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冬站在餐厅门口，她抬头看着棕褐色的牌匾，半张脸被俞叶冉不久前送的奶白色围巾挡住，低马尾被顶起来，显得有些没精神，但皮肤被衬得白里透红，两相结合下，颇有些温柔感。
“妈妈。”
妈妈穿过几个路人，走到原地发呆的她面前，面上因为熬夜工作堆成的憔悴一扫而空，只留下被幸福感染的快乐。
“累不累呀？今天学习怎么样？你叔叔在挑鱼，你小时候最爱吃鱼了，就是不会剔刺，我让他挑一条刺少的，这次放开了吃。”
妈妈牵起了文冬放在口袋走了一路还冰凉的手掌，是温暖到灼热的温度，她无意识摩挲了一下，感受着妈妈略显粗糙的手掌心，一直悬挂着的心此刻慢慢落到实地。
“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脸上扯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难受。
刚才一路上，妈妈已经把情况都和她说明了。
这个人是俞家人，没错，就是俞叶冉的那个“俞”，但他不是俞家主要支系，只是一个很远很远的亲戚，文冬猜测，他的经济情况应该也没有到俞叶冉家那种程度，只能算是小康。
两个人怎么认识的，怎么走到一起的，文冬都没有仔细问，她有些害怕，不知道在怕什么。
“俞叔叔好。”
两个人进去的时候，俞叔叔已经坐在位置上了，文冬下意识低头鞠了个躬，弧度不算大，但已经足够了。
俞叔叔看着很满意，笑着点了点头，甫一坐下，他就从包里掏出来一个首饰盒。
“小冬啊，这是叔叔给你的见面礼，你好好收着。”
一个挂着红绳的纯金小熊项链，是今天下午她在商场看到的“最新款”。
妈妈推了推她的手，脸上是温柔幸福的笑容，文冬想，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显得开心一点。
她站起来，大方地接过了。
“谢谢叔叔，那我现在就戴上。”她抬起头，扬起一个称得上灿烂的笑容，把围巾解下，脑袋穿过红绳，捏了捏小熊，塞到了外套底下。
“哎，真好，真乖，小冬才放学吧，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喝的，我去帮你拿。”
“不用了，叔叔，我一会自己拿。”
几人寒暄了一会，菜就上了。
酸菜鱼火锅，刺又明显又大，文冬剔地很轻松，吃得很满足，几乎要忘记了自己早上刚被赶出学校。
晚上母女俩被俞叔叔送回家，他车里没有异味，全程也没吸烟，吃饭斯文，开车很稳，是个至少目前看来还算完美的结婚对象。
“妈妈，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一进家门口，文冬就直接问了出来。
妈妈明显身体僵了一下，随后有些羞涩地笑了笑。
“还在看呢，二婚肯定要比头婚考虑的多，你觉得怎么样？”
她脸上带着小女生那种，刚陷入恋爱的情态：羞涩又纠结，自豪又担心，这么多年来，文冬第一次在妈妈身上看见这种表情。
“妈妈喜欢就好，我都成年了，不用担心我。”
“哎哟，小冬啊，你在妈妈这里永远是第一位，就算六十岁也是妈妈的小孩，”妈妈在文冬说话的间隙打开了小太阳，随后走上前帮她脱下了厚重的外套，“你来看看，今天给你买了好些新衣服，快试试，不喜欢的明天妈妈拿去退了……”
第二天清晨，文冬背着书包出了门。
她昨晚的试探后得知，妈妈并不知道她被学校赶回家的事情，她也不想在妈妈幸福的时候泼上冷水，于是决定——假装自己还在学校上课。
早上出门去市里的免费图书馆，是那种完全不会赶人的老字号，文冬小时候经常去里面看书，一看就是一整天，只要不吵闹，是不会被赶出去的。
中午下楼去隔壁的小吃街买点吃的垫垫肚子，然后回到图书馆，待一个下午再回家。
她就这样偷偷摸摸地学了将近半个月。
期间妈妈和叔叔的感情升温很快，她经常能收到叔叔送来的礼物，看着妈妈幸福的表情，文冬把那件事藏得更深了。
直到，她终于又见到俞叶冉。
十二月月底，一日下午，文冬照常在位置上看着习题。
今天的任务稍微轻松一点，是复习错题，她的错题本朴素但干净，黑红蓝三色交织着，配上她清秀工整的字，毕业后如果成绩还不错，基本上可以高价卖出去。
临近公历跨年，图书馆人少了一点，往日微小但频繁的脚步声没有了，文冬还有些不习惯。
“嗒嗒……”
她刚想完，就传来了一阵有规律的脚步声，似乎是分量不低的小皮鞋，脚步声越来越近，好像是朝着她这边的区域来的。
应该是小女孩。
她刚看完一题，捏了捏后颈想到。
准备看下一题的时候，脚步声停止了，停在她对面，那个人坐了下来。
文冬只看到了一点黑色的衣角，似乎是超长黑色羽绒服，那种穿上就能cos竹筒的衣服。
她没在意，只集中精神看着下一题。
对面掏出什么东西，响动了一会，随后，一双修长白皙的手伸了过来，她指尖夹着一个纸条，文冬愣了一会，抬头看去：
黑色冷帽，黑色口罩，黑色长外套，里面似乎有一件白色长裙，漏出一点翘起的衣领。
她弯着狐狸眼，眼睫毛微微反着光，显得湿漉漉的。
文冬连忙打开纸条：“小冬，想我没？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怕一会他们找到我，我们去厕所聊，好吗？”最后还画了一个很俏皮的笑脸。
图书馆厕所很干净，算得上窗明几净，只有浅淡香薰味道，虽然地点很奇怪，但两个人面对面站在蹲坑旁边，一点也不感觉违和。
“今天这个点应该在上课吧，你怎么在图书馆？”俞叶冉一上来扯了帽子和口罩就把文冬问倒了。
“我、我，”她脸都憋红了，还是没想出来理由，最后忽然想到什么，瞪了她一眼，“明知故问，你要是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会知道我在这。”
“哎呀，就不能是我鼓动全市的人脉，把这座城市翻来覆去地找，找了整整半个月——”
她话说一半，喉咙被文冬脸颊眼角滴落的眼泪堵住了，俞叶冉上前一步，把人拥进了羽绒服外套中，炽热的温度包裹住两人，漫长的两分钟里，只剩下了文冬的啜泣声音。
待她声音渐渐变小，俞叶冉才慢慢开口道：“对不起，我来太晚了，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这个“她”自然是指俞叶冉的妈妈，文冬摇了摇头，把眼泪都蹭在她的白色长裙上。
“其实我大概能猜到，就是说一些我要联姻了，我都只是玩玩而已之类的话吧，”她用下巴蹭了蹭文冬的脑袋，“我被抓回去确实是因为要联姻了，但是，我和你在一起不是为了逃避联姻，是因为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文冬顿住了，她没有回应，只是收紧了拥住俞叶冉的手臂，用力感受着眼前这个人，和她身上的气味。
“一开始接近你，我承认，我是有私心的，说出来我自己都有点想笑，我就是想试试和女孩子谈恋爱的感觉——”
文冬闻言，狠狠掐了一把她的腰间软肉。
“哎！哎，我也不是那么随便，谁都可以的，主要还是你太可爱了，总之，反正我后面是真的喜欢上你，非你不可，我是认真的。”
“相信我，文冬，你看着我。”她伸手推了推文冬的脑袋。
文冬深吸了一口气，她抬起头，刚哭完微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俞叶冉，像动画片里的小兔子，俞叶冉无端也有点想哭。
“你想我吗？”
“……想，你怎么现在才来，我差点以为我们再也见不到了，我已经把你从未来规划里划掉了，讨厌你，好讨厌你。”
“我也想你，我也喜欢你，我也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我什么时候说——”
文冬鼓着脸，埋怨地说到一半，就被俞叶冉堵住了嘴巴。
她的气息清冽，带着淡淡的寒气，和今天的天气温度很像，却把文冬整个人点燃。
一个深入且饱含爱意的吻。
带着冬天的冰霜和室内闷闷的暖气，一起在文冬心脏里跳动着。
她又哭了。
俞叶冉连忙退开，刚想帮她擦掉眼泪，文冬却伸长手臂，揽过她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才松开彼此，长久地对视着。
“我会回学校，我也会帮你，文冬，别害怕，我一直在你身后。”
“嗯，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可以，俞叶冉，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俞叶冉走的时候，把冷帽、外套全部扔给了文冬。文冬坐在靠窗的位置，可以清晰看到楼下的情况，但楼下的人看上面却是看不大清的。
她坦然地盯着俞叶冉走出图书馆，撞见前来寻她的司机，两个人先后走到街边的车上，随后汽车扬长而去。
她依稀看见了文冬的脸，嘴唇蠕动一阵子，好像在和她说再见。
文冬收回视线，仔细地折叠着长长的羽绒服，忽然，在口袋处摸到了一个硬硬的盒子。
她伸手掏了出来。
一个红色的小盒子，和那天俞叔叔给的饰品盒子很像。
应该是留给自己的吧？
文冬伸手打开，里面掉出一个小纸片，是俞叶冉的字迹：给我最可爱的小女朋友的新年礼物，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她抿唇，把纸条夹近了一旁的日记本里。
盒子里是一个银手镯，雕刻着一个微微翘起的荷花，花蕊处有一颗赤红剔透的宝石。
文冬小心翼翼地抚摸了几下，最后戴到左手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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