那边看看。就跟行刑的人说,朕今天鼻子灵,闻不得这棍棒肃杀之气,让他们先停停。等哪天刮东风、或者没风的时候再说。对了,顺便问问那个管仓库的掌柜的,他账本到底错在哪里了?是不是有人克扣了他的算盘珠子,让他算不明白了?要是算盘珠子不够,让他去查查是谁克扣的。”

忍冬强忍着嘴角的笑,装作一脸肃然地躬身:“奴婢遵旨!陛下仁德,感天动地,连风中之气亦能体察。奴婢这就去西市传旨。” 话落,她便转身扬长而去,几乎是马不停蹄地朝着西市方向快步而去,那速度,简直像是身后有恶鬼追赶。

李延福怔愣在原地,微张着嘴,圆脸上现出十分吃惊的神情。

想他混迹皇宫这么多年,听过君王以天象示警、以梦兆托言来干涉朝政的,就没听过因为“风里有木棍味影响食欲”而暂缓行刑的!

这......这简直像是无理取闹!

可偏偏赵端玉又说得一本正经,煞有其事般。

忍冬也颇有默契的接得顺理成章。

他连反驳都不知道该从何驳起!

难道要他跟赵端玉争论今天风里到底根本没有木棍味,全是她一派无稽之谈吗?

裴清柳用团扇死死抵住嘴唇,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离谱,实在是离谱,陛下这不着边际的言论之下,倒像是藏着四两拨千斤般的智慧,这种近乎儿戏的理由干预行刑,太尉就算再生气,也只能当成是新女皇的一时抽风任性吧。

与此同时,西市的刑场已是人山人海。

太仓令彭建被扒去官服,只着一身沾满尘土的白色囚衣,像一摊烂泥般被捆得结结实实,死死摁在冰冷的行刑台上。

他面如死灰。往日梳理得一丝不苟,戴着进贤冠的头发,如今凌乱地散着,有几缕斑白的发丝被冷汗和泪水黏在额前、脸颊,狼狈不堪。

午时三刻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在头顶,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有死亡逼近带来的刺骨寒意。

他耳边只有纷纷扰扰的杂声,刑场下百姓们的议论声,身后两名刽子手擦拭刑棍的沙沙声,都像是一道道催命符。

“时辰到——”监刑官拖长了声音喊道。

膀大腰圆的刽子手握紧了碗口粗细的长长的杀威棒,高高举起。

彭建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棍棒即将落下,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尖利的的呐喊伴随着疾驰的马蹄声从人群外传来。

“刀下留人!啊不,棍下留人!陛下有旨!”

只见一名羽林卫连滚带爬地驾马冲进刑场,气喘吁吁,帽子都歪了,他高举着一块金灿灿的令牌,令牌迎着阳光闪闪发亮,赫然刻着一条盘龙纹,他厉声高喊道:“奉陛下口谕!今日...今日风中有异!棍棒刑杀之气冲撞圣驾,陛下闻之心神不宁,食欲不振!特旨暂缓行刑!待他日...待他日风向转了,或没风了再说!”

整个刑场,瞬间鸦雀无声。

监刑官愣住了。

刽子手举着棒子,僵在了半空。

刑场下百姓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地问道:“风里有味?啥味?”

“木棍味?异味?”

“陛下这鼻子......绝了!”

彭建茫然地睁开双眼,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完全搞不清状况。

风?味道?这跟他挨板子有什么关系?他莫不是已经出现幻觉了?

这名羽林卫喘匀了气,走到还在发懵的监刑官面前,板着脸举起手中明晃晃的令牌,将女皇那套“风中异味”的理论又重复了一遍,然后补充道:“陛下还问了,彭建的账目到底哪里不清?让他自己去查查。”

监刑官也怔愣原地,他处理过无数刑案,从来没接过这么离谱的旨意,他茫然的看向人群中的某个方向,得到的还是一片茫然。

圣意难违,监刑官也只好挥挥手,示意将彭建暂且押回大牢,等候...等候哪天风向转变了。

彭建被人从刑架上解下来,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

他不记得是被谁拖着往回走,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劫后余生的狂喜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茫然无措的,紧接着就被一股巨大的荒谬感所淹没。

他这就......不用死了?

就因为陛下闻着风里的味道不舒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陛下真的任性妄为,还是...还是有什么他无法理解的深意?

他歪歪斜斜地半倒着,任由旁人拖着,他仰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阳光有些许刺眼,又感到微风拂面,他用力吸了吸鼻子,除了尘土,身上的汗臭和市井的气息,什么特别的味道也没闻出来。

而此刻的御花园里,赵端玉正拿着一块新做的桂花糕,逗弄着赵月笙。

“月笙乖,啊...张嘴,皇姐保证,这块糕绝对没有木棍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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