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梓秋斟酌半晌，迟迟未曾开口。
掌柜如坐针毡，生怕余梓秋狮子大开口黄了生意，站在一侧的绣娘和裁缝见状也捏了一把汗。
成衣铺子的境况掌柜三人心知肚明，若再无大生意进账，恐支撑不过三月。
“即是生意那自然不会让掌柜亏本，无论是我还是侍郎府绝不会趁人之危，虽说眼下掌柜的铺子生意不景气，但从样衣的用料和绣工便能看出掌柜是个实在人，我相信假以时日，铺子一定会恢复昔年光景。”余梓秋示意星月和小厮搬了圆凳，待绣娘和裁缝坐下后，她才接着道：“价位掌柜来定，无论是按单件还是总价都可以，但有一点必须将丑话说在前头。”
“小姐但说无妨。”
“所有衣料质量和绣工，都须得照着今日样衣的规格制作，不得偷工减料，以次充好，咱们需签定合约，将成衣制成交付时间和各种注意事项逐一写明，日后交付的成衣若是有质量问题，成衣铺子和掌柜须得负责相应赔偿。”
余梓秋虽面带微笑，可语气严肃认真，端庄沉稳的样子不似在室娇柔小姐，倒像极了久经后院的掌家主母。
“小姐说的极是，做生意最忌讳以次充好，您这样大的单子本就要白纸黑字写上相应条款，两方按了手印也是对彼此的一个保障。”掌柜微喘了口气，接着道：“价位就按总价来算，不过小姐放心，价位肯定是整条街最低的，为谢小姐信任本铺子，我们再给每套成衣免费送一双手工袜子，第一批衣服未交付前，小姐只需先付给我们定金即可，等衣服交付后，若无质量和其他问题，小姐再将第一批衣料的尾款支付即可。”
“掌柜既这般有诚意，左右那日裁缝也量过了所有尺寸，那所有队员的鞋袜也一并在你们铺子定了吧。”说罢，余梓秋对绣娘道：“还劳烦您记一下，鞋袜最主要的是舒适，用料上须得谨慎，万不可硌脚磨脚，鞋子侧面也需绣上“蹴鞠俱乐部”这五个字，还有衣服相应的数字，绣线和衣服上的字同色便好。”
“好的，我都一一记下了。”绣娘说罢起身朝余梓秋行礼道：“请小姐放心。”
掌柜三人拿着定金离开时，星月特意包了厨房新做的果子赠于绣娘，夸绣娘手艺精湛。
制衣合约是星月执笔所写，手印也是星月和掌柜按得，价位合理，条款明了，有外人在场，星月也难得的沉稳，单是在旁听着，便将所有的细节都落在了白纸上。
许是最近府里事杂，这小丫头也被逼着能独当一面了。
“这家铺子眼下正需要生意救急，小姐怎不跟掌柜多还些价呢？就算是再让些银两，掌柜也是会同意的。”星月将制衣合约收起来，看着余梓秋不解道。
余梓秋摇了摇头，对星月耐心道：“做人万不可趁人之危，倘若我们杀价太狠，掌柜和绣娘们便会心生怨恨，咱们俱乐部刚成立，以后四季衣服都需要找成衣铺子定制，若是为了省些许银两坏了名声，那是万万不值当的，再说了，衣料上乘，绣工精湛，这样的价位着实不高，而且绣娘赶工必得昼夜劳作，用劳力换银子的都是苦命人家，咱们本就衣食不愁，何须在这上面为难他人。”
“还得是咱们小姐心善，奴婢以后记下了。”星月连连点头，她之所以选这家铺子，最初就是因为这家铺子手艺不错又急缺生意，想着能多省些成本也是好的。
余梓秋自穿越过来，养父母家就过的很是清苦，养父上山砍柴时摔了腿，养母时常给人缝补浆洗补贴家用，有时还不一定能及时拿到工钱，可即便如此，养父母也不曾薄待过她。
对于穷苦人家来说，工钱就是养家糊口的主要来源，她实在做不到那般苛刻。
被余鹤年找到时，余鹤年备了丰厚的报酬酬谢养父母，可不知为何，养父母竟分文不收，将余鹤年所有的珠宝金银都一一拒绝，当余梓秋再回去看他们时，他们早已离开那里，无人知晓他们去了何处。
那段时间，余梓秋时常梦到他们，但几度打探，都没有他们的下落，后来也只能作罢。
“咱们以后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待人须得宽厚，切记不可贪小便宜因小失大。”
余梓秋话音刚落，星月竟被吓的直接跪在了地上，“小姐，都是奴婢目光短浅，奴婢以后一定谨记小姐的教诲，小姐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你这是做什么？”余梓秋连忙将星月从地上拉起来，“我没有生气，你这般害怕做什么？”
“小，小姐方才的表情，着实是有些……吓人。”星月看着余梓秋支支吾吾道。
星月很少看到余梓秋这般表情，难过担忧，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她怎能不怕。
“我是想养父母了，也不知他们现下在哪里，是否安好。”余梓秋轻叹一口气，“走吧，去看看二小姐如何了。”
星月自是知晓余梓秋养父母下落不明，余鹤年倒是打发了好几拨人去找，最后都不得音讯，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也不怪余梓秋心里放心不下。
似是为了让余梓秋宽心，星月跟余梓秋转移话题道：“小姐可知晓这个成衣铺子为何如今生意越来越不好了？”
余梓秋带着星月刚好走出院子，闻声停下脚步，好奇道：“为何？”
“其实这掌柜也是个可怜人，十多年前儿子从军死在了边关，两年后妻子一病不起不久便撒手人寰，掌柜接连受打击，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无暇顾及铺子里的生意，账房和管事绣娘却在那时卷走了铺子里的钱财，将一堆订单和空铺子留给了掌柜，最后实在没法子，掌柜变卖了宅子和田地，重新招了些绣娘夜以继日才将订单逐一交付，不过自那之后，铺子名誉受损，掌柜一蹶不振，生意才逐渐落寞。”
星月语气里止不住的惋惜。
“没有报官吗？”
“报了，几年后才抓到人，也是无用，账房赌钱，钱财早就被败光，那俩人现如今还在大牢里。”
“也确实是可怜，接连丧子丧妻，还未能守住家业，一般人遇上这些恐会承受不了打击，还好掌柜挺了过来。”余梓秋说话间似是想起了那个满鬓斑白的中年男人，不由感慨道：“掌柜经历那么多事，依旧能在生意上诚信待人，这样善良的人一定会有福报的。”
“小姐还真是慧眼如炬。”星月卖关子道：“小姐可知今日来的那位绣娘跟掌柜是何关系？”
“不是雇佣关系？”余梓秋诧异，今日几人聊了半晌，她还真未发觉绣娘和掌柜之间有其他关系。
“绣娘是掌柜的新夫人，两人成婚已过三载，去年绣娘还给掌柜生了个大胖小子，如今日子也都好了。”星月说罢语气骤变，低声道：“听闻绣娘家里原本有个弟弟，也是十多年前死在了边关，他们都是镇南军，都死在了镇南大将军叛国那年。”
乍听到镇南大将军，余梓秋眼前似乎又浮现了梦里的大火，那些在大火中无处可逃，最后被焚烧焦黑的将士，岂非就是这些人的亲人，这般说来，那这座金碧辉煌的金陵城中，究竟有多少人的父兄儿子死于那场叛乱，更有多少父母亲眷被突如其来的噩耗夺了性命。
“镇南大将军真的叛国了吗？”余梓秋下意识喃喃出口。
“先皇亲下的圣旨，镇南大将军也确实经召不归，至于是否真的叛国，奴婢哪里知道，不过百姓们好像并不相信大将军会叛国。”
星月自幼在侍郎府长大，对于盛京城中的传言也是有耳闻的，只是这些事情先皇在位时根本无人敢大肆议论，新皇登基后，好像并不忌讳百姓议论这些，就连茶楼的说书先生也能将镇南大将军的事情编书，但无一不是赞叹大将军镇守边关的辛劳，多是为之惋惜。
余梓秋和星月刚走出院子，还沉浸在镇南大将军是否叛国的谈论中，突然有小厮叫住余梓秋，“大小姐，留步。”
小厮像是一路跑过来的，站在余梓秋面前时还有些气喘吁吁，“小姐，老爷回府了，在前院等小姐，让小姐得空了先去前院，老爷又要事找小姐。”
“好。”
余鹤年本不该这时辰回府才对，虽不知找她有何要事，但余梓秋自是不敢多耽误。
前院和云想院在相反方向，余梓秋不免心中忐忑，难道是余鹤年查出了窝藏在府里的贼人，以余鹤年对舒棠忧的娇宠，自是不会先让舒棠忧知晓，眼下宅院不宁，马车事件后，余鹤年对余梓秋还是有些信任的，若是要找她商议此事，倒也说的过去。
还是说，余鹤年找她跟过几日的春日宴有关！
“小姐，老爷怎么这时辰回府了？还这么着急找小姐，莫不是府里又出了什么事？”星月自幼便怕余鹤年，能绕着走绝不会去碰面，只是伺候余梓秋后，几乎日日都要见余鹤年，都快一年了，她还是没能适应。
“我也不知。”余梓秋心里很乱，不知为何，每每提起镇南大将军，她心里总是隐隐作痛，明明都不曾认识，为何总会那般揪心。
几个小厮站在前院厅外，余梓秋和星月过来时，刘管家正好从厅里走出来，“大小姐来了，老爷在里面等大小姐，大小姐快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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