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哨声和乱七八糟的起哄声此起彼伏，有人在高喊：“浸泡万岁！”
“为婚前性行为正名！”
“欺骗上帝的垃圾！”
“丧心病狂！”
“白痴！”
弗兰克铁青着脸，死死攥拳，瞪着他：“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哦，也就是说你是正经教徒，连性都没有过啦？”
迈克露出一副更加同情的表情，夸张地喊：“上帝啊，可怜一下弗兰克这个老处男吧！”
场面混乱到不可收拾，同学们笑得前仰后合，口哨声与嘘声满天飞。
弗兰克发现自己又不小心陷进了迈克的自证陷阱里，看着对方那种不以为意的态度，一团怒火自他胸腔腾得一下升起，越烧越旺。
一种暴虐的情绪在体内蔓延，耳边是血液的轰鸣声在沸腾作响。
他现在，只想给那张欠揍的脸上狠狠来一下，揍得他满脸开花。
弗兰克的怒目而视引来了迈克更挑衅的反问：“怎么？这么多人看着，你还敢那样对付我么？”
不行！
上大学的机会来之不易，他对梦想的追逐才刚刚开始，他不能动手，不能毁了自己的前程。
可是……
他胸膛剧烈起伏，嘴唇颤抖着上下碰撞个不停：“你……你会受报应的。”
对方张开双臂，嚣张地歪着头：“来啊。”
头顶一向稳定的白炽灯灯柱突然微不可闻地闪了一下。弗兰克眼前一花，脑海里飞速滑过一个画面。
是迈克鼻青脸肿，鼻血横流地倒在地上，双眼睁得不能再大，正在面色惊恐地失声对他吼着什么。
可他耳中一片盲音，什么也分辨不出来，他看见自己提着拳头，怀着破罐破摔的自毁倾向，朝那张惹人生厌的脸上狠狠地挥舞拳头。
就是这样……
他不配活着……
把他狠狠教训一顿……
让他在你的鞋底发烂发臭……
心底有个声音在冷冷地说。
奇怪，那是以前他想都不敢想的念头，不知为何今天却涌动得如此强烈。
以德报怨才是正道……
要爱你的仇敌……
要宽恕霸凌者……
上帝在看着你，他会赐予你力量……
弗兰克，别忘了你的灵性修复计划……
埃卡特主教儒雅的声音又在耳畔回荡起来。
再一眨眼，那画面又消失了。
迈克还在懒洋洋地望着他。
弗兰克别开眼，心如刀绞，轻轻抽气。
在一片哄闹声中，他冷着脸径直饶过迈克，从他后面的同学手里夺过笔记本，拎起包往外走。
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有温热的液体从眼中不停地滚落，但他自顾自埋头疾步快走，既不擦也不碰——他不能在这多人面前再表演泪失禁，那样……就真的丢脸到家了。
*
下午弗兰克来到校园安全部，敲响了主管办公室的大门。
对方似乎还没上班，即无人回应，也拧不开门。他只好坐在走廊的长凳上等待，顺便也再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
上午的课弗兰克到底还是没骨气地回去上了。
每节课的机会都很宝贵，他是交了学费的，不能因为这种人渣浪费。
好在再回来时，助教老师已经到场，他刻意远远避开不断冲自己使眼色的迈克，坐到角落里，认真听讲。全程小心翼翼捂着头，不让别人注意到自己发红的眼眶。
没关系的，弗兰克-比恩。
他在心里咬着牙冲自己说。
你离开家的时候，就给自己发了誓。就算是跪着，也要把书念完，把学位拿到，再写出一本像样的作品。
你要把这本备受认可的作品拍到父亲眼前，让父亲流露出诧异的表情。
让他不得不承认你不是个废物。
你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所以不论遇到了什么，都要坚持下去。
安全主管哈里端着冒热气的咖啡杯过来时，已经是2点以后。见到坐在门边的红发男孩，有点意外，不由微微蹙眉：“我不记得这个点我跟谁预约了。”
弗兰克收起思绪，强打起精神道：“是这样的先生，我在宿舍丢了一件衣服，那衣服不是我的，是我借的别人的，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有没有可能可以帮我调取监控，看看是谁拿走了他？”
哈里充耳不闻，用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径自走进去。
弗兰克愣了愣，也跟着推门而入。
哈里脱了外套挂好，这才坐到办公桌前，啜了一口香气四溢的咖啡。
“我帮不了你。”他言简意赅地说。
“为什么，先生？就算走廊里没有监控，至少电梯间里应该有吧？我在想，只要确定好准确的调取时段……”
他打断他：“你叫什么名，孩子？几年级？哪个学院的？”
“弗兰克-比恩，大一，文学院。”
“啊哈，又是新人！”哈里不出意外地皱皱鼻子，“不要臆想天开了新人！欢迎来到大学这个成人世界！我不是你爸妈，也不是你的中学贴心老师，什么都替你想得好好的。在大学找不到东西难道是什么新鲜事儿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来找我，我该怎么办？”
弗兰克愣住：“可是……您要是忙的话，我可以自己查……”
“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是真丢了还是在找借口偷偷潜入我们的监控室，做些什么别的手脚呢？”
哈里根本不拿正眼瞧他：“快走吧小子，我还一堆事儿呢。”
“但是先生，我真的……”
“这几年各地校园枪击案频发，嫌疑人个顶个的都跟你差不多，乍一眼看不出什么名堂，”哈里突然正视他，语气不善道，“你要是再这么东问西问下去，难保我不会怀疑你的良苦用心，来自文学院的弗兰克-比恩先生。”
弗兰克被他镇住，张了张嘴巴，终于不敢再说话了。
哈里冷哼一声，径直按开办公室对面墙上的电视机，连切了几个频道。
“……位于卡莱蒙特市的安宁谷医院近日爆出一起令人震惊的群体伤人事件，一名医院护工在没有经过任何报备的情况下，私自组织35名男性聚集在医院地下室举行非法派对。涉事人员均疑似服用大剂量LSD，导致精神紊乱，出现群体性幻觉，其中5人受重伤，2人至今昏迷不醒，具体情况警方仍在调查中……”
LA CityView 35的新闻主播语速飞快地播报着本地新闻。
哈里靠在椅背上，轻轻抖动着右腿，啧啧有声：“这帮恶心的鸡-奸-犯，活该给抓个现行！我听说那个臭名昭著的疯人院里不少病人都被明码标价卖过，可怜的傻子们，当了傻子都不能消停……”
弗兰克心里一惊，转头看他：“卖？”
“是啊。”哈里轻嗤，“他们还能有什么价值？不过就是再供人消遣一下而已。而且那些人本来就是精神病人，就算出了事谁会相信他们的话呢？一般警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这次肯定是玩得太过火了，才……”
弗兰克猛地转身，嗖的一下就冲出办公室。
*
弗兰克想给沙迪打个电话。
可是跑出来才发现，自己压根没有他的电话。事实上，他连沙迪有没有手机都不确定。
而安宁谷医院……
他跑去图书馆，搜了一下，总算找到他们的行政电话。
他气喘吁吁地打过去，自然对方既不肯帮他将电话转交给沙迪-奈雷亚，也不肯帮他安排下午的探视时间。
“抱歉最近暂时不开放探视。”对方冷冰冰地说，“我们的病人需要安全隐秘的空间去保持自己平静的生活，请你谅解。”
弗兰克怀疑正是这些新闻播报的缘故，让他们收到了过多关注，才会这样。
“是这样的，我是弗兰克-比恩，您查一下我的上次拜访记录就会发现，我找沙迪-奈雷亚先生，并不是要打探什么新闻。而是为了遗产继承。是的，沙迪-奈雷亚先生有一笔钱可以拿，我想替他争取一下……”
弗兰克有些庆幸上次沙迪没有回答那个想不想要遗产的问题。
至少现在他还能拿来搪塞一下。
对方果然犹豫一阵，还是勉为其难答应了：“好吧，但提前告知你，在见面前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访客不能带任何可疑物品，包括手机、相机、录音笔等等，我们会搜身，你能接受吗？”
就这样，弗兰克在这个阴天又降温的午后，第二次见到了沙迪。
弗兰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迫切地那么想要再见他一面，似乎只是想确认一下他是否还好。
说实话，哈里的话真的有点把他吓到了。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沙迪实在无论怎么看，都像是最有可能被卷入其中的病人。他那么美，又瘦弱，简直像一件上好的完美无瑕的瓷器，精致得令人移不开眼。
如果没有那层将他保护起来的玻璃罩，恐怕要碎成什么样子，弗兰克难以想象。
他又不可避免地联想起他手腕脚腕间那些层层叠叠，丑陋突兀的伤疤，突然间，就有点不确定那到底是因何而产生的了……
沙迪依旧在那间纯白的房间里。
这回他单手支着下颌，正在闭目养神。
搜完身后的弗兰克莽撞地冲进来，差点没刹住身体。
他攀住桌角晃了晃，才在英俊逼人的黑发男人面前稳住：“沙迪，是我。”
沙迪缓缓张开眸子，黑眼睛里流转过一抹迷人的极光绿，他扬起下巴，对弗兰克清浅地笑了一下。
“我知道。”
他说着，朝弗兰克伸出手来。
然后在弗兰克的不知所措中，径直牵起了他的右手。
沙迪以恰到好处的力道与他掌心相贴，将其握住，慢慢摇晃两下。
他手心淡淡的温热，传递给他被料峭冷意吹透的肌肤。
“我一直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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