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嘎!小臭鸭!嘎嘎嘎!死哑巴!”
干烈的风,冷吹冷打。
“哈哈哈!她果真不会说话!”
有孩童嬉闹之声,声声讥笑。
“没爹没娘,活该没人教!我看她怀里鼓鼓囊囊的,说不准还藏了什么吃食,你们几个,去把她身上的衣服扒了!”
睁眼一瞬,乌黑的檐,枯白的地。青揽雨晃了一晃,被身侧的人稳稳扶住。
丛心替他正了正背上歪扭的素色包袱,道:“到了。”
四下一看,他们正在一条并不怎么热闹的小街上,来往寂寥,两旁的店面有不少都已关门大吉。一家药铺落着积旧沉黑的帘子,干瘦的老者颤颤巍巍地掀开帘子出来,驼背扇了扇冒着热气的药炉子。
青揽雨眼看熟悉,还未开口,丛心便说:“此处是雨鸦城。”
“我们来错了地方?”
“不,”丛心看向不远处的一间院子,道:“就是这里。”
院门紧闭,门前枯叶扫过,墙头黑鸦呆立。青揽雨看了看,眼前一亮,这正是雨师旧日居住的院子,他们并未寻错。
只是……这街上似乎本不该有如此人声嬉闹。
“还敢跑!抓住她!”
“死哑巴!跑的真快……”
青揽雨听得皱眉,就在此时,风涌寒动,巷子里突然冲出个黑黢黢的人影,瘦小如野狗,仓皇失措,直直地撞到他们面前。
目光相触的瞬间,他看清了这是个不大的孩子,身上的衣衫破烂发酸,卷曲糟乱的头发像团乌云,乌云密布里则是一张发黄的惊恐面孔。
是个乞儿。
没等青揽雨有所动作,乞儿便慌不择路地逃去了小街的另一头,那里有一间熟悉的院子孤独默立,是雨师的住所。
几串脚步声紧接而至,一群身量较高的汉子凶神恶煞、紧追不舍,为首的长了张宽脸盘子,眯眼时嘴角有三分阴险,大喊:“在那儿!”
几个汉子就要冲进院子里,突然,有人不急不慌道:“几位且慢。”
正是青揽雨。他穿着粗布青衣,背着素色包袱,怎么看怎么像丛心的随从,因此毫无震慑,反而叫宽脸盘子斜了他一眼。
青揽雨微笑道:“前面可不是个好去处。”
汉子们面露讥笑。宽脸盘子上下打量他一眼,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又看了看一旁的丛心,稍微收了收脸上的轻蔑,仍然不满,道:“你是谁!”
“我们走!今日非得捉到那死哑巴不可!”
那三个字无意打在青揽雨心头,他脸上的笑意冷了冷,道:“敢问各位,你们要抓的那个人,犯了什么错?”
宽脸盘子冷冷一嗤,道:“她乱了行乞的规矩,我们好心教教她。你一个穷酸书生,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青揽雨心中盘算有数,估摸着那逃命的小乞儿惹怒了这帮汉子,若真被抓住,不知会被如何欺凌。他摸了摸包袱里,还有些微薄银两,便道:“都是江湖上讨口饭吃,何必赶尽杀绝。在下这里有些银两,诸位尽可拿去,到馆子里喝喝酒,消消气,岂不皆大欢喜。”
宽脸盘子面色果然缓和许多,盯着他瘦瘪的包袱,犹豫道:“这……”
青揽雨眼看有戏,掏出了仅有的一粒碎银。
宽脸盘子:“……”
汉子们:“头儿,他是不是在戏耍我们?”
青揽雨真诚解释道:“不敢不敢,银两虽少,也是在下的一番心意,权当与各位交个朋友。”
宽脸盘子气得面色涨红,鼻孔出气,大怒道:“荒唐!一点碎银也敢拿出来打发,你当我们是什么人!给我打!!”
青揽雨连忙往后一退,一道人影顺势站到他身前,稳如泰山。
是丛心。青揽雨躲在他身后,小人得志一般低声道:“还好还好,有你在,没谁打得过。”
丛心肩头一颤,微微偏头,眼睫轻覆如蝶翼。
青揽雨想了想,不放心,又叮嘱道:“不要闹出人命哦。”
丛心看向前方,他身量高大,将青揽雨牢牢罩在身后。神貌非凡,又气势凌厉,叫一众汉子都颇为忌惮,不敢上前。
宽脸盘子好歹是个领头的,有些胆子,两股打战也硬着头皮大声叫嚷:“你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便是!”
丛心伸出一手。
众人只当他掏出了什么暗器,齐齐后退一步,吸着凉气目不转睛地盯着。连青揽雨都暗暗提心吊胆,怕他一时冲动下了死手。
然而,那只修长坚劲的手张开,里面只握着一枚闪闪发光的金锭。
丛心随意一掷,金锭裹着劲风飞入宽脸盘子怀里。他手忙脚乱地接住,反应过来便放在嘴里狠狠一咬,是真的。
众汉子都一拥而上,争着抢着要看一眼那么大的金子。宽脸盘子先是喝止众人,将金锭在手上掂了掂,眼神全然变化,对着丛心道:“雨鸦城满城乞丐都是我们的人,那死哑巴不服管,独来独往坏了规矩。有她一个,就会有第二个,我们也是迫不得已,要保自己吃饭的饭碗。”
丛心道:“我不关心你们的事,但从今往后,雨鸦城不再有这个乞儿。”
“你不是这里的人,何故插手?”
丛心没有回答,侧身看了看青揽雨,道:“作为随从,自然是随主子心情办事。”
汉子们仿佛对躲藏在他身后的青揽雨另眼相看,都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青揽雨暗想,看来,他这个主子当的不够好看。也罢,在丛心面前,谁能好看到哪里去呢。于是站出来大方挥袖,悠然道:“拿了便走吧。”
自认为有些主子姿态了。
汉子们虽拿了金锭,但对逃去院子里的乞儿还是心有不甘,恨恨地又瞧了好几眼,目光似乎要把院门凿出个洞来。但手头的金锭份量不小,为首的招呼一声,起了个头,就都往一处离去了。
“唉,”青揽雨叹了口气,忧愁道:“丛心,这下可惨了。”
“嗯?”
“我们恐怕是到错地方了。此处与我记得的雨师故地大相径庭,除了偶有的几棵老树和一间旧院,其余的我看着都十分陌生。连雨鸦城三个字我都不曾听闻。”
“此处确是雨师故地不错。”丛心走到院门前,若有所思地看着旁边的一棵树,“不过,雨鸦城乃旧称,鲜有人知……”
青揽雨问道:“鲜有人知?可我听方才那汉子明明白白也提了雨鸦城三个字。”
丛心朝他一笑:“我可不是骗你,雨鸦城这个名字,在三十年前就消失了。”
青揽雨听出言外所指,霎时浑身一凉。三十年前就消失的旧名,竟叫他们随意碰个汉子便听见了。
难道此时并非他们要来的时刻?当时移空镜内光华万千,流光溢彩中,他们不只是与凶案发生之时擦肩而过,还过了几十年。
青揽雨苦哈哈道:“这真是……”他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先进院子里查看一番,确认无误,再回去也不迟。”
丛心点头。
青揽雨看院子两旁的树,回想起来确实在雨师故地见过,只是那时大旱已久,街上枯叶扫地,连几棵树都干枯如垂暮老人,枝叶凋零。因此,他乍一看这微有青绿的旧识,未能认出。
如此,他已肯定这里确实不是他要来的地方,但青揽雨向来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还是抱着点可怜的希望,将院门一把推开了。
“喵!!!”
一声尖利的猫叫在门后扑面而来,青揽雨躲闪不及,只见一团黑影挥舞爪牙朝他面门袭来。他吓得向后退了一步,无意跌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身后的人反应极快,一手将他护在怀里,一手扬袖,将那漆黑野猫扇落在地。
“喵——”野猫瞳孔如淬毒一般,弓背立尾,凶恶地冲他们扑来。
自然不能成功,被丛心一道灵力弄昏过去。
青揽雨见那野猫伏地无力,问道:“死了?”
丛心看他一眼,道:“睡了。此猫是有人故意放出,你走在我身后罢。”
“那怎么行,”青揽雨没吃亏,胆子还是大得很,笑眯眯道:“哪有主子走在后面的。”
丛心想了想,从怀里贴身的地方掏出一块碧玉,道:“你想走在前,可以。但要佩着此物。”
青揽雨好奇地去接,指尖触摸到的瞬间,一股钻心凉意渗透全身。他赶紧撒开,道:“什么东西,跟寒冰似的。”
“极寒之地的千里玉心,”丛心淡淡解释道,“不是什么顶好的法器,但能震慑妖魔,护你安好。”
他一个水鬼,到底哪来的这么多宝贝。青揽雨虽略有疑惑,但对着一番好意总不能说些没心肝的话,因此老老实实接过来,道了一声多谢。
丛心虽神情无甚变化,但青揽雨看得出,他从方才便隐隐皱着的眉头,似乎舒展开了。
“这玉也太冰了。哎……”青揽雨仔细一瞧,叶片般大小的碧玉似乎有个小字刻在上面,但想必是年头颇久,字迹已看不分明,只有些比划尚能分辨,“上面刻的……是帛吗?”
丛心道:“没有字。”
“有啊,”青揽雨指了指,“就在这,两个帛字,是你刻的?”
“不是。”
青揽雨察觉到他态度不对,暗想这可能是他的私事,或许凑巧刻在这玉上面的是一段情缘也说不定,因此作了收敛,哦一声,道:“那是我看错了。如此好的宝贝,我多看一眼,只是赏玩赏玩,你不要介意。”
丛心应了一声,转而说起院子里的情况,哪处与凶案不对,哪处又凄凉萧条不似居所。
青揽雨听他点评,有一茬没一茬地应着,渐渐的,目光又落在手中碧玉上。
两个帛字字迹深刻,笔划间能寻到些作者风骨。他看得熟悉,不免凝目。
帛字一旁似乎有落笔不深的沟壑,浅浅看去并不明显,但以手触之,却能有凹凸不平之感。
他不动声色地用指腹揉了揉,大致有了答案。
似乎,是个绵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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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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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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