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自习间隙,一场批斗大会轰轰烈烈展开。
起因是李琪把饭卡落寝室,找沈岸萤借卡买速溶咖啡。
沈岸萤摸摸口袋,“...找不到了。”
林沐:“那在哪,丢了?”
她眉头紧锁,“好像是。”
林沐抱着手臂跟李琪对视,两人下定决心。
林沐长叹,“我们都知道你上交了饭卡。”她想起中午路过食堂,目睹好友啃馒头的惨状,“恋爱也就算了,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自由的灵魂!你怎么能把经济大权交出去呢,你糊涂呀!给我从实招来!”
林沐边说边上手,沈岸萤被她摇得有点晕,酸楚道,“...我是自愿的,我喜欢被他管。”
李琪突然说,“岸萤,你瘦了。”
向来少言又认真的人,一开口就给人安定感。
沈岸萤瘪嘴,唰地绷不住了,去握她的手,“琪琪呜呜呜...”
李琪放软声音,“所以没事,想说什么就说吧。”
沈岸萤揉揉脸,余光瞥见杨明竖起耳朵八卦,笔尖点在草稿纸,一动不动。
她明天真的、真的、真的不想吃白面馒头了。
“其实是我最近太爱吃零食了,你也知道陈沁瑄还没死心呢,我又没她漂亮...”
林沐打断她,“说什么呢!你俩都好看,就不是一个风格好吧。而且你成绩比她好多了,你聪明,跑步厉害,胆子还很大!”
李琪快速皱了下眉,没说话。
话题驶入沈岸萤的痛点,她瘫倒桌面,“没有很好,又没进一百名。”
所以转不了班全天候当狗。
倒有人刚好进了一百名,冲入年级前三十,但说出口都嫌晦气,林沐和李琪闭口不提。
林沐见她萎靡,一拍手,“这样吧,为了庆祝沈姐进步95名,等会下晚自习我请你吃肠粉,豪华版。”
沈岸萤起死回生:“沐姐...”
林沐翘尾巴,“小意思啦,这点钱老公还是有的。”
沈岸萤:“谢谢老公。”
林沐:“你没这样叫过徐与舟吧,不准叫,他也配?”
“好的老公。”
李琪:“......”
搞不懂这两个随时入戏的癫人。
打闹过后,林沐扫过徐与舟的位子,“话说班长呢,请假去哪了?”
“不知道,他没跟我说。”
演出八点开始,黑板上的时钟显示七点四十,场馆离学校很远。
沈岸萤心情愉悦地想,他第一节晚自习就走了,应该来得及吧?
“来不及了!!!”
辛宇从舞台返归,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风风火火猛推休息室大门,“剩三分钟就要进场了,我就说他不会来,下午那替补就不该拒!”
陈博抱着吉他不说话,赵显气定神闲站在窗边抽烟,问陈博,“怎么着?”
“还怎么着!能怎么着!”辛宇气得头发丝冲顶炸开,“我就说他不靠谱!铁了心要退!老子这辈子的低声下气全用在他身上了,连个屁的水花都没,这把彻底错付了!”
熬夜练习和彩排让陈博很疲惫,他决定赌一把,但失了手。正要安抚队友情绪快速商定决策,辛宇忽地收声,接起电话。
电话是张警官打来的,通知他手机找到了,他朋友帮忙找的。
“找到了?!”辛宇喜形于色,接着一顿,又问,“什么朋友?怎么找到的,手机在哪,没人通知我啊?”
见他原地打转脚不能停,陈博和赵显起身贴近,没注意半拢的大门罅隙间,落下一道黑影。
“就你那高高瘦瘦戴口罩的朋友啊,嫌疑人那天在长明街尾的小店打包了一碗馄饨,那店主的车经常停在门口,但那天他刚好外出取货,没拍到。你朋友就住在附近,上周找老板要了行车记录仪,为我们提供了宝贵的破案线索。”
“小伙子运气挺好,”张警官说,“那手机贩子是个惯犯,两周前被机主打进急诊住了半个月院,手里那批货来不及卖,给我们赶上了。傍晚查到的,至于为什么没打给你,你那会儿没买新手机,我们联系不上,而且也不一定能追回,也不想让你空欢喜一场。其他的你跟你朋友商量吧,以后走路就走路,别老听歌,我们不知道办了多少起听歌误事的案子了。”
电话挂断,一部手机递到跟前,黑白漫画壳子,再往上是一张戴口罩的脸。
晚高峰堵车,进场馆一路小跑,徐与舟稍喘气,卸下吉他就开始脱羽绒服,校服丢进沙发,随手从移动衣架找了件牛仔外套,摘掉皮筋重新给自己绑了个漂亮的高马尾。
整套动作干脆利落,完事后再抬头,另外三个表情各有各的精彩,陈博目瞪口呆没缓过神,赵显哇哦一声竖大拇指,辛宇...
辛宇哭了。
不止徐与舟,其他人也没见过这架势,整个懵了,开场前最后一分钟,偌大的休息室只剩与身躯不符的纤细呜咽。
做梦都想拿回来的手机找着了,开机一看,爷爷的聊天记录安静躺着,他最终还是握住了一点东西,不至于双手空空。
辛宇哭得满脸红皱,接过陈博塞来的纸,就那么哭了一分钟,再看向徐与舟,千言万语哽在喉咙,他没想到看上去最瞧不起他又最冷淡的人,反而帮他最多。
但说出来的却是,“你故意的吧!故意让我对不起你。”
徐与舟耸耸肩,“是啊,那你要道歉吗?”
辛宇那句对不起硬生生憋回去,“我还道得不够多吗!啊?我给你发了多少条消息!你一条不回!”
陈博及时拉住他,“行了,你少说点!”他朝三个队友扫视一圈,人都到齐了,“有什么话晚点再说。现在,轮到我们上场了。”
乐队拼盘是捆绑销售的变体,为钓足观众的胃口,热门乐队通常压轴出现,而苦艾酒,不过是冷门微热的众多年轻乐队中的一支而已。
徐与舟很清楚,或许将近十分之八的观众都是为热门乐队而来,所以当他们站上舞台,灯光昏暗,台下密密匝匝的涌动里只飘出几道孱弱呼声,他还是会想起他们的第一次演奏。
那是一次失败的街边卖艺,那时键盘手兼主唱跑路,陈博在网吧捞到离家出走的他,说他声线有提琴质感,很适合当主唱,跟着他们巡演有工资拿。
这位高考结束的准大学生说得天花乱坠,徐与舟还以为他们是什么挺有名的乐队,结果在万象城门口一字排开唱了俩小时,拿到十块钱,买水坐地铁倒贴十三,最后实亏三块。
灯光乍亮,流动,将空间切割成无规则的镶边黑色晶体。
徐与舟没想到自己能请到假。
一小时前的教室办公室,周苗闻言点头,“行吧,想去看演出就去看。”
“可以吗?”徐与舟惊讶,思忖片刻蹙眉道,“我爸是不是说什么了?”
徐霆向来固执,除了找班主任铺垫他即将迎来的“发病”状态,徐与舟想不到其他可能性。
周苗只是笑,“没来,就觉得你挺少向我提出格要求的。”
徐与舟也笑了,“不好吗?”
周苗沉吟,“谈不上好坏。总之,去看吧,但别声张啊,这事给我保密,不然那群小鬼又说我偏心。”
她把请假条签给他,“不跟你爸妈说,放心去吧,到家后发个消息给我。”
按照徐与舟的计划,他应该按部就班学习撑到高考结束。
那会儿徐霆会发现他根本没报数学系,也不打算成为他所期待的人。
他会逼他找所民办高中复读,或者继续用解除领养关系威胁他。
但无所谓了,他会飞奔跑向截然不同的未来。
有那么多应该要做的事。
以前都做得好好的,但偏偏现在就是做不到了。
无论是在沈岸萤面前暴露自我还是站在台上。正常运作的机器突然罢工,永远走直线的列车忽然转弯,脱轨的恐惧和快感冲出身体,从流畅的压弦拨弹里飞出去,鼓手激昂锵铿,贝斯稳定托举,成千上万的细胞喧嚣着滚烫沸腾,潜伏在水下的人们攀上音乐的绳,一同登上黑暗中闪烁的岛屿。
有人在流泪,好像替他流的,有人尖叫,好像他在尖叫。无需语言就能传递一切,难捱又永无尽头的沉默里,并不只有他一个人在淋雨。
台下突然爆发一阵叫嚷,肩膀被人揽着,徐与舟一抬头,陈博把话筒怼到他嘴边。
徐与舟:“......”
他摇摇头,陈博只得继续唱,但也没走,手搭在他肩上,talking时开玩笑说,“实不相瞒,其实演出三分钟前我都觉得这次铁定要砸了,你什么想法?”
等了半天话筒也没挪开,徐与舟无奈道,“你想多了。”
陈博笑了,这才放过他,神清气爽跟观众胡扯互动。
演出结束后一行人拎了几袋烧烤几支啤酒回排练室,进门时酒瓶全空了,其中三瓶都是辛宇干掉的,对瓶吹,喝得微醺,嘴里呜呜囔囔从爷孙情聊到乐队大好前程,好像他们今天登的不是小型livehouse而是北京鸟巢。
十分钟后。
“我们也是跟热门乐队合作过的人了!以后不能再这么懒懒散散了!那谁,你别以为你帮了我我就会心软,副歌漏拍你说说,是不是你的锅?打算来又不说一声,你早说咱们还能多练练,现在依托答辩,是不是显得我们不专业?”
说这话时,徐与舟刚进屋,在隔壁洗漱间冲澡洗头,晃脑袋甩发稍的水。
陈博一手干毛巾给徐与舟,一手湿毛巾甩辛宇脸上,“醒醒酒,就你能耐。”
赵显把刚拿到的外卖拆开,分徐与舟一半,徐与舟闻言瞥对座酒鬼一眼,没理他,低头咬肉。一众风卷残云下嘴角滴油未沾,吃相很斯文。
辛宇还在那嚷,“总而言之,既然你来了队里,我可不会因为你是高中生对你降低要求。我还是那句话,我们是认真的,你怎么样?”
“这个我可以替他回答。”
一道女声从沙发后惊起,辛宇没设防,“我靠!”吓得屁股没坐稳,差点从沙发跌落,“谁啊——呃,”看清人后哽住,“谁放进来的?”
沈岸萤攀着辛宇所在的小沙发站起来,像只单薄女鬼,不知道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来的。
赵显举手,“我让她进来的,拿外卖看见她在门外张望。”
他也有点喝晕了,转身就忘了有这号人。
徐与舟面色不虞,沈岸萤避开视线,“他每天午休和晚休都会抽出时间练琴,连球都不打了。”
“而且我觉得你很奇怪啊,”沈岸萤看向辛宇,“你也跟我男朋友演出好几轮了,这种事不是组队一开始就商量好了吗。”
“既然商量好了就都是队友,拿学长做派压人,连最基础的信任都没有,不能因为我们是高中生就欺负人吧,口口声声要别人认真,我怎么觉得你这鼓也打得没多好呀。”
辛宇涨红了脸。
前几天在学校道歉这姑娘就对他没好脸色,这下一张利嘴又把他剖得无处遁形,小人作态,他本就理亏,全靠酒劲强撑,这下针扎皮球,虚气全散了,一身软烂。
旁边赵显吹了声口哨,鼓起掌。
辛宇怒了,“你踏马瞎掺和什么!”
赵显:“说实话老辛,你这性子,要不是咱俩从小同班,我也受不了。”
陈博点头,“这我同意。”
他对徐与舟说,“他刚才说的话仅代表个人看法,说实在的,我们没找替补,就想赌一把。老辛这人我不多说,嘴割了也是个人。”
“......”辛宇心凉透了,清醒不少。又看着徐与舟,“对...对不起。”
“嗯?”徐与舟歪脑袋,“你说话了吗?”
“我说对不起!对不起你没听到吗!”辛宇一点就炸,气喘吁吁冲完,不情不愿道,“那个行车记录仪——”
你什么时候去拿的。
没等他说完,徐与舟越过他的肩瞄了眼,“知道了。”
他起身,“能不能给我和我女朋友一点时间?”
陈博拉着辛宇走,关门前赵显停了下,还是说,“十分钟,你俩注意点。”
“好晚了,没什么事我也先走...”
“站住。”
沈岸萤对着大门,门上黑影笼罩。徐与舟站在她身后,伸手把门锁了。
“你又搞什么名堂?”他坐回沙发,妆卸得一干二净,假发也摘下来。精神不算很好,但吃饱喝足,调子懒洋洋的,看着也不像真生气。
排练室烟味很浓,赵显没抽完的半截烟还搁在窗沿,袅袅散发余温。但徐与舟身上却有若隐若现的柑橘味。
沈岸萤闻着味凑过去,“我就来看看你。你知道的,我对你情难自——”
“闭嘴。”徐与舟脑壳疼,又问,“琴行...”
“我不是故意跟踪你的!是周老师找不到你让我去找你…就一次!也没拍照,不信你查我手机。”
徐与舟心情不错,“又没骂你,你怕什么?”
她越怕他越开心。死变态。
沈岸萤:“我今天帮了你。”
“所以呢?”
“我也想吃羊肉串。”
徐与舟:“......”
沉默就是肯定,沈岸萤一鼓作气,“我想要二十根羊肉串十根鸡肉串两串烤茄子一串花菜一瓶冰可乐。”
徐与舟沉默半响,“出息。”
他把钱转她,“套餐两份,去街对面那家店,别磨蹭。”
沈岸萤:“套餐?”
徐与舟:“你刚才的点单啊。”
“谢谢班长!”她美滋滋向外跑。
深夜冷空气顺着窗隙入侵,徐与舟盯着她的背影,她按下把手,他叫住她,“等会。”
“手机拿过来,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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