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闹了一出后,程母也放下心,桌上补气益精的食材也被撤走。程朝和令姝也约定每五日做一次戏蒙混过关。
令姝仔细思虑了一番,程朝饱读诗书,不喜欢能歌善舞的明艳美人,说不定是喜欢才女那挂的。
她令姝自诩容貌出众,聪明绝顶,唯独于诗书一上不通。不过无妨,才女要的是身上那股书香韵味,装装还是行得通。
循着记忆中汴京才女的打扮衣式,她命人去成衣铺子买了一件淡紫色兰花纹罗裙,再将头发挽起一半,余下的编做辫子放在肩侧。手中握着一卷书册,身后的发带随风而起。
令姝望着镜子的中的自己满意的笑笑。
午时程朝准备用膳时,看守死牢的狱卒拦住他的马车,谨慎的环顾四周后才开口:“程大人,有人想见你。”
算算时日,今日正好是第三天。
“你说有办法救我,如何救?”萧老大粗粝的声音响起。
不过三日时间他的精神气迅速的衰老下去,身上的伤口也多了不少。最重要的是,他瞎了一只眼睛。
“假死脱生,从此以后你不能再以真面目示人。”
萧老大质问:“你的目的是什么?”
程朝取中袖中的药包扔在草垛上,面无表情:“你只需要知道我的目标是郑元啸。今日子时你喝下这药,自有人送你出去。此外,你得将你所知道的关于郑元啸的消息全部告诉我。”
萧老大面目狰狞的蹲下身体捡起药包,朝程朝扯开嘴角:“你放心,老子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从未失信过。等我安全出去后,你自会得到想要的东西。
死牢的血腥味粘在衣服上,程朝不适的皱皱眉,准备回家沐浴更衣。他临时起意回家,家中并未留饭,他吩咐青覃去买些小食备着,自己抬步去了后院。
令姝正在向丫头们展示自己的新妆容,为了配上身上的装扮,她今日画了素雅的淡妆,眉眼如黛,像极了江南水乡的诗书美人。
程朝停在长廊的尽头,望着令姝的身影,她似乎有所感应,朝着他的方向看来。
风吹起她发尾的飘带,阳光均匀的洒在她身上,如梦幻泡影。
令姝有些微怔,没料到程朝提前回府,她原计划是今天晚上去他书房开展进攻。不过没关系,宜早不宜迟。
令姝扬起微笑,矫揉造作的走到程朝面前,眼含秋水,声音娴雅:“怎么午时回来了,可用饭了?”
“衣裳有些脏,回来更衣。”他顿了顿,继续开口,“尚未进食。”
令姝心生一计,俗话说的好,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
“我去给你做!你等着。”她说完风风火火转身离去,方才营造出来的书香气质一扫而空。
程朝并无多少午歇时间,本打算更衣便离开,路上随便吃点填饱肚子。他换完衣服出门,看见厨房处炊烟袅袅,鬼迷心窍的停住脚步。
直到令姝将一碗汤色有些浑浊的面条放在他面前,满脸希冀的看他。程朝纠结半天还是拿起筷子,象征性的夹了一口放进嘴里。
他瞬间好像失去了味觉,一时分不清嘴里是什么味道,咸苦辣先后在他嘴里炸开。仅剩的理智控制着他没有吐出来,他端起桌上的茶盏一饮而尽,声音带着些痛苦:“你是打算毒死我吗?”
再看桌上那碗面条,他控制不住的反胃,快速起身逃离府中。走出门外碰见采买回来的青覃,将手中的包子递给他。
油荤的味道钻进鼻子,程朝再也忍不住,撑着墙壁吐了出来。
令姝看着程朝逃离的身影有些气愤,她第一次下厨程朝就这么不给面子,有那么难吃吗?
她转身盯着瑟瑟发抖的小桃,小桃看着桌上泛黑的面条,紧张的抱住自己后退两步,不敢开口。
令姝看见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再看看那碗面,有些良心发现,她好像是放多了盐。
——
酒坊的位置已定,是西街拐角处的一间商铺,这里地段好,午时人流量大。
令姝这些时日都在帮着佩娘布置酒坊。商铺进门处摆放着一排酒坛,左手边是柜台,堂中布置桌椅板凳,后院盛放酿酒的器皿。
令姝打量了后院宽阔的地方,觉得还可以置办一个小厨房,平日做些下酒的饭菜。
酒坊布置完毕,只等佩娘酿好酒后就可以开张。
令姝看着天色尚早,她买了些蜜饯果脯打算去槐巷看看细柳的伤势。马车只能停在巷子口,槐巷还是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脏乱不堪。
细柳娘今日没有去上工,看见令姝到来她局促的在衣服上擦擦手,面带笑容的邀请令姝进门。
令姝唤来细柳查看她手臂的伤势,伤口已经结痂。令姝摸摸细柳的脑袋,将带来的零嘴递给她,吩咐细柳去找小伙伴玩。
她告诉细柳娘,她的妹妹开了一间酒坊,如今还缺一个厨娘,问她是否愿意去那边上工。
细柳娘坐在对面的石凳的上,闻言有些不可置信,反应过来后连忙感谢令姝:“多谢夫人,夫人心地善良一定会有福报。”
她说完想起身给令姝跪下磕头,令姝扶住她的手臂佯装生气:“我最烦别人给我下跪磕头了。这个活计工钱并不高,你除了得负责客人们要的下酒菜外,还得给酒坊的工人烧饭。”
细柳娘捂住嘴唇,声音颤抖:“只有能有一口饭吃,能让我养活孩子,再苦再累我也愿意。“
令姝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她身形瘦弱,面容枯槁,细柳却被她养的很好。她感叹母爱的伟大,同时想起独自在京中的母亲,胸口闷闷的有些不好受。
“让让,快让让——"
急促的声音在院外响起,随后一个男人怀中抱着一个染血的孩童极速的奔跑过去,身后乌泱泱的跟着一群小孩。
令姝和细柳娘对视一眼,心中有了不好预感的。小桃跟着那群人跑出院外打探消息,再回来时身后跟着细柳。
细柳已经哭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口齿清晰的将事情说明白了:“呜呜……小叶子被人打伤了,浑身……都是血,柳夫子抱着她去医馆治伤了。”
“小叶子?”令姝疑惑的问道
细柳娘一把抱住面前的细柳,声音悲戚:“就是那天回答夫人问题的小姑娘。那是个可怜孩子,从小就被父母遗弃,被巷子中的大孩子捡到东一口西一口的养大。这天杀的世道啊!”
令姝记起了那双像极了小桃的眼眸,顾不得和细柳娘告别,她拽着小桃离开朝医馆的方向奔去。
小桃被她拖着跑一脸不明所以,话音断断续续:“夫人……我跑不动了……出什么事了。”
小桃被卖进府里的时候并不是一个人,她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姐,最开始的时候是她姐姐被派到令姝身边伺候。令姝七岁那年,令夫人带她出门上香,她贪污弄脏了衣裳担心母亲怪罪,和小桃的姐姐互换了衣裳。
那日令父的政敌一路尾随,掳走了小桃的姐姐,令姝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只看见那双熟悉的眼睛浸满了血,吓得高烧不退。在令姝的坚持下令夫人才松口将小桃调到她身边做贴身侍女,从此二人相伴长大。
令姝也说不清楚她要做什么,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呐喊,救她,救下她!
两人一路狂奔到医馆,令姝已经直不起腰,门口围着一群小孩正在抹内哭泣,其中一个面目清秀的孩子看见她的到来生出希冀。
令姝扶着木门踏入医馆,里头传来大夫无奈的声音:“柳夫子,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这上好的人参需要三十余两,你这……”
柳明川急促的语调响起:“您先救救这孩子,钱我一定会凑齐给你!”
“不是我不想帮你,这人参价值昂贵,要是给你了我怎么跟主家交差啊!”
令姝力气恢复了些,她掏出袖中的银票扔在桌上,喘气道:“这里是五十两,用你店内最好的药材救那小姑娘。”
柳明川听见声音不可思议的回头,令姝朝他笑笑没有说话,强撑着坐到一旁的椅子休憩。
临近日落的时候小叶子才转醒,圆圆的眼睛蓄满了眼泪,声音沙哑:“柳夫子,我好疼啊。”饶是柳明川一个大男人此刻都忍不住落下眼泪,他声音轻柔温和,“夫子喂你喝药,喝了药就不疼了。”
折腾了一天,等到小叶子睡后柳明川送令姝出门。天色已经黑了,令姝站在马车旁,柳明川眼里闪着明灭光芒,柔声开口:“今日多谢你了,令姝。我会尽快凑起银钱还你。”
“你要真感谢我就帮我一个忙吧。”
“上次你说要帮他们很难,可我们不能因为难就什么都不做。我打算办一间慈幼院,收留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你可愿意来帮我教授他们读书?”
檐下灯盏的光洒在二人身上。
橘色的光下,程朝坐在书房内,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关注时辰了。已经戌时,令姝还未归家,她从来没有这么晚还不回家的情形。佩娘说午时与令姝分别,她说要去槐巷看望朋友。
手上的书卷已经很久没有翻动书页,他强迫自己收回神思不去乱想,提笔写字。槐巷是明州的贫民窟,令姝怎么会有朋友在那里,那边鱼龙混杂,如今天又黑了……
啪——
起身时的动作带落了桌上的书卷,书本的主人目不斜视的走出房门,素来清冷的声线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焦急:“备车,去槐巷。”
没过多久令姝便等到柳明川的回复,他朝后退了一步,躬身行礼道:“乐意之至。”
令姝笑意盈盈的抬手虚扶起他。
不远处的街角,一辆青色马车无声的停在那里,窗帘被骨节分明的大手掀起。程朝看见那边的两人双手交互脸上带笑的模样,僵硬的放下手中的帘子,喉咙发紧:“回府!”
车外的青覃也看见了那一幕,身后车内散发的寒气令他瑟瑟缩缩不敢发言,马车无声而来,又无声而去。
——
令姝回府时院内一片漆黑,她心中有些疑惑,平常这个时候院内众人还未歇息,今日怎么熄灯如此早。小桃扶着她在一旁碎碎念:“夫人,咱们下次可不能怎么晚归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一路上念叨好多次了,今日是事出有因嘛。”
两人抹黑走到房门口,令姝打发小桃下去休息。她动作放轻的打开房门,踮起脚尖鬼鬼祟祟的打算摸到烛台处点灯,脚下不知道绊住什么朝地上摔去,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身下传来一身闷哼。
令姝双手撑在程朝胸膛上支起身体,黑暗中她根本分不清方向,手掌在程朝身上四处摸索。
“摸够了没有。”身下的男人凝声道。程朝双手掐住令姝的腰间将她提起放在一边,起身点亮烛火。
明亮的灯光升起,令姝揉着被刺痛的眼睛不悦的开口:“你熄灯怎么早就算了,怎么还把地铺的位置挪了,差点摔死我。”
程朝一脸冷硬,话音带刺:“若不是你深夜才回府怎会如此,而且你没被摔着,倒是我被你压个半死。”
听他提起深夜回府令姝有些心虚,她拍拍身上的灰尘起身嘴硬:“是你说的我想如何便如何不会管我。”
程朝见她一副无所谓的语气,心中燃起一阵无名的妒火,咬牙切齿的说道:“我是如此说过,可你我名分尚在,你最好是注意一下言行举止,不要惹出麻烦。”
他今日实在有些反常,句句话都带着刺,令姝抬头仔细打量他的表情。程朝双唇抿紧,视线不肯看向令姝落在别处,令姝这才发现他睡觉竟然还穿着外衣。
她心中暗暗思附,莫不是在府衙公事不顺被上司骂了心情不好。
令姝靠近他,眉目低垂,身上的香味争先恐后的钻进程朝的鼻子。她放低声音柔声:“我知道错了,今日是特殊情况,我下次不会晚归了。”
她抓住程朝的袖子轻轻摇晃,眉眼弯弯撒娇的开口,“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程朝看着她这幅模样有些恍惚,似乎回了七个月前,两人还未决裂的时候。令姝瞒着众人跑到青四胡同找他,她独身一人敲开程朝的家门。
程朝拉开门看见令姝双眼含泪的模样,身后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你怎么来了,一个人出门,没带侍从吗?”他语气略微重。
初春的天气寒气逼人,程朝侧身让开路让她进来,转身去旁屋烧水。他视线盯着架子上的雨前龙井,嘴角微微上扬。
这盒龙井茶是上次令姝离开他家后他去买的。他站在茶店外,脚步不自觉的走进店内,鬼迷心窍用自己仅剩不多的钱财,买下了这盒价格昂贵的雨前龙井。
程朝将沏好的茶水放在令姝面前,龙井的香味钻入令姝的翘鼻。她动了动鼻翼,小扇般的睫毛颤了一下,面上飘上一层绯红,眼睛直勾勾盯着程朝:“你是特意为我去买的茶吗?”
“旁人送的。”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清冷和寂静,让人有些心悸。
“哦,味道很好喝,谢谢你。”令姝眼角微垂,声线略微暗淡。
“你受委屈了吗?”程朝望着着她,嘴唇微抿。
一句“受委屈了吗”让令姝树立的城墙分崩离析。她眼圈微红,声音哽咽:“我没事,就是……,眼睛进了沙子,不舒服。”
令姝不想说,程朝没有继续追问,他牵着令姝的衣角带她进入内屋,从怀中掏出干净的帕子替令姝擦眼,她眼眶湿润,泪珠垂落。
“你不愿说,我不追问,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我随时在。”
他声音放缓:“等我片刻,可好?”
令姝点头,半响,程朝从门口走进来,阳光照射在他的身后,将他身影无限拉长。他来到令姝面前,手中捧着一碗糖蒸酥酪 :“这是张阿婆家的酥酪,是牛奶和酒酿所制,在这一片远近闻名,不少人都爱吃。你尝尝,吃点甜食,心情会好点。”
令姝呆愣愣的抬头,她以为程朝是有事出门了,没想到去给她买酥酪了。
她吸吸鼻子:“你给我买这个做什么呀,你本来就没多少余钱,干嘛浪费钱。”她嘴上如此说道,心里却甜丝丝的,哪个小姑娘不爱吃甜食,她也不例外。
“不想吃么,不吃我扔了。”程朝说完起身准备扔掉,令姝拉住他的手臂轻晃,“我喜欢的,我想吃。”
她坐在桌边小口的吃着酥酪,时不时抬头看向程朝,月牙的眼睛里流露出甜蜜。她这样直白的眼神让程朝有些招架不住,他耳尖微红,心中滚烫,起身收拾书桌。
温暖的阳光淅淅沥沥的照射在房间,光影变幻不断,令姝脑袋轻晃,头上的丝带随风飘荡,像轻柔的羽毛划过程朝的心间。
她望着程朝:“我今日同我母亲吵架了,我心情不好。”
程朝放缓呼吸,浅吟低语:“心情不好也不能一个人乱跑,不安全。”话音刚落,令姝抓住他的衣袖轻轻摇晃,杏眼带着笑意:“我是来找你不是乱跑,我下次不会了。”
细想起来,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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