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和停下茶杯，瞟了眼夏叶，收回视线，吹了吹杯中茶，不疾不徐，道：“你怀疑，豪威的事，我有参与？”
“不是你，也有你的份吧？”夏叶试探问。
整个酒会大厅说话声不绝，众人未察觉两人异常，余光皆落在角落二人身上，似乎都在看戏。
窃窃私语的人们，僵持不下的两人。
“有证据吗？”
“你现在的态度，就是证据，何况，李氏本来就有攻下豪威市场份额的野心。”
如果真是李氏背后操作，只能说，这盘“棋”下的真大，她早就是李熙和手中的“棋子”。
“得利者嫌疑最大，我确实有嫌疑，无法狡辩。被投资人从豪威内部瓦解，带走精英团队，我认为这是聪明选择，既然你来问我，说明你也是其中之一，那么——投资人身份很重要吗？”
几乎脱口而出，夏叶郑重道：“重要，投资者是可以随时撤资的，资金链是否会断裂，都是问题，起码我得知道，背后‘推手’是谁。”
李熙和饮了口茶，面色温润，笑道：“你笃定是我所为？”
“给我个不是你所为的理由。”
“球”抛回给李熙和，他面色如常，挑衅回：“我可以选择沉默。”
“默认是吧？”
双方又陷入“拉锯战”，对面而坐，夏叶盯紧李熙和，非要从他口中撬出答案。
“有耐心也算是你的优点，”李熙和给夏叶斟茶，惹得一圈人对夏叶刮目相看。
东申大小势力遍地，人际错综复杂，能让李熙和给人倒茶，整个东申掰着手指头能算出的人，都是能叫得上名字的，这里面，现在又加了个夏叶。
“你有耐心，但我也不差，不过，这次你既然诚心问了，我就勉为其难就回答你一次，下不为例。”
话音刚落，夏叶就察觉李熙和笑容冷了几分，眼神也愈加锋利，不过片刻又藏于深眸中，再无迹可寻。
“你猜的没错，从豪威挖人新组公司，重新创立品牌这事，李氏是推动人之一。我是执行人，但不是策划人，这件事，最先提议的是我堂哥——李熙川。”
果然，李氏集团是“幕后”策划人。
“夏叶，跳槽对你有百利无一害。何况，豪威的部署，不久前就陷入泥淖。大公司，若非必要，不该开拓不成熟的产线，更何况……是在削减已成熟市场前提下。如果高层以为不过是‘阵痛’，那他们就太看得起南亚市场，也太低估东亚市场了。但每个国家都有不同国情，豪威内部‘抱团’太严重，恕我直言，早晚会出问题。”
“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豪威还是能撑住，只不过，东亚这边，销量将大幅被替代品挤占，既然别人可以挤占市场份额，为什么不能是李氏集团？”
一席话振聋发聩，夏叶无法反驳，李熙和分析的很对，不是每个地区都具备成熟产业链，也不是每个地区都有稳定市场，这一点，豪威美国总部在冒险，可冒险不该打压东亚大区，虽说“杀鸡给猴看”，以此打消欧洲大区气焰，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东亚大区“开刀”，该做调整的是美洲大区，美洲大区不过任人唯亲罢了。
总部确实偏心欧美市场，对亚洲市场“拉一打一”，彼此抑制，此消彼长。
见夏叶不说话，李熙和又给她倒了杯茶，宽慰道：“夏叶，不用犹豫了，豪威已没价值，不值得你多费心思，抛弃吧。”
茶杯中热气缓缓散于空中，一些温热余韵尚存，暖着夏叶指尖。
“感谢你的坦白以及，据实已告。”夏叶真诚谢过李熙和。
道理她都懂，也并非对豪威有多少感情，她不过是权衡利弊，如果背后势力真的有李氏集团，跳槽后，资金不成问题，她有信心创业，因为熟悉，所以自信。
既然李熙和已坦白，她也没什么顾虑。
“打算什么时候启动项目？”
李熙和：“年后，我想，让你放弃年金直接走，你不会答应的。”
说完笑意更深，似在逗夏叶完。
步步受制于李氏集团，目前她所有的事业都与李熙和有关，她不得不谨慎。
已经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夏叶立马话锋一转，开始闲聊起来。
“你还有堂哥？没听说过，李熙川……这名字怎么听起来很‘韩系’？”
酒会厅那么大，独这个角落坐着李熙和与夏叶。
今天带夏叶来会会各方势力，一方面算是让夏叶正式亮相东申“名流圈”，一方面也是自己私心，带夏叶出来，确实能引来不少羡慕目光，虚荣是其次，关键在于——为自己挡“桃花”。
他出了名的独身赴宴，如今带了“女伴”来，必然惹来不少“关心”。
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夏叶“高攀”，只会对夏叶好奇，一箭双雕。
何乐不为？
“大哥常年在海外打理海外产业，我主要负责国内。”李熙和在众人好奇目光中，一遍遍为夏叶添茶。
“怎么对我大哥名字好奇起来？”
“哦，随口一问。”
李熙和瞥了眼夏叶，不见她局促，可见是真随口，并非有意打探李氏内部战略布局，故而据实已告。
“爷爷的弟弟，抗美援朝时，负伤在朝方熙川地区，刚好我们这代辈分排到‘熙’，所以给大哥就取名‘熙川’。”
“也对，我记得你堂弟叫‘熙载’。”
李熙和眉眼弯弯，眼角多了丝玩闹之意，故意调侃道：“哦？帮我家族了解的一清二楚是做什么？有意入李家‘门’？”
夏叶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得体的连衣裙，“v”领看似保守，孔雀蓝又跳脱的衬得她风情万种，令人目不暇接。
端茶的“雪臂”灯光下更显白皙。
“无意高攀。”
四个字就掐断聊天。
对面的李熙和却笑起来，心情极其愉悦。
“但我要是愿意‘低就’呢？”
真会给自己长脸，夏叶翻了个白眼，轻啧一声，李熙和笑得太过放肆，惹得他人注目，又无人敢上前。
“休息够了，走吧，带你见识见识东申‘名流’们的‘高雅虚伪’。”
他放下茶杯，眼神示意夏叶。
“你不也是其中一员吗？”夏叶回怼，又觉自己放肆，刚想给自己找补，忽见李熙和优雅站起，走到她面上，伸手。
“我不一样，我一直很绅士。再说，我几时对你虚伪奉承过？我夸你，都是真心话，发自肺腑的欣赏。”
夏叶抬手，搭上李熙和手，被他轻握住。
“那我就谢谢你，另眼相待。”
李熙和露出绅士笑容，眼角欢乐，“不客气。”
光鲜名利场，五光十色，纸醉金迷，别人恨不得钻进其中，夏叶不适的跟着李熙和成了“漩涡中心”。
所有人都想同她攀谈，想问她是否与李熙和亲近，想问她何许人，能令东申李氏家族的李熙和温柔以待。
世人皆知李熙和客气绅士风度，但所有人都知道不过是教养罢了，真正能令李熙和开怀玩笑出声的，只有面前这个光彩夺目的女人。
有人嫉妒，有人好奇，有人阴阳怪气，什么人都有。
如果有一天她真接了向卫家产业，恐怕这等场面是避免不了，夏叶想：就当提前练习，慢慢习惯吧。
一杯酒端了半天，浅浅抿了两口。
她酒量好的很，只是李熙和并不知，旁人敬酒他有意无意替她挡了。
感激是真的，但夏叶见他眼神多了柔情，也知他醉意上头，只是出于礼貌维持绅士形象。
“要不要休息下？”夏叶靠近李熙和，举了酒杯小声提醒。
李熙和食指勾了领带，微微松了松，微笑道：“不必，这种场合，我早就习惯，你要是不适，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
“李先生要是醉了，夏小姐由我送回去就好。”
夏叶一惊，回头，身后之人墨色西装，比西装更暗的是他黑曜石般的双眸。
男人气质绝伦，引来无数倾慕视线，单手插在裤兜里，随意拿着酒杯，纹丝不乱的黑发梳向后方。
太过精致绝伦的男人，连灯光都偏爱他，在他身上投下一层光圈，偌大的酒会仿如他的秀场。
“明哥？”
李熙和温和点头，往前半步，站在夏叶身边，像防备。
“放心，我对你的‘合、伙、人’，没兴趣，只是前些日子一别，有些问题需要夏小姐为我解惑。”顾明兮擒着难以琢磨笑容，眸中寒光一闪而过。
“不知夏小姐是否方便，几分钟而已。”
李熙和将要说话，顾明兮先抢了话头，“对了熙和，楚河也来了，你不去打个招呼吗？”
双眸从李熙和脸上挪开，羽落轻柔般看向夏叶。
瞬息万变的男人，实难猜透。
“不介意我替你照顾夏小姐几分钟吧？”
再三强调，意思明确，李熙和微蹙眉，不好拒绝，也不答应，只是两人僵持原地。
夏叶微笑劝李熙和：“无妨，顾先生所求之事，我大约知晓，一会儿见。”
李熙和不再坚持，点了头，端着酒杯走开。
顾明兮笑，“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夏叶报之以微笑，“除了江南，还能什么事？”
顾明兮笑意不明，做了个“请”的手势，夏叶只得随他走往角落。
夏叶：“什么事，这么神秘？”
顾明兮：“首尔一别几天有余，夏小姐还好？”
并未直接询问江南情况，夏叶挑了下眉，打的什么主意？
“我是还不错，江南也不错。”
应该挺不错，连她信息都懒得回，整天和陈之影蜜里调油，难分难离的，能不好吗？
顾明兮垂眸瞥了夏叶一眼，眼神阴鸷。
“韩国回来后，她一直在国内是吗？”
夏叶不知顾明兮为何如此问，但也没必要骗他，应了他声。
“江南最近忙，一直都在国内。”
顾明兮一顿，像在思考什么，问：“所以，她不可能会出现在东京……”
夏叶好笑耸了下肩，“她哪有空去东京？”
须臾，顾明兮神情闪过一丝失落，“果然不是她。”
“什么？”夏叶“二丈和尚摸不到脑袋”，一头雾水。
顾明兮没回她，淡淡扫了她一眼，转移话题问：“熙和很重视你，连顾氏都推荐给你，所以，你和他……”
夏叶斩钉截铁道：“我们只是同事，最多，算是朋友。”
顾明兮不置可否，自嘲一笑，“你们港城市的女人可真是——东申男人的克星。”
一拿一个准，没有不屈服投降的。
夏叶隐去顾明兮的言外之意，就当他是夸奖，“可能‘犯克’。”
顾明兮嗤笑一声，“牙尖嘴利，难怪能和江南成朋友。”
夏叶也不承让，回：“顾‘队’能和李总成朋友，难道不是更稀奇？”
顾明兮笑得更甚，瞥了眼夏叶身后，“你口中的‘李总’要是听到，估计会更开心。”
踩一捧一，李熙和自然听得懂，他站在夏叶身后，冲顾明兮一笑。
“要是聊完了，我该送我的‘女伴’回家了。”
一副看戏表情，顾明兮眯了眼，抱着胳膊，指尖有意无意敲了敲，“这么宝贝？都说我没兴趣了。”
李熙和知道顾明兮心有所属，只是他与夏叶说话时的神态，莫明惹他心烦。
顾明兮何许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对情感之事向来不关心，却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野蛮、张扬、肆意，是很多世家子身上没有的“野性”。
能拿下顾明兮，是多少名媛千金、多少世家求之不得之事？
“不逗你们了，帮我向她问好。”顾明兮对夏叶低语，擦肩李熙和时，笑意更深拍了拍李熙和肩。
“我去和孟老爷子打个招呼，改天见。”
直到顾明兮身影没入人群走远，李熙和紧绷的神经才松了些，宽慰道：“明兮没难为你吧？”
夏叶摇了摇头，“只是问了我闺蜜事。”
李熙和没多问，其中弯弯绕绕，他早已听顾楚河抱怨了个几百遍。
始料不及，向来无心风月的顾明兮会心动，不动则已，一动就大动干戈。
连赛车比赛颁奖，庆祝到一半人就跑回国，专门上门找那个“江南”。
江南，同时也是夏叶闺蜜。
这般巧。
司机开了车过来，李熙和替夏叶开车门，不禁好奇，“你这位闺蜜倒是厉害，未曾得见。”
能让各大家族垂涎的“顾氏”顾明兮上心，一定非凡人，能比夏叶还美？他觉得这种女人是不存在。
夏叶笑了，“可惜，我闺蜜已有‘如意郎君’。”
李熙和惊讶，“明兮哥是单恋？”
夏叶：“‘求之不得，辗转反侧’吧。”
李熙和突然欢乐，“我倒是想见明兮哥碰一鼻子灰模样，你闺蜜和她‘如意郎君’一定很有意思，有机会可以认识认识。”
“会有机会的。”夏叶也笑了。
车辆行驶在入夜洪流依旧的东申，无数璀璨灯光汇聚的“银河”。
玻璃反光中，夏叶侧脸笑着，李熙和想：碰了一鼻子灰的何尝只有顾明兮一个，他不也是吗？
车厢静的很，李熙和突然想起，车里备了解酒糖，打开扶手，拿出解酒糖，递给夏叶。
“常备的解酒糖。”
夏叶想拒绝，她酒量他并不知，想了下，还是接过谢了。
女生在外，还是多个心眼为好，即便，对方是善意。
到达目的地路边，司机停车，很恭谨为夏叶拉开门，李熙和微笑与夏叶道别，夏叶也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你这裙子，上楼方便吗？需要我帮忙吗？”
夏叶抬头看了眼房间，灯亮着，笑着拒绝了。
李熙和微微低头，看了眼，心中已然明了，下了车，“等你上楼我再走吧。”
夏叶给向卫发了信息。
片刻后，楼道灯亮了起来，小院中添了暖意，人影由远及近。
“天冷，衣服披好。”向卫将宽大外套裹住夏叶，看了眼李熙和，略一点头，“麻烦了。”
第一次见，双方剑拔弩张，第二次见，客气生疏，大约自己在他眼中并非对手，所以才如此坦然吧，李熙和报以假笑，“应该的，‘完璧归赵’。”
垂眸看向夏叶，眸中带了点温度，“下次再见，近期研究室那边进程，你还得跟进。具体的，回头会开再议。”
天气寒冷，裹了大衣夏叶也冷的想跺脚，匆匆应了，与李熙和礼貌告别。
李熙和离开时，忍不住憋了眼街边打闹的两人，只见高大的男人笑着说了什么，女人佯装怒气刚要踢他，被男人公主抱搂进怀中，女人气得挣扎，又是挥拳，又是拽头发，但嘴角的笑意却甜得人发腻。
推了下自己眼镜，遮挡若隐若现的失落，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李熙和想，也许有一天，他也会令人看了都心动的爱情吧。
也许有，也许不会有。
无论如何，与他相恋的，永远不会是夏叶……
路灯柔光下，失意的人和得意的人，公平享受暖意，却不能公平的分享悲喜。
有些结局，从开始就已注定。
再无转圜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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