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一声，叁麻没憋住，索性哈哈大笑，甚是满意道：“果真童趣啊。”
青揽雨无奈道：“行了，叁麻大人，要我如何做，你都直说吧。”
叁麻正了正颜色，道：“此事非同寻常。当日雨师回府，意外发现一院十二口被灭，竟找不到丝毫线索。凶手全身而退，后来堂而皇之窃取红棺，想来手段高明，心思缜密，甚至与天界颇有渊源。非常之事，当用非常之法。青揽雨，你可知移空镜？”
青揽雨眸光一亮：“你是说传闻中的那样神器？”
“正是。”
一旁的丛心突然道：“千百过往织如蓑，纵身误入历长河。此镜虽好，却也不是人人都使得动。”
“听阁下所言，似乎是对此物甚是了解。”
丛心不冷不热道：“偶有耳闻。”
青揽雨心中生疑，道：“叁麻大人，这移空镜可是用来‘误入往昔’的东西，你用此物破案，莫非是想让人回到案发那日，亲眼目睹真凶不成？”
叁□□怪地看了丛心几眼，才徐徐道：“不错，如今也没别的好法子了，就这移空镜，也是我费尽心思才借来的……”
如此违逆常道的东西，哪怕在天界都算是明令禁止的神器，叁麻此番确实下了不少功夫。青揽雨心中有数，也做好了准备，便开口主动道：“我愿——”
还没说完，手腕突然被人紧紧攥住，这一打断，叫青揽雨也茫然回头，看见了面色不善的丛心。
丛心紧紧盯着他，眼中很是决绝，沉声道：“不可。”
青揽雨一句有何不可还没脱口而出，叁麻便抢先叹息道：“哎，此事的确有其凶险之处。青揽雨，你这随从也算是忠心护主，知道这移空镜是出了名的好进不好出。不过，”他话锋一转，摆出招牌的假笑，“有我保驾护航，你若入镜，我在镜外能以仙决助你。不说十拿九稳，也决计不会落入危险。”
青揽雨听了这番话，心里也咯噔一下。叁麻这假笑他可再熟悉不过了，挂着这副虚伪的面皮说出的话，怎么听怎么不可信。但他已决心，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那他也是该去的，因此默不作声，全当认了。
但丛心一直没有松开他，昂首对着叁麻，似气势凌厉，两眼冷意萧萧，道：“入镜的不是你，你什么都保证不了。此事他不会做。”
叁麻冷笑一声。
三人各站一方，都没有退让的意思，一时间剑拔弩张。青揽雨头疼地摇了摇头，含着一声叹息，道：“我要做。”
丛心：“你不会做！”
青揽雨无奈至极：“我必须要做。”
丛心却抓得他越发紧，不容置喙道：“我替你去。”
青揽雨微微一愣，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本就压着的几分异样浮上心头，像是桃花沾着露水轻轻飘落在心尖上，那般熟悉而莫名的酥麻。他故作淡定，道：“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去？你是随从，我才是主子。玩笑话，还是少说为好。”
但他心里分明清楚，丛心绝不是在玩笑。
因此，终究有一丝心软令他低了声音，垂目道：“这是我的债，非要我还不可。”
如此这般，丛心一双唇动了动，不再说什么。但他仍神情不善，像是含了块冰在身上，森森透着冷气。
叁麻拊掌道：“好好好，二位真是主仆情深。不过，依我看，还是青揽雨去比较好。”
青揽雨点点头，有意背对着丛心，躲避一般，道：“事不宜迟，你现在就送我入镜罢。”
“送你入镜不过是眨眼的事，”叁麻道，“难的是出镜。你可知离开这移空镜的办法是什么？”
“如此关头，就不必卖关子了吧。”
而叁麻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是遇见过去的自己。”
青揽雨心头一颤，连自己也未发觉袖中的手已微微抖动。
“斗转星移之下，同一时刻，不可能出现两个同样的人。你回到过去乃是逆改历史，本就不该发生。因此，当你遇见过去的自己时，移空镜便会出现，将你带回现在，拨乱反正。”
所以，想要回到现在这一刻，就必须找到过去的自己。
青揽雨算了算，凶案发生之时，他大概带着孩子在人间游荡，或许正在热气袅袅的茶摊上不知疲倦地寻人问路，倒没什么不好找的。于是一口应允：“我明白了，送我过去吧。”
“且慢。”
两人双双看向丛心，见他展颜，却无甚笑意道：“我要同去。”
这可不是什么商量的语气。青揽雨道：“我一个人应付，足够了。”
丛心似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叁麻，目光不善，道：“保险起见，我必须去。”
青揽雨犹豫不决，倒是叁麻冷冷一勾嘴角，眼睛斜睨着，道：“行啊，他乐意去，也没什么不好的。只盼不是另有所图，要借我这移空镜做些难看的事。”
话到后半句，已透出了十分的不屑与敌意。
青揽雨也有自己的一番打算，他身无灵力，若出了岔子恐难自保，有了丛心陪在身边，他多少能有个帮手。不过，叁麻言语里虚虚实实，恐怕这移空镜还有其他危险，他扪心自问，不愿将丛心牵扯进来。
丛心不急不怒，只淡淡道：“一面积尘镜，还不值当我走一趟。”
移空镜能逆转乾坤，穿梭岁月，乃世间不可多得的神器，竟被他说成是一面积尘镜。叁麻气得脸色发绿，冷笑道：“阁下的排场还真是够大，想必本事不小。青揽雨，你就让他跟你走一趟吧，人家纡尊降贵主动请缨，你我一介小神，还有什么好拒绝的。”
阴阳怪气听得青揽雨头晕，心累不已，道：“好啦好啦，正事要紧。”
他侧身，犹豫着又低声问道：“你真要去？入了镜，可就后悔不了了……”
丛心依然是一副稳如泰山、坚如磐石的模样，似乎是瞧出了青揽雨的担忧与无奈，他微微一笑，道：“我也想看看过去的人，这一趟是我自己的主意，与别人无关。”
青揽雨也没了劝阻的理由，心知他的决定不会再改变，轻叹一声，道：“那好，叁麻大人，开始吧。”
忽而风疾声厉，叁麻雪白长发在风中狂舞，如同月光织成的千丝万缕。他玄色的袖里展开一只鼓风的旧口袋，看似粗麻颜色，却灵气震撼，在风里得意地敞怀，露出了一面古镜的一角。
这便是风伯持有的绝佳法器，御风千里皆能凭它轻而易举。里面风呼海啸，但古镜置身其中，竟能稳而不倒，如同在风里扎了根一般。
青揽雨道：“叁麻大人，移空镜这样的法宝，你就随随便便塞在口袋里，未免太怠慢了。”
叁麻全神贯注地运力将古镜取出，那古镜似乎自有灵性，与叁麻之力无形搏斗了好一番才不情不愿地落在他们面前。叁麻这时才有空闲答道：“呵，你还怕怠慢了它，后头可有你伺候的时候。”
不知是不是青揽雨心头敏感，听了这话，隐隐有了不安之感，连带着看那面古镜也不顺眼了。镜面泛黄，照不出人影物影，反而雾蒙蒙看不真切，上面雕饰的花纹镂空轻盈，但所呈现的图文似乎来自数万年前的陌生年代，透着远古巫灵一般诡异而神秘的气息，越发叫他预感不妙。
他鬼使神差问道：“此去……应当不会有什么差错吧。”
叁麻不作回答，出手一击，一记灵力打在移空镜上，眨眼间，镜面展开灼目光华，似乎另一个世界的烈日破出苍穹，迎接斗转星移的瞬间。
而青揽雨也没有机会再等到叁麻的回答，在缤纷穿梭的万千光点里，他如游鱼入水，水流平缓地在他身下滑过，但帧帧点墨成史的画卷却不容他一一看清。
混乱而有序的镜中世界，他渐渐迷失了方向，不知去往何处。炫目的长河令他眼花缭乱，忽然，一只手擒住了他。
果然，旁侧是丛心那一身银光点缀的青影。他的眉眼在浮动的闪烁光点中尤其明晰而深刻，眼中一点温如青山的倒影，令青揽雨如脚踩实地般松了口气。
青揽雨：“现在要如何出去？”
丛心一眼扫边周围，沉着道：“你看到那个时刻了吗？”
时刻？青揽雨仔细地分辨着那些闪逝的光点，但无论如何都看不清那是一团什么。他费力地揉了揉眼，道：“太快了，根本看不清楚。”
“我来试试。”丛心双目生辉，黑珍珠般的眸子在光华流转里细细寻觅，不多时便道：“想要找到某一时刻简单，但抓取它却难上加难。你要做好准备。”
青揽雨茫然道：“什么准备？”
而丛心似乎已找到了目标，带着青揽雨向下一潜，扬手将一粒光点握在手中。
耀眼的光芒刹那间刺向青揽雨的双眼，他抬手遮去之前，只看见一线坚毅沉默的下颌，在光影里那般熟悉，而令人难言。
“最坏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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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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