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当然是被烛龙的血盆大口吓退。
若宫中一切都在正常秩序下,因着大蛇吃人的传说,是没有人会大着胆子冒险闯入此地的。
想必连宫里都乱套了。
顾逸在栎阳废苑中以假山、乱石反复加了几重阵法,以迷惑人的眼目。
殿内终究屋舍空间有限,一览无余,此地废弃已久,又无适合藏躲的家具什物。但若藏身苑囿之中,因着花草树木阻人眼目,便不容易看得出来。
这种时候不仅要防乱闯的宫人,更要防止这些人将乱兵引入此地。
若是白日,顾逸寸步不离她身边,一切还好说。但若是夜晚,有人趁顾逸不在时闯入,便麻烦了。
“若这种情况,你要逃到废园里去,不要发出任何声音,以免惊动闯入者。”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害怕,仍紧紧拉住顾逸的衣襟,不让他走。
顾逸抬头,看着外面漆黑如墨的天空,亦深深叹了口气,再瞧向她的眼神亦带上几分温和。
“阿秋不怕。师父……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这些乱象,很快就会结束了。”
那时的她尚且不知,正是因为有他趁夜而出的一次次参与和掌握,才会有乱象很快将会结束的结果。
若是她那时便知,心中不知会多么为自己的师父骄傲。
她拉紧师父衣襟的手,终于慢慢松开。
顾逸知道她理解了,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而后方才转身离去。
一道又一道的闪电劈在废园里,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
烛龙大约已在废宫深处某个偏僻之地,酣然入眠。
唯有她独自蹲在石阶上,感受着惊雷落雨,一边担心顾逸,一边警醒着殿门口的动静。
即便在这栎阳废宫里,今日也听到了远远的哭喊声,以及宫城西北方向烧红的天际。
已经这般晚了,该发生的事都应已过去了。她这般安慰自己,直到雷声雨点渐小,而她亦再支持不住,疲累得昏昏欲睡。
就在即将睡过去的一刻,她心中忽然警铃大作,本能地抬头。
为时已晚。
伴随着刺耳的响声和金属撞击,废殿的木门被马刀之类的兵器瞬间撞开,四分五裂洒了一地。
突进来的一丛骑兵,高举的火把照耀下,马背上还挂着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女人。
而这火把,亦将她的面孔照亮,无所遁形。
她立时知道自己犯了大错。
师父不在,她本应躲去废园的阵法之中,又或者至少和烛龙在一起。
但她偏偏选择了离殿门最近的此处,是因为这是师父回来时,这是最早能够接到他的地方。
在她看到那些兵士的同时,那些人也看到了她。
火光下,突兀的惊艳从那些人的眼中一闪而逝,旋即换为不怀好意的神情。
他们想必是未曾料想到,这破地方还有这般的收获,简直是意外之喜。
当即便有一人跃下马来,狞笑着向她走近。
她知道大事不好,她的心却变得空前的冷静。
她的目光瞟上那人腰间的马刀,那以破布绑系的刀柄正露在外边。
这段时间,她已见了无数次顾逸练剑的情形。进、退、掣、刺、挑,此刻历历目前,忽然异常清晰生动。
就在来人伸手,即将触碰到她之际,她忽然准确地闪身缩入对方腋下,只一掣,便将那柄马刀抽在手中。
下一瞬,她双手举起马刀,竭尽全力插入那人腹部,先旋拧,而后闪电般抽出。
她这一系列的闪身、抽刀、刺入,皆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便如在脑海中已经演练过无数次那般。
那人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呼,便已轰然倒地,死前脸上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这变故过于惊人,在场的其余三个士兵方才在那人背后,虽未看明白状况,亦不约而同停下了谑笑动作,一一跳下马背,持刀向她迫近。
她手中紧握着马刀,头发连同衣裳,却已经全部被冷汗浸湿。
方才那一击得中,不过是纯粹地取巧,因对方毫无防范之心。
一个人高马大、横行霸道惯了的军汉,怎料得到一个小小孩童,能有这般的冷静、准头和速度。
但现在面临的情况,则绝无运气存在的空间了。
一道雪亮的刀光向她劈来。
她本能运刀格挡,而挡的角度也丝毫不错。
但是人小则力弱。
只一个照面之内,她的刀瞬间脱手,被对方的刀带得直坠向地面去。
白光再现,直劈向她的面门,却是要将她从中间劈成两半。
这却是另一人发起的攻击了。
刀既脱手,她闭目待死。
身边惨叫连声响起,此起彼伏,却没有意想之中的刀自头落。
她睁大眼睛,却见恍若凭空出现的褚元一,正自不动声色地将一只驰名天下的“风雷斩手”,自一人已被搅碎的胸膛里掏了出来。
一地的残肢废骸,各人睁大眼死不瞑目的神情,正是她的杰作。
不知为何,见到这般残忍场面,阿秋对下此重手的褚元一却半点也无害怕,而是如见亲人一般,瞬间眼泪涌出,喉间阻塞。
褚元一杀完了人,再去看马。
她只探了一下马上那女人鼻息,便立即缩手,改以掌力拍击在马臀上。
那马负痛,立刻嘶声而鸣,自废殿里闯了出去。
其余三马见同伴逃跑,亦立刻追了上去。
这一行四匹军马,才终于离开了栎阳废宫。
褚元一这才回身,坐在阿秋身畔,木然地咕哝道:“那女人已经断气了。”
阿秋的眼泪夺目而出,始在血腥满地的地面上蹲下来,开始呕吐。
若是方才元一姑姑没有及时赶到,她难以想象此刻的她会是什么结果。
大约这些时日,在宫中已经见得多了,褚元一也已经麻木。她只顾坐着不动,原是在不断喘气。
方才这一下突起连杀三人,亦耗费她不少体力。
最难的是要一瞬间全部灭口,不能给任何一人逃走的机会,否则会将这里的人泄露出去,亦怕会引来大部队来攻。
褚元一喘了一会气,瞧向她的目光颇有赞许之色,道:“小阿秋,你方才临危那一下抽刀杀人,果敢勇毅,极有王霸之风,不愧是你爹爹的女儿。可惜这么窝在这里,你师父虽然是个高手,他也不教你功夫,是耽误了。”
原来这些时日,褚元一不时地来探阿秋,先前顾逸还避着她,但后来见她心智不全,似乎对于这殿中有人也不以为怪,渐渐也就不避着她,而她亦习惯了对顾逸视若无睹。
其实换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想明白,似她那般将阿秋一个婴儿留在废殿里,隔个十天半个月的来看上一次,阿秋居然能好好地长大,能爬能走,渐渐有模有样,那必然是有旁人暗中抚养照顾的。
只是褚元一想不到这些,却也自然而然接受了顾逸的存在。
褚元一再咳嗽一阵,忽然道:“小阿秋,你想不想学武功?跟着姑姑学了武功,便不怕旁人欺负你了。”
这时的她虽仍不懂“武功”为何物,只听得“不怕旁人欺负你了”一句,便立刻大力点头。
方才褚元一三下五除二,便将那三个恶霸霸的军汉杀得死无全尸,她不觉血腥,只觉得好生崇拜。
若非元一姑姑有这等本事,纵想护着她,她们两人也只会是那马背上那女子同样的下场。
褚元一欣慰地点点头,道:“你是个好孩子,又冷静,又勇敢,又有心向学,若你爹爹有你一分……”她叹口气,止住便不说了。勉强站起身来,道:“姑姑的风雷斩手,乃褚氏流传百年的家传武学,我演示一遍给你看,你要用心记着。”
褚元一调息好后,便将一套六十四路的风雷斩手演给阿秋看。因她是孩子,故而褚元一演得特别慢,抬手出足,一一到位,一套掌法演示完,便用了大半个时辰。
褚元一虽然心智糊涂,却也知她决计记不住,瞧她眼睛看得一眨不眨,极为专注,便问道:“小阿秋,你记住了多少?”
又道:“一遍记不住也很正常,以后姑姑再来教你。这套风雷斩手从入门到融会贯通,我当时足足用了三年功夫。”
阿秋眨了眨眼睛,自地上跳起来,凭着脑海中记忆,立即将褚元一方才所演的掌法从头到尾来了一遍,除了几个招式左右弄反,细节亦没那般讲究之外,大体是掌握得**不离十了。
褚元一没想到她从未练过武功,却能看一遍即能将她的掌法背得这般清楚明白,又惊又喜,独目中瞬时绽出亮光来,喝彩道:“好孩子!你竟是个学武的奇才!”
她将阿秋掌法之中方才的纰误一一指示明白,又极耐心地指点了细节,方才摸着她头道:“以后这套掌法,每日至少练习三次,功夫才能在身上扎下根来,知道吗?”
阿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就在此刻,她的眉心忽然发热,生出感应。
有人踉踉跄跄地闯入殿中来,带着满身风雨和血腥之气。
褚元一目露警色,身形甫动,刚要出掌,阿秋已抢在身前迎上去,喊道:“师父!”
来人正是全身湿透的顾逸,阿秋一见他遍身血迹,心中便很是难过,只管扑在他怀里,一声不吭。
顾逸低声道:“不要紧,这都是别人的血。”
他一眼看到殿内乱七八糟情形,脸色瞬间大变,立刻将阿秋拉开,从头到脚打量她一遍,见她并无受伤痕迹,方才如释重负地松一口气,方有闲心看向一旁坐着的褚元一,沉声道:“多谢!”
褚元一也不搭话,只顾喘气。半天后方开口道:“姓顾的,我虽不知你暗中在忙些什么,只是阿秋这般地跟着你,却是大大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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