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分,天已经黑了。
风晨去主帐换班,上一个当值的亲卫告诉他,大帅吩咐把小厨房给明和做的点心送过去。
风晨提着食盒到时,柳言正在跟柳家药铺的掌柜发脾气。
“为什么不提前说,三天后做药引,你前天才跟我说土灵芝搞不到。你知不知道缺了这味药前面三年调理的功夫全白干。你怎么还有脸来见我,我当你羞愧地去上吊了。”
掌柜抹了把汗,“东家,我们也没想到今年会那么难。往年守着土灵芝的赤羽鸟忙着过冬,从不像今年这样狂躁。别说在悬崖峭壁上,就是平地上一个洞里,药农们也不敢冒着生命危险去摘。”
柳言道:“不能想办法把那什么鸟杀掉吗。”
掌柜汗如雨下,“东家,那鸟翅膀有五尺长,有两个人高,翅膀撩到都得伤筋动骨,寻常人也近不了身,怎么杀得掉。”
柳言道:“我还不信了,你告诉那群药农就说我说的,谁摘的到一株土灵芝我给他十万两银子,三天后我就要。”
掌柜道:“东家的意思是打算买命了。”
意思是十万两银子买药农赌命,摘的到就算死掉,全家从此吃穿不愁了。
明和说:“别这么做。”
柳言呛声:“不用你管。”
他二人看见风晨,柳言刷地站了起来,护犊子一样把风晨看向明和的视线挡住了。
“你怎么又来了,我告诉你,你死了心吧,换个人巴结。”
明和皱眉:“小墨——”
“叫我柳言,”柳言怒气冲冲。
风晨不是来和柳言斗嘴的,他说了自己的来意,是奉命来送东西。
柳言还在和明和争辩,“他看你的眼神不正常,他居心不良。”
明和说:“你别胡说了,这几天你也不许再嚷嚷药引的事。大帅送你的战马到了,明天开开心心地陪你哥骑马去。”
柳言气呼呼地出去了。
——
回了主帐,迟方和闻人煜都在。
内外很安静,风晨靠着墙静静地站着,里面的说话声清晰可辨。
迟方问闻人煜:“你怎么来了?”
闻人煜说:“我是来传话的,小墨差人跟我说,他明天要回柳家配药,不用大帅陪他遛马了。”
迟方说:“好我知道了。”
闻人煜发愁道:“大帅呀,你怎么还这么沉得住气。你看小墨他,回来这几天都不带搭理你的,你倒是上赶着去哄哄。”
迟方道:“我去了他就搭理我吗?”
迟方又道:“他小时候缠着我要一匹战马,赌咒发誓的死活想要到手。现在我上赶着送了,你瞧着他还喜欢吗?”
闻人煜语塞。
迟方说:“他明摆着躲着我,还撺掇明和跟他早日回柳家,我敢再追着他说些陈年往事,是要逼他走吗。”
闻人煜无奈道:“也是,不说这个。族里回信了,你定的日子他们说可以,到时候认祖归宗,你们两兄弟再好好地聊一聊,没什么解不开的结。”
迟方‘嗯’了一声。
闻人煜感慨道:“现在不是比咱们原先想的好上太多了吗,我刚听说小墨被人逼着卖身的时候我心都揪起来了,你想想这贼人心思多恶毒,小墨要么被逼死,要么就从了。然后等到现在再把小墨带回南境,带到江陵府,再送到你我面前。要真是那样,咱们真活不下去了。”
迟方没说话。
闻人煜道:“万幸明和找到了他,万幸柳家收留了他们,万幸叫咱们重逢了。明和还跟我埋怨小墨被养得太任性,我觉得挺好。要我说,如果不是千娇万宠的,也养不成这样的性子。听说小墨是被人宠着长大的,别说大帅你了,连我最近睡觉都轻松多了。”
迟方笑道:“你倒是比我还感慨。”
闻人煜说:“我跟你从小一块长大,你不说我也明白。我有时在想,柳言就得是小墨,不然当时中原那么乱,小墨流落在外他还能活命吗,他就算活着得吃多少苦,要是缺胳膊断腿的或者跟明和似的眼睛瞧不见了,你见了心里什么滋味。要我说,等你领小墨回家之后,你们得去庙里拜拜,感谢诸天神佛保佑。”
——
第二天,迟家军大营。
柳言一大早起来火气正盛,柳家药铺的掌柜又来了。他正要把人骂个狗血临头,谁知掌柜的笑容花儿一样,反而把他看懵了。
“东家早。”掌柜的迎上来。
柳言没好气地,“这么早你来找骂?”
掌柜说:“东家,您要是还想骂尽管骂我好了,只是有个好消息,今天我一觉醒来药铺里收到一株土灵芝,我赶紧地就给拿过来了。”
柳言怔了怔,“还真有人不要命。哪里收来的,摘它的药农死了吗?”
掌柜摇头,“把土灵芝给我的小子瞧着没受伤,也没找我要钱,说是送的。”
“送你的?”柳言问掌柜。
掌柜忙道:“说是送给明先生的。”
送给明和?
掌柜爱不释手的样子,“您瞧瞧,这多好的品相。我接触这东西二十多年了,今年这株比以往的好了不知多少,摘它的药农指定老厉害了,这要到赤羽鸟巢穴深处才可能弄得来的。”
柳言心想,就算他不懂,可听掌柜的叫苦了几天,他托了人也束手无策的情况下,也知道了那赤羽鸟着实不好对付,平常人去了小命交代了可能也弄不到,敢深入巢穴去摘上等土灵芝,又不卖钱转手送人了,江陵府还有这种能力超群的大傻子?
风晨打了个喷嚏。
一大清早,路上起了好大的雾。不远处村庄里零星的灯火在雾中若隐若现,几声不知名的鸟叫响起,灰色羽毛的小家伙在树枝上跳了几下,又扑棱棱地飞走了。
风晨骑着一匹瘦马赶路,给马儿看了路线图,“往西走,穿过这条小河再走半天差不多就到了。”
马儿打了个响鼻,得得地走了几步,停了。
风晨无奈了,“马兄,加把劲啊。我怎么觉着我下来扛着你走都比现在快。”
马儿听不懂他的话,得得地走了十来步,又停了。
风晨叹了口气,马儿一步三颠走不快,路边一成不变的风景让他越发清晰地感觉到肩膀上的抓伤,又痒又疼让人烦躁。
“好吧,我们找个地方换身衣服,再吃些东西,然后求上天保佑黑袍那个藏头露尾的王八蛋还缩在他的龟壳里拿着账本等着我们。”
他已经给淮南留了口信,让淮南过两天编个理由帮他在迟方面前辞了亲卫的差事。至于理由怎么编,相信淮南那满嘴跑马的本事会有用武之地。他觉得迟方对此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不过是走了一个亲卫而已,想来淮南能顺利糊弄过去。之后他又抽时间往柳家药铺送去了土灵芝,明和的药引也算解决了。如今为了不让宫里的人回京添油加醋,他不得不放弃暗中报复黑袍的打算,主动入瓮去赴黑袍的约。
风晨想到时隔多年和明和又见上了面,明和的那双眼睛曾经一直是他的心魔。如今噩梦里死了无数次的人能活着坐在他的面前,面上带笑,话语从容。风晨本该有很多话想和明和说,但又觉得不用说了。
对明和来说,完成所托回到了心心念念的南境,回到了迟家军中,算是曲折的圆满。对迟方来说,这十年里迟墨没有颠沛流离,没有困守他乡,没有贫穷没有苦难,如王孙贵族般长大了,也该心感宽慰。至此,真与假有什么重要,这何尝不是最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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