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观棋立刻掀开帘子从车里出来,下车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阿生赶紧扶住他。
赵管家从掀开的帘子望向车里,里面空空如也。
赵管家大惊下马:“公子,大夫呢?”
孟观棋眼里闪过一丝悲怆,眼里涌上一层泪,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阿生愤愤道:“府城里的大夫太过分了,我跟公子几乎求遍了所有医馆的大夫,没有一个肯跟着我们来的,就算是许了重金也不愿意!”
赵管家的心直接坠入了深渊,一直跟在孟大人身边的他见过的世面更多,瞬间就能确定是有人故意为难了。
这个人是谁已经很明显了。
回想起这两天的经历,阿生都快气哭了:“公子最后跪在宋知府的宅前求他见一面,足足跪了四个时辰他连人都没出现,一定是他,下令不许府城的大夫过来救我们大人的……”
孟观棋跪到最后晕过去了宋知府的府里也没出来个人,阿生和车夫于大勇只好把公子扶回了客栈。
孟观棋醒过来后自知已求助无望,又怕出来太久孟县令有不测,便星夜启程赶路回来。
孟观棋见赵管家与孟大人贴身的随从一起出来,也顾不得大夫的事了:“赵管家,你们这是要去哪里?我爹现在怎么样了?”
赵管家捂了一下胸口的折子,强忍眼中的泪水:“老爷写了折子,让我亲自送回京城,公子,您赶紧回去吧,好好守着大人……”
孟观棋脸色剧变,拱手跟赵管家告别:“管家一路小心,我马上就回去。”
于大勇马上策马扬鞭,马车飞也似的往县城的方向去。
赵管家擦了擦眼角的泪:“阿坚,我们走。”
赵坚低低地应了一声,上马飞驰离开。
大公子回来了!柳枝飞也似地回到正院禀告:“夫人,大公子回来了!”
刘氏跟齐嬷嬷大喜,连忙迎出门,还未走出院子便见到风尘仆仆的孟观棋奔了过来,看见憔悴的刘氏,孟观棋心中一酸,滴下泪来,掀衣下跪:“母亲……”
刘氏见孟观棋身后空空,眼下青黑,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强忍心酸,把孟观棋扶起,心疼地看着他:“一路上累坏了吧?先去洗漱一下,再来见你爹。”
孟观棋心下稍安,既然母亲还让他下去洗漱,可见父亲的情况还没有到最差的地步,这也算是好消息了,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回了自己的卧房。
这阵子因为孟大人生病,为了方便侍疾,他又搬回了内院。
阿生去厨房打水。
厨房灶上的水不敢停,毛妈妈见阿生回来,心下大喜:“阿生!你们回来了,大夫请到了吗?”
阿生沮丧地摇了摇头:“毛妈妈,公子刚回来,需要洗漱,我来打水的。”
毛妈妈一惊:“怎,怎么会请不到大夫?”
阿生只好又把孟观棋的遭遇再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擦眼泪:“公子受了大委屈了,还生怕耽误了时间,不敢在府城久留,忙忙地赶回来……”
毛妈妈愤怒地捏紧了拳头:“狗眼看人低!竟然连大夫也不肯让我们请……”但随即内心又担忧不已,没有府城厉害的大夫,老爷这病可怎么办才好?
黎笑笑听了半天才听明白,原来竟然是这个宋知府从中作梗,竟然不让府城的大夫过来给孟大人治病?就算在末世,强者们也不会阻止弱者求医的,只要病人能付得起医资……
黎笑笑这才发现,这个原始社会的某些上位者,是真的不把人命当一回事,一县之尊想要在府城里请一个好大夫竟然还能被上官阻止,若换成是平民得罪了当权者,那还得了?
她瞬间就觉得这个时代也不是全都是好的,“权”之一字竟然能凌驾在生命之上,人命在当权者面前,真是贱如草芥。
这个宋知府是跟孟县令有血海深仇吗?为什么会阻止府城的大夫过来给孟大人看病?简直太可恶了!
她不知道的是宋知府早在得知孟县令竟然擅自接收流民、开仓放粮后就气急败坏地写了一本折子送往京城,狠狠地参了孟县令一本。
他本是临安城知府,孟县令的直属上司,孟县令没征得他的同意做这件事,出了问题问责下来,他这个当长官的也要承担责任的,所以他先参孟县令一本,一是为了推卸责任,二是为了显示自己公正无私好让惩罚不要落到自己头上,对于这个惹事的县令,他巴不得他马上死了好把这件事一笔勾销呢,又怎会允许府城的大夫去把孟县令治好?
所以他是不会见孟家人的,即使孟观棋跪死在他府门口,他日追究起来,他还可以以一句下人不懂事无人通报为由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再说了,派了下人暗中授意医馆大夫不许医治孟县令,孟家人又没有证据,他家敢乱讲话,他不介意以“污蔑朝廷命官”为由重重处罚他一通,孟县令死后,孟家就只剩下了这一个儿子,而且还有功名在身,他们敢以卵击石吗?
所以宋知府为难起孟县令来根本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也根本不怕孟家人的反击,折子送出去后他就当甩掉了烫手山芋,不再踩一脚就算了,是绝对不可能再帮他的。
黎笑笑见阿生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吃力地提着桶回去,伸手就接了过来:“我来吧。”
阿生松了一口气,羡慕地看着黎笑笑两手各拎一只桶还健步如飞,什么时候他也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呀?
进了西厢房,黎笑笑把水放进净房里,偷偷看了一眼坐在桌前一动不动的少年,浑身都散发着阴郁的气息。
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这位大公子看着比她刚见到他的时候瘦了好多,穿在身上的衣服都空荡荡的。
孟观棋正在闭目养神。
连续三天的奔波劳碌外加忧心忡忡,好容易到了临安府城还处处碰壁受辱,受辱也就罢了,最打击他的还是就算他把膝盖跪烂了,却还是没能给父亲请到良医。
他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紧紧捏在了一起,指节泛起青白。
这半年来家里突遭变故,打击一个接着一个应接不暇,让他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
因为父亲是庶子,个性温和不争不抢,内院只有一妻一妾儿女一双,深宅大院里的勾心斗角基本与他无关,所以孟观棋几乎是在和风细雨的氛围下长大的,府里各位嫡出叔伯个个有出息,他听从父亲的建议,在学业上从不争先,在一堆堂兄堂弟中属于中间水平,所以当家作主的祖父祖母不太把他们这一房的人看在眼里,但因为父亲在朝中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官,也没怎么为难,只是忽略而已,作为孙辈的他,就连请安也是每月的初一十五逢年过节见一见长辈罢了,平日里只管安安静静过自己的小日子。
六岁上学堂,十三岁中秀才,既不缺吃少穿,也无明争暗抢,养成了孟观棋相对单纯的个性,没想到父亲一朝获罪,祖父及各位嫡出叔伯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他们这一房逐出,直到坐上父亲赴任的马车,他也还没有缓过神来。
他作为孙子尚且如此,首当其冲的父母可想而知遭受了多大的打击,到了这个穷僻的县衙,一路凄风苦雨却并未停歇,父亲病重,竟然沦落到请一个府城的大夫都求而不得之境地。
欺人太甚!
若他还在京城孟府——
他猛地收回了这个想法,因为已经毫无意义。
那么绝情地在这个时候把他们驱逐出家族,京城孟府已经跟他家划清界限毫无关系了,在这里,他只能靠父亲,靠自己。
但他却不得不承认,官大一级压死人,没了孟府这个大靠山,一个小小的知府的一句话也可以致他爹于死地。
功名,权力,他从未有一刻觉得这两样东西是这么的重要。
他家如今的处境可谓是四面楚歌,有过节的人在朝中安坐,而他爹则从掌握实权的吏部主事发落到这个穷僻的小县,已经预示着这是他仕途终点了,如果没有卓绝的政绩,他这辈子几乎没有了起复的可能。
孟观棋能想到的唯一解决此事的办法,就是他金榜提名、入朝为官。
只有他也挤进了朝堂之内,才有可能让这个即将倾覆的家回到原来的位置。
自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求人不如求己,只有自己真正强大了,才有可能拥有话语权,才能让这些眼高于顶的“上官”们不能随意践踏他的尊严!
他睁开了眼睛,眼里闪过一丝决然,放在身侧的手再次握紧了。
正沉思中,突然看见一个丫头提着桶从卧室里出来,他一愣:“你,你在这里干什么?”
自从来了泌阳县,他屋里的丫头全都打发出去了,只剩下小厮。
黎笑笑提了一下手里的桶:“水好了,可以洗澡了。”
孟观棋认出她是黎笑笑,皱眉道:“怎么是你来提水?阿生呢?”
黎笑笑道:“阿生拎不动这么重的水,我帮他拿过来了。”这是木桶,还是湿的,不装水就有近十斤一只,装了水得有三四十斤,阿生才十一岁,怎么可能拎得动?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