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弗兰克头痛欲裂，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
“不得了了，弗兰克，你居然睡了个懒觉。”
约翰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弗兰克努力压制住自己仍然狂跳的心，从床上跳下来（还差点被掉落下来的被子绊倒），掀开笔记本就埋头狂写。
穿戴整齐的约翰正在收拾背包，见状吓了一跳，嘴里忍不住咕哝：“不就是期中考？至于这么拼吗？”
约翰走后，弗兰克看着自己潦草记下的几个关键词，陷入沉思。
【纸头盔、黑座钟、爱德华医生、抓住你了】
他……
刚才梦到了什么来着？
脑海里那些离奇古怪的画面仿佛迅速褪色的照片，随着他眨眼的动作，慢慢连轮廓都消失不见。最后，好像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只剩一堆难以平静的情绪卡在胸口。
这大概就是梦最让人无奈的地方。
弗兰克搁下纸笔，烦躁地抓抓头发。这时才后知后觉，感到湿乎乎的衣服贴在肌肤上那种令人不适的冷意。今天似乎比昨天更冷了，外面狂风大作，一丝冷风顺着窗户缝隙吹进来，呼啸声如口哨一般连绵不绝。
他起身，打算换件衣服。拉开壁橱取出厚衣服，又关上壁橱门。
望着一干二净的壁橱门，弗兰克呆在原地，足有两秒钟后，才反应过来。
——那件挂在把手上的蓝帽衫呢？
5分钟后，他翻遍了整个房间也没见到衣服的影子。
10分钟后，他接连打电话给两位室友，同样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安德鲁甚至不知道他在那挂了件衣服）。
弗兰克终于觉得事情有点严重起来。
首先，衣服肯定是不会自己长腿飞走了的。
其次，这件普通的帽衫除了颜色好看些，并没有什么值得盗取的价值。
他越来越怀疑这里是否遭了贼，比方说别的宿舍有人趁他们没注意过来。可说来也奇怪，书桌前那只美钞折的纸天鹅还好端端地放着，谁会摆着现成的钱不要，非要偷一件旧衣服？
但弗兰克还急着赶10点钟的课，便暂时按下满腹疑问，收拾完往教室奔去。
创意写作导论的辅导课属于小课，班上同学不算多。弗兰克来得还算及时，找了个座位随便坐下，一手支着头，一手慢慢翻着自己的笔记本发呆。
出于节俭的考量，他习惯了用一本笔记本来应对所有科目。什么都往上头记，课堂笔记、读书摘抄、创意灵感、也包括昨晚梦的碎片。
本专业的教授们也鼓励学生这样做，毕竟对于创业写作来说，这样的本子就好比自己的工具箱，他们需要积累出属于自己的独特文字工具，再考虑怎么输出成作品。
令弗兰克迷恋上写作的，他没敢跟任何家里人提过，是人称美国恐怖小说大师的斯蒂芬-金。
五年前，他在家里后院帮父亲打工，分拣处理摊晒的旧货时，不小心捡到了一本《闪灵》。
按理说教众的捐赠里是不应该出现一本恐怖小说的。毕竟教会对允许和推荐大家阅读的内容是有严格限制的，坚决避免暴力、色-情和亵渎语言的。
可那天它偏偏就掉落在他脚边。
偏偏那天弗兰克也没有被什么旧物砸伤（这是经常出现的事儿，在凹凸不平的废品场搬运重物对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来说并不容易），他正好也没别的借口休息，就在老老实实给爸爸工作。
书的封皮是一团诡异的红色，连“闪灵”这个词都好像是拿指甲抓出来的，透着一股一眼就会被教会封杀的气息。
弗兰克盯着这个封面两秒，蹲下把它捡起来，鬼使神差地塞到自己怀里。
没想到也自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毕竟过去他度过的书只有是《圣经》《玛尔门经》这些被教内奉为圭臬的传统宗教书籍，哪里看过这样惊世骇俗的描写？那些粗鄙得要命的粗口脏话，难登上大雅之堂的主角，对宗教随口就来的辛辣调侃……
那些小人物曲折离奇、神神叨叨的灵异故事，自此掀开了面纱，让他看到了这个世界非同寻常的另一面。
这一面不美，有时甚至黑暗丑陋，但它野蛮生动，像是存着一股子接地气的韧性，真实又鲜活。
后来他还如饥似渴地看了他的很多书，包括自传性质的写作书，更加深刻地认识了这位恐怖小说大师的写作之路——他成了他的榜样。
弗兰克在自己这本牛皮纸封皮的厚厚笔记本里，记满了他的名言妙句。
扉页上，是他郑重记下的是斯蒂芬-金最令人振聋发聩的一段话：
【你可以写，你也应该去写，而且如果你足够勇敢，已经开始写了，就要坚持写下去。
写作，是神奇的生命之水。
这水免费，所以要尽情畅饮。】
弗兰克手指下意识地描摹着那行字，在脑内自动自发梳理起这些日子以来种种蹊跷无比的经历。
从脱衣舞俱乐部厕所里那堪比见鬼的一幕，到在主教办公室的圣水池莫名其妙的昏睡，然后是疑似逃跑出来的实验用花栗鼠失踪，接着是现在，好心人的衣服离奇消失……
对了，还有诺亚突然的死亡和遗嘱。
这些看上去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却好像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串联起来，可到底那丝线是什么，他却一头雾水。
难不成，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还有类似“闪灵”一样的东西？
一只手忽然从他肩头伸出，一把夺走他的笔记本。
弗兰克惊觉，转身去抢，但为时已晚。
许久未见的迈克举着那本本子，正在冲他那帮大笑的朋友们挥手：“我拿到了哦！”
弗兰克起身，朝他伸手：“还给我！”
迈克脸上还带着些许浅淡的擦伤淤青，脸色也显得有点苍白，但他精神看上去已经完全恢复了，甚至连那恶劣的表情都回来了：“让我们看看用功的弗兰克都在上头记了些什么玩意儿……”
他边后退边哗啦啦地翻着笔记本，一目十行地飞快看着。
突然目光停留在某一页，脸上露出了一个古怪笑容。
他盯着弗兰克，将那笔记本翻转过来：“这他妈是什么，弗兰克？”
这一页笔记本上只有一突兀的幅画。
一只黑色的，似犬似狼又似羊的动物速写。躬着像小山一样的身体，正幽幽看着前方。没有瞳孔的白色眼睛显出一丝说不出的诡异。
所有人都突然安静了一瞬。
没有瞳孔的白色眼睛让弗兰克毫无预兆地再次看到时心跳也漏了一拍，一股莫名的、源自记忆深处的寒意顺着他脊椎骨爬了上来。
“教堂……牺灵？”
迈克缓慢又迟疑地念出旁边标记的单词，再看向他时，眼神变得阴晴不定：“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我……”弗兰克头上沁出一层冷汗，他发现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只好实话实说，“我梦见过这东西，在网上查了一下，就查到这个。”
“据说中世纪在欧洲建造新教堂前，有个习俗是设祭坛供奉祭品，一般就是一只活着的动物。大部分是狗，偶尔会是羊、猪、马之类的。教堂的创始人会把它活埋在地基下，期待它的灵魂以守护灵的形式回归，来守护教堂……”
四周传来一阵憋不住的哄笑。
弗兰克急忙道：“是真的！网上还说，如果这东西某天突然在凡人面前显形，通常意味着会有大事发生。”
“什么样的大事？”迈克轻声说，“譬如，无缘无故把你好心帮你的同学打个半死？”
然后他无声比了个口型：我就知道，那天是你在搞鬼。
不等弗兰克再说话，他扬了扬手中的笔记本，随手扔给身后的朋友，挑着眉毛笑：“既然虔诚的弗兰克急着冲我们传道布教，那我们更得好好传阅一下他的大作不是？”
“还给我，我没这个意思！”
弗兰克想冲过去抢回本子，却被迈克用身体挡住。
对方看似亲切地拍了拍他肩膀：“别着急嘛，弗兰克，拜你所赐，我这阵子可有足够多的时间好好休息，顺便研究了一下你们神秘的玛尔门教派，你猜怎么着，我还真发现了些有趣的事儿……”
“够了！”弗兰克忍着怒气低声道，“到此为止好吗，迈克？”
迈克回过头大声道：“各位在座的同学们，有愿意听的吗？”
教室里自然是一呼百应，大多数同学不明就里，以为他们只是在找乐子闹着玩。
迈克神秘兮兮道：“你们知道什么叫做——浸泡吗？”
不知为何，弗兰克突然感到浑身血液倒流，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大脑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些许记忆碎片，都是关于那间圣水池里发生的秘密，他试图忘记的，冰冷秘密。
迈克看着他，从他脸上若有似无的笑容和恶意满满的眼神，流露出一些让弗兰克打心底感到害怕的东西。
“什么浸泡？”
“是婴儿洗礼吗？那有什么可说的！”
“不对，你看他笑成那样，不会还有什么更变态的仪式吧？”
同学们嘻嘻哈哈，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绝对变态，你们想象不到的变态。”迈克移开视线，朝他们挤眉弄眼，“我告诉你们啊，也给你们一点写变态的素材……”
“迈克！”
弗兰克颤抖着吼了一嗓子。
迈克就跟没听见似的，对所有人道：“大家都知道高贵神秘的玛尔门教是出了名的极端保守，他们的教徒连婚前性行为都不允许。但你们知道他们教会里的年轻人都怎么解决**问题吗？就是传说中的浸——泡——”
弗兰克一把扯住他袖子：“求你了，别说了。”
迈克挣开他的手，兴奋得像打了鸡血。
“太好笑了，伙计们，这些忠诚可怜的年轻教徒们，为了坚守对神信仰的同时又能爽一把，选择把自己的pen*s放到对方的virg*na里静止不动，让教中兄弟姐妹们在床上跳来跳去，好帮他们来制造出一些不可抗力导致的摩擦完成啪啪啪！美其名曰‘纳入’和‘摩擦’只做了一个，就不算亵渎神！”
整个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巨大笑声。
无数双眼睛同时扎向弗兰克，带着戏谑、讥讽、嘲笑。
“让我们来采访一下当事人，弗兰克，你在老家跟表妹在稻草床上做过那事吗？感觉如何？谁帮你的？你哥哥吗？”
迈克把根本不存在的话筒递到他嘴边时，哄笑声更响亮了。
“不对，你是基佬吧？”他语气怜悯道，“该不会你哥哥帮你破的后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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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CHAPTER 13 牺灵（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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