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一道沉闷的雷音响彻天地。温昭阳躺在床榻上,听着隔壁客堂内一片嘈杂,心里渐渐安定起来。
刘世轩约了一帮同窗在客堂打麻将。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五六条细纸条。
随着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又人哭嚎着:“我的衣裳!还没收!”
有人事不关己:“反正都湿了,别收了!快摸牌!”
“行,宋世昌,明天我没衣服穿,就抢你的!”
宋世昌笑道:“可以啊,不嫌臭,你就穿,反正我都没洗!”
众人一阵哄笑。噼里啪啦的麻将声未歇,甚至盖住了屋外的暴雨声。温昭阳披衣而起,推开半扇窗户,看到院子里,晾衣绳上一排的早已湿透的衣衫摇了摇头。
一道闪电划破夜幕,高大健壮的身影自暴雨中稳步走来。
英挺的眉目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更加凌厉。他推开房门,水迹滴滴答答地在红砖地面的打湿了一团。
“寒兄,这么大的雨,你去哪里了?”
“喝酒。”寒单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随手将怀中的一壶酒及油纸包裹的下酒菜递给众人:“给兄弟们带的。”
众人欢呼。刘世轩纳闷道:“看不出来啊寒兄,没想到你冷眉冷眼的,内心这么热情。”
“我们族人从不吃独食。”寒单默默说了一声,走向温昭阳的房间,敲了敲门:“张兄,可睡下了?”
众人忙着倒酒吃喝,唯有刘世轩一脸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温昭阳穿好衣衫,拉开房门:“寒兄,有事吗?”
“给你的。”寒单将一包弥漫着香气的烤鸡递给她道:“下午是我口气不对,张兄见谅。”他板着脸,目光躲闪着,并不去看温昭阳。温昭阳接过了那包尚有余温的烤鸡,雨水混合着油花,粘在她白皙干燥的手指上,寒单看到,心中微微不适。
温昭阳道:“寒兄何必客气,我没放在心上的。”
寒单匆匆点了一下头,转身返回了自己的房间。他一离开,刘世轩那张若有所思的脸顿时看向温昭阳,他微笑着摸了摸下巴。
温昭阳翻了他一个白眼,将烤鸡放在桌上道:“我不饿,给你们吧!”
众人一声欢呼,小酒喝着正带劲,泛着油花的烤鸡块,在七八只手的争抢下,很快被分光了。
温昭阳回到房间洗了下手,又回到床榻上躺下。听着稀里哗啦的夜雨声,浅浅入睡。
她记挂着廖明崖,并不敢睡得太深,半梦半醒间听到客堂里众人逐渐散去,刘世轩的呼噜声渐起,还有寒单在床板上辗转反侧的声音。
慢慢地,她睡着了。
梦里好像是在北境一片渺无人烟的荒野中,刘世轩抱着个黑匣子拼命地跑,彷佛身后有追兵将至。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像是看见了自己,露出欣喜的神情,快步跑到自己面前,将黑匣子塞到她怀中,哄孩子般:“怀玉,快,抱着它跑。”
梦里温昭阳接过了黑匣子,拼命地跑,她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到刘世轩扶着膝盖穿着粗气,对着她挥手。
“跑啊!你怎么不跑?”梦里温昭阳大声喊。
她双腿一蹬,惊醒过来。不知是几更天了,她出了一身的汗,爬起来喝水时,看到远处的夜空被火光映红。
刚下过雨,怎么会起火?
院中渐渐有人批衣而起,从屋里走到院中,私下议论起来。温昭阳穿好了衣服,走到客堂,看到对面的房间刘世轩和寒单的床榻都已空了。
院子里陆续醒来的学生们,有人端着盆,有人提着桶,温昭阳也抱着洗脸盆,随着人流冲到了火场。
不出所料,是言若海的院子。他身着单衣,银发披散,狼狈不堪地坐在远处一处石凳上,双目阴沉地看着面前的熊熊大火。
他在睡梦中被咕咕的水声吵醒。睁开眼才发现屋子里不知何时站了一道高大的身影,满院的侍从居然毫无察觉。
“你是谁?”言若海深沉地问。
那蒙面的年轻人借着油灯,点燃一份火折子,火光照亮他的双眼。
“言县令,十二年了,淘金城的风沙可曾入梦?”
言若海的心仿佛突然停止了跳动。他盯着那个年轻人:“原来你是淘金城的人。”
“现在已经没有淘金城了,托言县令的福,淘金城的狗都没躲过那场灭城之战。无人的小城已被改成了一座边防军营。”
“屠城之事与我无关!”言若海拍着床板,满腹怒气道:“匈奴突然袭击,我怎么能提前预料!”
“那狗头金呢?”廖明崖冷笑道:“真是你挖出来的吗?”
“是。”
“你放屁!”廖仇恨的视线在火光的映衬下犹如恶鬼:“我父便是淘金人,也是当日挖渠人之一!自你挖出狗头金后,我与家兄便日夜不休的在城外挖掘,父亲却一个劲地喝酒,最后提着兄长的耳朵,将他唤回了家中,言县令,这十几年我一直在想,若真是金矿现世。我父亲为何酗酒?为何不准我们跟风挖掘?”
言若海只冷冷道:“金矿是朝廷的财产,百姓无权擅自挖掘。”
“是。你大可狡辩。我也不是来与你论理的。”廖明崖蹲下身,火光照亮地面的油渍。言若海脑中嗡地一声,原来刚才他听到的不是水声,而是此人倾倒猛火油的声音。
他张了张嘴,眼睁睁看着廖明崖将手中火折子扔到油中,大火猛地窜起一丈之高。
廖明崖跳窗而逃。
破窗声惊醒了侍从与护卫。比起夜幕里潜行而逃的人影,显然言夫子房内的大火更加紧要,护卫当即冲入房内,在大火之中将发丝已被烧着的言若海抢了出来。
救火的人越来越多。现场乱糟糟一片。楚世子及时出现,指挥着众人有条不紊的拆出一片防火带,围困着熊熊大火,将其限制在院中,没有波及到其他的宅院。
英武高大的年轻人迈步走来,噙着一丝笑意问:“言师兄,可看清了那纵火之人是谁?可是哪个不听师兄训诫,心性顽劣的学生?”
言若海抬起苍老的脸,看向他,半响后他摇了摇头:“没看见。”
“哦?”楚景晟慢条斯理道:“那师兄要小心了,既不知道对方是何名何姓,只怕日后此举随时可能再现,防不胜防啊。”
言若海只半阖着眼皮,深沉地望着他。
廖明崖既是玄甲军的人,楚景晟知不知道狗头金的事?夺嫡之争下,他们会再翻起淘金城的风风雨雨吗?
还有,当年他写给刘家的那封求金信。刘玄心有没有保存下来,如果有,这封信现在会在何处?
慌乱的救火人群中,刘世轩的身影若隐若现。这个刘家的孤魂野鬼,表面对自己尊敬有加,却在衍州客栈再三推脱引爆火药。他的手里会不会藏着对自己不利的证据……
言若海心中,杀机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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