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阑开始并没有说话。
白澈也不急，静静地等着。
半晌，秦子阑扬着下巴，嘴角带了一点嗤笑，看起来有些盛气凌人，他说：“不劳哥哥操心了，万一我哪里又没做好……”
他特意在“哥哥”两字上加了重音。
论起来，秦子阑确实比白澈小，跟着云乐叫也没有任何问题，但问题是，云乐自己都不叫白澈叫哥哥，因此场面显得极为怪异。
云乐：“我记得，你受伤的是手？”
白澈：“跟哥哥还客气什么，弟弟？”
“……”
这段兄弟情没持续下去，秦子阑眼角抽了抽，终于选择恢复了正常：“我给司机发消息了，他一会过来。”
“不如一块下去？”白澈继续问。
秦子阑也起身，拎着自己的外套搭在肩上，若有所思地盯了白澈两秒，不辨喜怒，说：“那一起下去吧。”
云乐站起来：“我送你们。”
三人往楼道里走。
“你和乐乐，是怎么在一起的？”
白澈的语气像是随口一问。
云乐却忽然脚步一顿，她站在白澈斜后方，抬头看了白澈一眼，然后和秦子阑对视，冲他摇了摇头。
“我问你你看她做什么？”
云乐默默按了电梯，没说话。
“你这哥哥当得还挺尽职尽责，”秦子阑并未直接回答这个问题，顾左右而言他，有些傲慢和玩味，“连妹妹这种事情都要打听？”
白澈闻言笑起来：“当哥哥总得有个当哥哥的样子不是，以后谁要是敢欺负我妹妹，不得掂量掂量？”
他的语气不太严肃，像是玩笑话。
“亲妹妹也这么管？”
“亲妹妹在上学，没有男朋友。”
电梯门打开，云乐刚想进去，就被人按住，她下意识回头看，是白澈按的。
“下面冷。”白澈解释。
云乐刚洗完澡不久，头发披散着，发尾还是湿的，就穿了件宽松的家居服，外套虽然厚但并不长。
但她是真怕秦子阑再和白澈说什么。
所以摇头：“没事，就一会儿。”
然后三人就站在冷风里等司机来。
太阳落山后气温就开始极速下降，夜风习习，三人穿得都不算厚，风一吹就透了。
秦小少爷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种罪，冻得脸都白了，嘴里也闲不下来，一直念念有词：“非这么早下来。”
“要不你先走，”云乐看向白澈，“庄易不是还在家吗，这么晚了他一个人。”
白澈不以为意：“又不是三岁。”
“难道我三岁吗两个人陪我等车？”
秦子阑顺口喊了一句。
云乐和白澈谁也不敢反驳。
一个低头看地一个抬头望天。
好在司机大哥抬了三人一手，没让人等太久，很快就到了。秦小少爷没在冷风里吹这么久过，衣着单薄，他麻溜地就坐车上和二人说再见了。
“你快回去吧。”
“手上还疼吗？”
“不疼。”
“行，”白澈点头，“后天我接你。”
云乐回想起来上次白澈没叫醒她的事，心里还有几分戚戚然：“不用，我看过路线了，公交很方便。”
白澈笑起来：“行。”
这是云乐今晚看他第一次眉眼舒展地笑，今晚他好像一直在皱眉，从云乐下楼去接他开始。
“你是碰上什么事了吗？”
“没有，怎么这么问？”
“看你今晚不太高兴，”云乐揣着手，垂眸问，“那你是不是不太喜欢秦子阑？”
白澈倒也没瞒着：“是。”
“他就是那样，富贵命，想起一出是一出，有些话说出去可能他自己都忘了，没必要和他置气。”
“富贵命，”白澈含笑，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乐乐，我不信命，我就想知道，他对你好吗？”
云乐看着他，缓缓道：“好。”
“好就行，”他说，“好就行。”
云乐指尖一颤。
之前接的单子都已经画完，云乐就边找新单边备课，也算忙里偷闲，周六那天她自己坐公交去了白澈家里。
庄易家里应该不缺钱。
报酬给的高不说，还是一对一教学。
云乐和白澈提过两次，说画画一般不会一对一，毕竟画的过程就会浪费很多时间，但得到的反馈是他父母不介意。
云乐也不好多说什么。
在结合庄易的学习态度，云乐不难猜出来，他父母可能就是单纯地想找个人带孩子而已。
云乐这次再去的时候，庄易已经早早起床了，神采飞扬眼睛亮晶晶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现在很开心。
“云老师，你终于来了，”庄易声音很激动，“表哥，这下我可以吃饭了吧？”
云乐有点不明白这两句话的因果关系，抬头看白澈，问：“什么？”
“没什么。”庄易赶忙道。
白澈轻笑：“云老师，你吃饭了吗？”
云乐点头：“你们吃吧，我吃过了。”
她说完，方才还状似饿狼的庄易并没有直接去吃饭，反而幽怨地看了一眼白澈，然后一副伏低做小、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白澈视若无睹，看样子压根没想接收这个信号，还道：“买了你一份，过来吃点？”
云乐笑笑：“吃不下了。”
这次白澈没有强求，跟庄易一起吃饭。
等二人吃完，云乐就开始给庄易上课，但这次很明显得感觉庄易一直在想别的事情，心思根本不在画画上。
她放下手里的笔：“你怎么了？”
庄易神神秘秘地凑过来：“云老师，表哥说今天下午带我去游乐园玩，你能不能跟我们一起去？”
“你表哥让你问我的？”云乐抬眼。
“不是不是，”庄易连连摆手，但脸上根本藏不住事情，紧张的神情一览无遗，“是我自己想让姐姐和我去的！”
云乐看向白澈。
庄易这么大的孩子，她拒绝也不是，答应也不是，指望着白澈能管管自己表弟，但白澈压根就没往这边看。
见状，她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迟疑：“你表哥只买了你们两个人的票吧？”
庄易目瞪口呆，然后也看向白澈。
白澈视线从电脑上移开，也不尴尬，轻咳了一下：“手滑多买了一张，退不了，一起去吧？”
看样子可不像是多买的。
云乐斟酌：“你打电话给客服能退。”
白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庄易先急了，他缠着云乐的袖子：“去吧云老师，你不去表哥也不带我去！”
“……”好小子。
云乐抬头看着白澈用眼神询问着，白澈低着头一副“我很忙”的模样，对着个视频开始打字。
沉默几秒之后，庄易忽然捂住嘴。
“云老师，我可什么都没说！”
知道现在问不出来什么，云乐收了视线继续给庄易上课，庄易这次终于老实了，低眉顺眼非常积极。
上完课庄易跑到卧室打游戏去了，白澈在厨房做饭，云乐过去看他。
“你怎么这样和庄易说？”
“我不这样说你会去吗？”
云乐无奈：“可我根本就不想去。”
“你是不想去，还是……”
白澈没回头看不清楚表情，但身上有种浓重的落败感，这种气质和他完全不搭，以至于让云乐愣了片刻。
他说：“你从前明明和我说想去。”
云乐是说过这种话，可那不过是很久之前的随口一说，以至于记忆都已经褪色，她自己都快记不清楚了。
“白澈，我已经去过了。”
白澈回头，问：“和谁？”
这个问题问得云乐有点懵，但她没纠结于此，回答说：“大学室友。”
“这次就当陪我去了，行吗？”
周六的游乐园人非常多。
前些天的风让燕城的气温有几分下降，现下阴着天，不算暖和，总有些倒春寒的意思。
庄易站在云乐和白澈前面，也不怕冷，神采奕奕就和鱼见了水一样，检票之后撒欢似的就跑进去了。
但压根没啥用。
人太多了，是个项目就要排队。
再加上庄易最近刚过了最低身高标准，刚被允许玩过山车海盗船这种热门刺激的，新鲜得不行，排队时间就更长了。
排了两小时队，其实也就玩了四五次。
“云老师我还想玩过山车！”
云乐没意识到什么，就看着傍晚时候过山车那边的人少了，直接说：“去啊。”
“走吧表哥！”
“行啊你庄易。”白澈忽然道。
云乐不明所以：“什么？”
庄易嘿嘿笑了两声。
继而解释：“云老师你没发现吗，每次我想玩什么问表哥的时候，他都要问你，那我还不如跳过表哥直接问你呢！”
她愣着，刚想说问一下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就想起来刚刚庄易问她的时候她并没有问白澈意见。
白澈评价：“心眼还挺多。”
然后云乐电话就响起来了。
她拿起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顿时皱眉，然后掐断，道：“白澈，你和庄易去，我在下面等你们，行吗？”
“谁打来的，”白澈问，问完看了眼还兴致勃勃的庄易，说，“你先自己去玩，我和云老师在下面等你。”
庄易人菜瘾大，立马抱住白澈大腿然后抬头看他：“云老师为什么不去了，表哥我自己不敢去。”
白澈颇有兴致：“你怕什么？”
“怕，”庄易支支吾吾，“怕死。”
白澈问：“我和你去你就不怕了？”
听了这话云乐笑起来，看起来很像要死了拉个垫背的，她推了推白澈说道：“你和他去吧，我去买瓶水。”
然后俯身问庄易：“你想喝什么？”
“我要喝可乐！”
“行吧，”白澈把外套脱下来塞到云乐怀里，然后笑笑，“我带他去，帮我拿着。”
云乐没接：“会冷。”
白澈坚持：“我不冷。”
看庄易把白澈拉走之后，云乐去买了水和小零食，找了个公共座椅坐下，看着通话记录但没打回去。
片刻后，那人又打过来，这次她接了。
“乐乐，在哪呢，最近忙不忙？”
云乐轻嗯了声，其余没多说。
“你爷爷下周寿宴，还记得吗？”
“你也别恨爸爸，”对面还在说着，“我也都是为了你好，你又何必和我置气呢乐乐，我能害你吗？”
云乐声音不疾不徐。
“您有想知道我要什么吗？”
“爸爸知道你不想联姻，可是不想联姻你怎么能撑得起来云中集团呢，云家百年基业不能葬送在爸爸手里，听话乐乐。”
云乐闭眼：“我只想治好我妈。”
她把白澈的外套抱在怀里，这件外套上都是他身上的味道，带着木调的香，很好闻，看起来不厚，但很暖和。
“乐乐，”对方沉默片刻，“我和你妈已经离婚了，没有义务再去管你妈妈。”
“您和我妈已经离婚了，那我好像也没有义务去参加我爷爷寿宴，对吧？”
她语气并没有显得动怒，条理清晰语气温和：“其实我也很好奇您到底要我去做什么，按照您的说法，是想给我介绍几个人，但秦子阑足矣撑得起云家，为啥又让我去呢？”
云乐收尾：“还给您丢脸不是？”
“那怎么能一样，你是云家人。”
“怎么了？”
云乐抬头，是白澈。
她顿时鼻子有点酸，游乐园里声音有些嘈杂，云乐关了免提抬手把手机放到耳边。
“谁在你旁边，这不是子阑的声音吧，我怎么和你说的乐乐，我都是为了你好。”
“知道了，我在外面没事我挂了。”
她说罢，低头就把电话挂断了。
白澈问：“你爸给你打电话了？”
云乐点点头，她跟柳识青学画画时，石岚已经和云程启离婚了，所以白澈只知道她爸是谁，并没有见过。
“你听到了，”云乐不知道白澈听了多少，问了一句，问完欲盖弥彰地解释，“没什么事情，就是我爷爷寿宴，他想让我去。”
“那你想去吗？”
“不想，都是我不认识的人。”
说是寿宴，其实也就是挂了个名头，不过是燕城的有钱人的聚会，利益交换罢了，应该没有人变态到喜欢吧。
庄易道：“不想去就不去呗！”
云乐把买来的零食都递给他，然后捏着他的脸，猪蹄没白吃，满脸的胶原蛋白。
她笑笑：“哪有这么简单。”
庄易撇撇嘴，低头开始吃东西。
白澈倒是没再多说什么：“你这捏脸的毛病是和谁学的，出来玩高兴点，别我哄好小的了哄不好大的，回家柳老师还得骂我。”
云乐道：“还不是都和你学的。”
白澈笑：“你怎么不学点好的？”
白澈：富贵命是吧？给你逆天改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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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手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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