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各异的心绪。
沈芷兰紧握着那方紫檀木盒,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盒中药丸散发出的奇异药香,如同沙漠旅人眼前的海市蜃楼,诱人却又透着不真实。自由,这个她几乎不敢奢望的字眼,此刻竟被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以一种近乎随意的方式,摆在了她的面前。
代价,是成为他的“盟友”,卷入更深的政治漩涡。
她抬眸,审视着顾长渊。他已然恢复了那副慵懒的姿态,闲适地坐在桌边,把玩着手中的冷茶盏,仿佛方才那个在夜色中气场凌厉、揭穿她所有秘密的人只是幻影。可沈芷兰知道,那才是他的真面目。这国公府,这病弱世子的身份,不过是他精心编织的伪装。
“这丹药……当真无碍?”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影阁的毒蛊之术诡异莫测,她不得不万分谨慎。
顾长渊抬眼看她,烛光在他深邃的眸中跳跃:“夫人是怕我下毒?”他轻笑一声,带着些许了然,“若我要取你性命,何须如此麻烦。这丹药,名为‘定魂丹’,乃一位故交潜心所制,虽不能立时根除‘忘情蛊’,但压制其毒性,阻断它与母蛊之间的部分联系,足矣。至少,可保你三个月内,不必再受每月十五蛊毒发作噬心之苦,亦无需依赖影阁那掺了别样东西的‘解药’。”
每月十五,噬心之苦……沈芷兰心中一凛。那是她最深的梦魇,每一次发作,都如同置身炼狱,而阁主赐下的“解药”,虽能暂时缓解痛苦,却让她愈发依赖,如同饮鸩止渴。顾长渊连这个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口中的“别样东西”,更是让她背后发凉。难道影阁给的解药,除了压制蛊毒,还掺杂了其他控制她的药物?
疑窦丛生,但此刻,她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深吸一口气,沈芷兰不再犹豫,打开木盒,取出那枚深褐色的药丸。药丸触手温润,并无寻常药物的苦涩之气,反而带着一种清冽的草木芬芳。她看了顾长渊一眼,他依旧平静地看着她,眼神无波无澜。
仰头,将药丸放入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温润的暖流,顺着喉管滑入腹中。初始并无特别感觉,但不过几息之间,那股暖流便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缓缓流淌向四肢百骸。体内那自中蛊后便如影随形、隐隐牵制着她内力运转的滞涩感,竟真的开始一丝丝松动、消融!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感逐渐取代了长久以来的无形束缚,仿佛卸下了沉重的枷锁。
更让她心惊的是,那股暖流所过之处,竟隐隐激发了她自身的内力,使其运转得更为顺畅圆融。这绝非普通解毒丹药能做到的!
她下意识地运转了一个小周天,内力澎湃,毫无阻碍,效果甚至比服用影阁“解药”后更好!
沈芷兰猛地睁开眼,看向顾长渊的眼神充满了震惊与复杂。这丹药……竟如此神效!他那位“故交”,究竟是何方神圣?
“感觉如何?”顾长渊放下茶盏,语气平淡,仿佛早已料到结果。
“……很好。”沈芷兰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多谢。”
这一声谢,带了几分真心。无论他出于何种目的,这枚丹药确实解了她的燃眉之急,给了她喘息之机。
“不必言谢,各取所需而已。”顾长渊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夜风裹挟着凉意涌入,吹动他额前的几缕碎发,“既然已是同盟,有些事,便需与你说明。”
“太子之所以急于除去‘萧慕白’,无非是忌惮兵权,担忧我拥兵自重,威胁他的储君之位。他与影阁勾结已久,影阁表面是江湖组织,实则早已沦为东宫爪牙,专门替他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你,不过是他们派出的又一枚棋子。”
沈芷兰沉默地听着。这些她早有猜测,如今从他口中得到证实,依旧让她感到一阵寒意。权力的倾轧,竟如此冰冷残酷。
“那你……”她迟疑着开口,“你既是国公府世子,又是常胜将军,为何要隐藏身份?又为何要……装作病弱?”这是她最大的疑惑。以他“萧慕白”的军功和威望,足以在朝堂立足,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顾长渊望着窗外的夜色,背影显得有些孤峭,声音也低沉了几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顾家与萧家,皆是军功起家,早已是某些人的眼中钉。若让人知道,国公府世子与常胜将军乃是同一人,你觉得,陛下会如何想?太子又会如何做?”
沈芷兰心中一凛。功高震主,自古皆然。一个手握重兵、战功赫赫的将军,若再叠加国公世子的尊贵身份,确实足以令皇权忌惮。太子的针对,恐怕也并非全然出于私怨,更有帝王默许的推波助澜。
他这是在自保,也是在保护国公府和萧家军。
“至于这病……”顾长渊转过身,脸上露出一抹略带讥诮的笑容,“不过是让某些人放心的幌子罢了。一个命不久矣的病世子,总比一个年富力强、军权在握的将军,来得让人安心,不是么?”
沈芷兰看着他苍白依旧的脸色,若非亲眼见过他夜间的身手,绝难想象这竟是他精心维持的假象。这份隐忍与心机,让她心底发寒,却又莫名生出一丝……敬佩?在如此逆境中,他不仅保全自身,还能暗中经营出“常胜将军”的威名,其心智手段,可见一斑。
“所以,你需要我做什么?”沈芷兰直接问道。既然结盟,便要明确自己的角色。
“首先,继续扮演好你的‘世子夫人’。”顾长渊走回她面前,目光沉静,“你越是不露破绽,越是显得‘无用’,太子和影阁便越不会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你身上,我们也越安全,越有机会暗中行事。”
沈芷兰点头。伪装,是她的老本行。
“其次,”顾长渊顿了顿,眼神锐利了几分,“留意沈家,尤其是沈月瑶。”
“沈月瑶?”沈芷兰蹙眉,“她……似乎知道些什么。”回想起回门日沈月瑶那些疯言疯语,什么“女主”、“炮灰”,虽荒诞不经,却隐隐指向某些真相。
“她很不寻常。”顾长渊语气肯定,“她似乎能预知一些事情,或者说,她认为自己知道‘既定’的轨迹。太子那边,或许也有她传递的消息。你要小心应对,或许能从她那里,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信息。”
沈芷兰若有所思。那个看似疯癫的嫡姐,竟也是这盘棋中的变数?
“最后,”顾长渊看着她,语气郑重,“影阁那边,暂时虚与委蛇。阁主若联系你,设法周旋,探听太子的下一步计划,但切记,不可暴露你我同盟之事,也不可再执行任何针对我的刺杀命令。”他指了指她手中的空木盒,“有了‘定魂丹’,你暂时无需受制于他们的解药,有了周旋的底气。”
沈芷兰握紧了空盒,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轻松,点了点头:“我明白。”
交代完这些,顾长渊似乎松了口气,周身那股迫人的气势也收敛了些许。他看了看窗外渐亮的天色,道:“天快亮了,夫人该‘醒’了。”
沈芷兰会意,他这是要她回归到白日那个“懵懂”的世子夫人角色。
“对了,”在沈芷兰转身欲回内室休息片刻时,顾长渊忽然又叫住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明日晨起,为夫或许还需夫人……‘抱’去给祖母请安。”
沈芷兰脚步一顿,回头瞪了他一眼,却见他已恢复那副病弱无力的模样,倚在桌边,微微喘息着,仿佛多说两句话都耗费了极大的力气。
变脸比翻书还快!沈芷兰在心底暗啐一口,面上却只能挤出温顺的笑容:“夫君身子要紧,妾身……省得。”
这一夜,惊心动魄,峰回路转。
回到内室,躺在柔软的床榻上,沈芷兰却毫无睡意。体内的“定魂丹”药力仍在缓缓发挥作用,带来久违的安宁。而脑海中,却反复回响着今夜与顾长渊的对话。
盟友……探查……自由……
前路依旧遍布荆棘,但手中似乎终于握住了一丝主动权。而那个名为顾长渊的男人,如同一个巨大的谜团,危险,却又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闭上眼,感受着心脏有力的跳动。这场替嫁,似乎正朝着一个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向,疾驰而去。
窗外,晨曦微露,撕破了沉沉的夜幕。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墨韵堂内的这对“夫妻”,也将在人前,继续他们心照不宣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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