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的期中考试如期而至。
弗兰克正在用铅笔涂答题纸,突然听到偌大的考场另一头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
一抬头,却见迈克捧着自己的脑袋,一副极度崩溃的模样,颤颤巍巍地从桌旁起身。
“我受够了!”他朝四周大叫,挥舞着自己的胳膊,像一只刚破笼而出的狒狒,“你们看不见吗?你们他妈的看不见吗?那么多怪物围绕着我们!那儿,那儿,还有那儿!”
他手里还拿着铅笔,在朝空中乱点。
同学们不明就里,跟着东张西望,但讲堂里一片安静,除了监考老师就是学生,哪有什么“怪物”?
“嘿,快坐下,考试过程中不要随便走动!否则我要按规处置你了!”
监考老师面色不虞,上前去警告他。
“离我远点!”迈克瞪着眼睛大喊,眼白里不满血丝,他一边以手里的铅笔当作武器,对准过来的老师,一边疑神疑鬼地往后看。
“末日到了。”他嘀咕着,“末日就快到了——”
迈克扯着嗓子大吼,仰头望向看不见的虚空。在其他人的视野里,那里不过是高耸的天花板和排列整齐的灯柱,而在他的视野里,一只难以名状的巨大节肢动物正抖动着自己腹部的环状肢节,俯下身来,用那双冷漠的复眼凑近些,观察他……
它只盯着他。
七天了,这样的巨大怪物一直阴魂不散地跟着他,不分场合,时间,现实,与梦境。
起初只能远远地看到一个轮廓,听到一点若有似无的声音。
慢慢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
那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分节附肢,和附肢上分毫毕现的细刺与绒毛,就这么在他眼前毫无预兆地展开。
它对着他,发出毛骨悚然的低吼,像是在威慑,又像是准备捕猎的前奏。
已经七天了!
迈克毫不怀疑等到他能真正窥到这只怪物全貌的时候,自己的死期也就到了。
铅笔在手心里捏出了汗,笔尖抖个不停。迈克眼窝深陷,青得吓人,从嗓子逼出一声极细的呜咽:“我不想死,不想死!!!!”
在老师冲上去一把抢过他手中铅笔的间隙,他瘫软着身体倒在地上,状若癫狂,涕泪横流,浑身仍在剧烈抽搐。
弗兰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被两名安保人员架走,送去急救。
这个惊心动魄的小插曲,在考试结束后代替分数与答案这些平平无奇的日常,成了同学们更感兴趣的谈资。
“我赌10美元,迈克这小子肯定是这两天为复习嗑药嗑嗨了才这样,最近各种兴奋剂备考药很火的,他消息又灵通,说不定为了考高分,什么都敢尝试……”
“得了吧,你是没看到两天前晚上他从派对上回来都喝成什么鬼样子了,酒鬼脑袋能正常吗?”
“对了,他先前不是还说去脱衣舞俱乐部,遇到什么灵异事件来着?不会也是在发神经吧?”
“谁知道呢,那次不是弗兰克-比恩也去了?问他不就得了?”
“弗兰克-比恩?那家伙不也神神叨叨的?就凭他信那个奇葩的玛尔门教……”
几名同学出来时正聊得火热,其中一人冲大家做了个噤声手势,朝前快走两步,拍了一下眼前红发男孩的肩膀。
“嘿弗兰克,今天考得怎么样?”
弗兰克回眸,注意到来人是自己曾经的小组作业同学,亦是跟迈克关系不错的麦迪逊。她拉直的栗色长发跟绸缎似的柔顺,身着优雅的斗篷式呢子大衣,看人的眼神总是带着审视与挑剔。
“我不知道。”弗兰克拉紧了书包的肩带,“能写的我都写上了,没空着。”
当然麦迪逊那话不过是个客套,她压根不在意他的回答,就立刻转移了话题:“刚才迈克-威尔逊突然发疯,你看到了吗?你知道是什么情况吗?”
麦迪逊身旁还围着三个同学,都一脸探究地瞧着他。
“我不知道。我也吓了一跳。”弗兰克不自在地说。
“你们俩不是朋友吗?”
弗兰克抿抿唇:“已经不再是了。”
他抛下这句话就加快脚步,却听另一位迈克的死党在身后大喊:“弗兰克,你敢说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吗?”
这一声嗓门实在太大,包含的恶意又很明显,不少人都侧目转头,看向这边。
弗兰克本来不想理会,但又非常反感这种语气和歪理,忍不住转头怒道:“不然呢?我刚才也在参加考试,我能干什么?”
“可你上次才说他会受报应的。”那男生吞吞吐吐地说,“你瞧,他现在不就……你知道,你们那个玛尔门教确实看上去怪邪门的……”
一句话引得周围议论纷纷。
弗兰克起初一脸愕然,随即脸色变得难看,转身就走。
麦迪逊瞪了方才那个始作俑者一眼,后者则朝身旁的人使个微妙的眼色,几个人无谓地嘻嘻哈哈笑起来。
谁也没料到弗兰克在此刻蓦然又转过头来。
“嘿,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我的!”他大声道,脸颊因为气恼而泛起红晕,“用不着阴阳怪气,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你们不喜欢我的信仰没关系!可以自己去看!反正后期圣徒教会的大门就在那儿敞开着,没人不让你们进不是?比起我,相信主教也很乐意看到你们这样年轻的新鲜血液的!”
弗兰克都没有留意到自己最后那句话里带着的阴阳怪气有多么明显。
但当他一口气把心里话都脱口而出后,好像堵在心口的那股闷气也随之被释放出去,居然一点也不郁闷了。他想起了沙迪的微笑,和那句语气笃定的“你会好的”,果然,他是对的。
大声说出这些后,他现在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好。
他再不管别人的目光,背着包匆匆离开——他已经迫不及待要打电话去安宁谷医院,预约下午探望沙迪的时间了。
*
不过,事后冷静下来的弗兰克在午休吃饭时,也重新想了想近来发生在迈克身上的事。
印象中的迈克好像一直都很正常,一切的不对劲似乎都是从那天的脱衣舞俱乐部开始的。
就好像从那天开始,原本严丝合缝与他融为一体的面具,突然之间被揭下来,于是躲在后面不能见人的家伙整个儿都趋于崩溃。
一个好端端的人,又不是像沙迪那样有先天遗传的因素,怎么会突然开始发疯?
除非是遭遇了巨大打击,突逢变故,精神意志被直接压垮。
就像他老家里一位人至中年信用破产的邻居,无法接受巨大落差的现实,拒绝接受任何帮助。直到房子被收走的那天,彻底沦为街边流浪汉,从此之后整个人都恍惚到一蹶不振。
后来还是教会收留了他,好歹让他有个地方能待,不至于大冬天被活生生冻死。
那迈克近来有遇到这种事吗?
并没有听说。
他家境优渥,朋友间吃得开,学校里过得如鱼得水,弗兰克想不出他到底能有什么打击。除非……那天在俱乐部的洗手间里上演的超自然一幕,对于迈克来说就是个沉痛打击。
洗手间里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弗兰克并不知道。前面已经够吓人了,后面的也许远超迈克的精神所能承受的极限。
但这件事没人能给他答案。
不,他又想起那两个出现在走廊的好心人。也许他们知道些什么。
偏偏他既没能留下对方的联系方式,还把人家的帽衫给弄丢了。
想起那莫名其妙丢失的帽衫,弗兰克心里的疑虑反而越来越大,他有种直觉,这件事恐怕不只是跟迈克有关,更跟自己有关。而他们恐怕也只是不小心被卷入其中的路人甲,但真正的核心问题是——他们会因为被卷入神秘事件而遭遇不测吗?
弗兰克发现自己没办法排除这个可能性,而且现在看来,迈克已经开始有这个预兆了。
所以虽然很讨厌迈克,但这件事如果跟生命安全挂钩,他就有必要去搞清楚真相。至少不能和迈克一样,稀里糊涂地就这么吓疯了。
下午1点,NICK学生健康中心。
前台漫不经心地嚼着口香糖,打量着弗兰克:“你说迈克-威尔逊?他是在这里没错,不过还在接受治疗,现在恐怕没办法见任何人。”
“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前台耸耸肩:“病情是患者个人**,没有他的许可,我们不能随便说哦。”
弗兰克想了想:“我这里有些可能跟他生病有关的信息,可能有帮助,不知道能不能让我见一下他的主治医生?”
“想见医生得先预约哦,而且费用是算在学生保险里的,并不免费……”前台突然停下话头,又猛眨两下全包眼线的大眼睛,“你是不是上次那个……花栗鼠的目击者?”
“是啊,不过照片我到现在还没拍到呢,抱歉。”
弗兰克异常顺利地见到了医生,并把迈克在脱衣服俱乐部那天的遭遇和盘托出。
“我不知道这些跟他这个病的关系到底有多大,但我感觉这件事好像就是个转折点。那之后他的精神状态就每况愈下,而且对我产生了非常强的敌意,甚至觉得这些事都是我做的。但其实我跟他一样,对那些匪夷所思的经历全都一头雾水。”弗兰克不安道。
医生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性,揉了揉眉心才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弗兰克。对你所说的超自然现象我没办法评论,但从身体反应来看,他更像是服用了含有裸盖菇素成分的LSD致幻剂。持续的幻觉,恐惧,现实感错乱,基本都是这类致幻剂的典型反应。”
“可是,我确定我当时很清醒……”
“不一定非得口服。空气喷雾或者沾在物品表面,可能稍微喘个气儿的功夫,你就被动接触到了。”医生见怪不怪道,“这种东西在年轻人之间十分流行。一般来说,它会打破大脑正常的感觉整合,让人产生强烈的幻视、幻听,甚至感觉时间变慢或加快,严重的时候连‘自我’的概念都会模糊。”
弗兰克想起那个房间潮湿、粘稠的触感,也变得有点不确定了。
“那他现在没事了?”
“修养半个月,在体内代谢完后,配合一些对症治疗,应该问题不大。”
弗兰克明白医生的意思。只好点点头,向他表达谢意后就离开了。
弗兰克走后,医生将电脑上的病例补充几句,特别提到近一个月前,患者疑似在非正规场合初次接触到LSD,由此开始精神状况日趋不稳定。随后将病例上传系统。
5分钟后,医生收到来自上级的回执:【请详细描述患者疑似初次接触LSD的具体时间、地点和情况。】
30分钟后,医生遵循弗兰克描述,将该部分细节充分扩展,再度上传。
50公里外的洛杉矶市中心,NICK全美总部。
系统将这份新收到的病例报告放大,全息投影到半空中。
弗兰克、迈克两人的立体影像在监控画面中被锁定、截取,罗列在报告旁边。
“疑似目标接触者,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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