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场的第二日,晓恩是被窗外的马嘶声惊醒的。
她披衣坐起时,青禾正端着铜盆进来,见她脸色比昨日好了些,笑着说:“小姐醒了?外面正赛马呢,大小姐一早就去看热闹了,让我给您留了碗莲子羹。”
晓恩点点头,接过莲子羹慢慢喝着。羹里的冰糖熬得恰到好处,甜而不腻,应该是是清影特意让人特意按照她的喜好做的。想起昨日在杏林遇到的少年,她忽然问:“青禾,你说……安将军府的公子,今日也会去赛马吗?”
青禾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小姐怎么突然问这个?若是没有意外的话,他应该会去的。听说安公子骑术极好,去年围场赛马,他可是拔了头筹。不过周公子也不差,两人关系好,常比着玩,谁也不服谁。”
晓恩没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碗里的莲子。晨光透过窗棂落在她手上,带着点暖意,她忽然想起昨日那张被弄脏的诗稿,不知是否被他捡去了。
安羽良在演武场练完枪时,抬眸一看,周景明正靠在栏杆上啃包子,华贵的锦袍在晨光下晃得人眼晕。
“我说你能不能别总啃这些?”安羽良用布巾擦着额头的汗,衣服湿了大半,贴在身上,勾勒出漂亮的肩背线条,“等会儿赛马,吃多了小心坠马。”
“你懂什么?”周景明朝兄弟翻了个白眼,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拍了拍手,“这是我家厨子特意做的羊肉包,垫肚子正好。对了,昨天那林家大小姐,今天肯定也来赛马,我得去会会她。”
安羽良没理他,转身往营帐走。路过杏林时,他脚步微顿,想起昨日那个穿月白披风的姑娘,还有她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他从袖中取出那张被泥水弄脏的诗稿——昨夜整理衣物时发现的,不知何时被他顺手带了回来,大概是情急之下捡起来便离开了。
诗稿上字迹娟秀,“旷野风来急,纸鸢线欲断”几个字虽被弄脏,却仍能看出笔锋,带着股韧劲。他读多了兵法论理,不懂这些风花雪月的句子,却莫名觉得,这字里的倔强,和那姑娘隐忍的样子很像。
“看什么呢?”周景明凑过来,瞥见诗稿上的字,挑眉道,“哟,这不是昨天那林家二小姐的字吗?你怎么捡了她的诗稿?”
安羽良把诗稿叠好,塞进怀里:“顺手捡的。”
“顺手?”周景明挤眉弄眼,“我看你是故意留着吧?说真的,那林家二小姐虽弱了点,可模样是真清秀,眼睛像含着水似的,比京里那些娇滴滴的小姐好看多了。”
说罢还假意长叹了一句,观察安羽良的反应。
“诶——不可多得的美人呀。”
谁知安羽良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再多说一句,赛马你去最后一名。”
周景明立刻闭了嘴,却在转身时冲他做了个鬼脸。他太了解安羽良了,这副冷冰冰的样子,分明是上心了。
赛马场的喧嚣传到暖阁时,晓恩正在临摹书法字帖。笔尖刚落下几个字,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小妹!你猜我赢了谁?”清影掀着帘子闯进来,风风火火的模样,脸上带着汗,眼睛亮得像星星,“我赢了周景明那个无赖!他还不服气,说明天要再比一场!”
晓恩放下笔,替她擦了擦额角的汗:“姐姐慢点说,不急的。”
“小妹小妹,你是没看见,”清影坐下喝了口茶,兴致勃勃边比划边说,“周景明那家伙,骑术太急躁了,最后一个弯道被我超了过去,脸都气绿了。对了,安羽良也去了,只是他骑的那匹黑马,快得像风,我们都追不上。”
晓恩点点头,心里却想起那张被弄脏的诗稿。她犹豫了一下,轻声问:“姐姐,你……见过安公子的字迹吗?”
清影愣了一下,摇摇头:“他一个练武的,也不知道学过几年琴棋书画,字迹怕是写得算不上工整。怎么了?”
晓恩没再说什么,只是低头看着纸上的字。或许吧,身为将军之子,心里装的是枪和马,是国家与天下,怎会懂这些笔墨间的心事。
赛马结束后,安羽良来到溪边洗马,周景明跟在他身后,蹲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我说羽良,你真不打算把那诗稿还回去?要是被林家二小姐知道了,还以为你偷她东西呢。”
安羽良没理他,只是专注地用布巾擦拭着黑马的鬃毛,水滴挂在毛发上,亮的惹眼。这匹骏马是父亲留给她的,通人性,每次打完仗,只有在溪边洗马时,他才能觉得心里踏实些。
起码真的证明了他的存活与荣耀。
“哎,你看那边!”周景明突然指着溪边的一块石头,“那是不是林家二小姐的侍女?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安羽良抬头,看见个穿青绿色衣裙的侍女正蹲在石头旁,翻找着什么,神情焦急。他认出那是昨日跟在那姑娘身边的侍女,想必是在找这张诗稿。
他犹豫了一下,从怀里取出诗稿,刚想递过去,却见周景明起身时突然身体一侧撞了他一下,诗稿不小心掉进了溪水里。
“哎呀!”周景明惊呼一声,“我不是故意的!”
安羽良皱了皱眉,连忙弯腰去捡,可诗稿已经被溪水浸湿,字迹变得模糊不清。他看着手里湿漉漉的诗稿,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对不起啊羽良,”周景明挠了挠头,“要不我赔她一张?我家有的是好纸。”
安羽良没说话,只是把诗稿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怀里。他转身往营帐走,留下周景明一个人愣在原地。
青禾回到暖阁时,脸色有些难看。
“小姐,没找到。”她低声说,“我把杏林和溪边都找遍了,就是没看见那张诗稿。”
晓恩心里掠过一丝失落,却还是强笑道:“没事,一张纸而已,丢了就丢了。”
可她心里清楚,那张诗稿上,还有她没写完的后半句“心向旷野,终有归处”。那是她藏在心底的愿望,希望自己能像寻常姑娘一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小姐,会不会是被谁捡去了?”青禾猜测道,“刚才在溪边,我看见安公子和周公子了,他们好像在看什么东西。”
晓恩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不会的,他们怎会有闲心捡一张废纸?”
可她心里却莫名想起昨日那少年的眼神,冷是冷,却只是生疏,并不让人讨厌。
傍晚时分,安羽良在营帐里整理兵器时,无意间碰掉了桌上的书。他弯腰去捡时,发现书下压着一张纸,从上面的字迹来看,正是上午那张被溪水浸湿的诗稿。
他拿起诗稿,仔细看着上面模糊不清的字迹,勉强辨认。“旷野风来急,纸鸢线欲断”,他轻声念着,总觉得这句子里,藏着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他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头脑一热,从房中取出笔墨,在诗稿的空白处,顺势写下“破云寻归处,风过亦能连”五个字。
字写得确实不算好看,却带着股刚气,好像他挥枪时的力道。
晓恩在灯下看书时,清影突然闯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
“小妹,你看我捡到了什么?”清影将纸张递过来,咂了咂嘴。“刚才在安公子的营房外捡到的,上面好像是你的字,可惜有些模糊了。”
晓恩接过纸,看见上面熟悉的字迹时,呼吸微微一滞。那正是她丢失的诗稿,只是在空白处,多了几个字“破云寻归处,风过亦能连”。
她认出那是安羽良的字,下午在围场的告示上瞥见过,一样的刚劲有力。
“这是……安公子写的?”晓恩轻声问,心里有些悸动。
“好像是。”清影凑过来看了看,撇撇嘴,“哈,字写得真难看,不过这句话倒还行。”
晓恩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那张诗稿。风过亦能连…这句话写的似乎格外坚定,力透纸背。他是在安慰她吗?
她忽的觉得,那个看似不近人情的少年,也许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晦涩难懂。
安羽良在营账外满布丛灌杂草的小路上站了一会儿,看着暖阁的灯光渐渐熄灭,才转身离开。
他不知道那姑娘看到诗稿会是什么反应,或许会觉得他多管闲事,也或许会觉得他字写得难看。
可他心里却莫名有些期待,期待能再见到她,看看她看到那句话时,会是什么表情。
夜风穿过营帐,带着青草的气息。安羽良握紧了手里的长枪,忽然觉得,这次围场之行,或许会比他想象中更有意思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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