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昨日红绸今日白幡。
本就都是准备好的东西,崔丞相一过身就都行动了起来。
卫观得了消息即刻就来了。
他来时崔若木正被她的新婚郎君安慰着,眼看是哭过了。
可崔山嘉局外人一般站在旁边,眼睛里一点情绪也没有。
仆从们在管家的安排下有条不紊地开始动起来。
鲜艳的红色被换下,入目皆是纯白。
崔丞相的死是件大事,很大的事。
卫观看着崔山嘉的脸,安慰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看起来完全不悲伤。
“你也在等这一刻,是不是?”崔山嘉的话很伤人,但卫观无法反驳。
“我不急。”卫观说。
诚然他一直没有夺位有崔丞相屹立不倒的原因在,他并不想大动干戈,也不会对崔丞相不利。
卫观不愿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转而道:“天一亮,崔丞相过世的消息就会传开,你……和你的姐姐都要做好准备。”
“我知道。”崔山嘉,“嗅到味道的豺狼们要扑上来了。”
她会把他们的头颅一个个斩下来,挂在旌旗上令人畏惧。
“我会在。”卫观说。
崔山嘉仰着头看他,道:“我可以。”
她不是少年时的卫观,她是有明光军在手的崔山嘉,不必忍受任何人的乱吠。
崔若木承担了所有子孙该承担的责任,崔府里对于她少主的地位早就有了共识和认可。
来吊唁的人们看到了也大多装作看不到,大多数却会在心里暗想,崔家这是要落败了。
崔若木被人挑剔是个姑娘不该跪在最前方,这样会使得崔丞相死后不安宁的时候,崔山嘉站在一旁听管家说话。
那人说:“你已成婚,自该你的丈夫跪在前头,又或者是崔十六郎也是好的。”
管家一听这话就知道不好。
眼前这位郡君最听不得别人用‘崔十六郎’称呼崔朔,崔府里一改口,连带着外边也改了称呼,今日这人倒似乎是故意为之,分明是要激怒崔山嘉。
崔山嘉漠然地收回眼神,同管家说着方才他回禀的事情:“这事简单,叫紫夜开了我的私库,你安排人去寻就是。”
管家点着头‘诶’了两声。
这样的事情就不能准备得万分周全,总会有疏漏的地方,遇到了及时补上也就是了。
丧事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他只担心两位姑娘能不能应付得来那些居心叵测的人。
崔若木跪着,并不与人分辨。
她的名分已定,外人的话只当是耳旁风就是。
阿凉回到崔山嘉身边,朝她点点头。
那边大门上就高声唱道:“明光军祭崔丞相!”
这声音清脆高昂直穿云霄,闯过层层大门直抵灵堂,连崔若木都侧头去寻声音的来处,然后又去找崔山嘉,崔山嘉在她身旁跪下,没有言语。
明光军进城了!
原秀身着铠甲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整齐划一的明光军两侧开道,一行人步伐统一的走进来,整个灵堂的气氛为之一肃,谁也不再敢大口喘气。
原秀凶名在外。
她自崔山嘉身边发迹,崔山嘉的贤名传得有多远,她的凶名就传得有多远。
只是在南境四郡的百姓面前,她只是跟在崔山嘉身后会笑的侍从。
保护崔山嘉,也保护他们不受侵扰。
离了崔山嘉,披上战甲,她才是战无不胜的将军。
谁会害怕一个保护他们的人呢。
但是对于她的对手们来说,就不一样了,明光军无所不在,原秀从无败绩。
中都这群人比崔山嘉更加清楚地知道原秀的厉害。
他们恐惧着每一个手握刀兵的人。
他们需要军队的保护,又恐惧这支军队的屠刀最终对准了他们。
原秀给崔丞相上香,然后拜称崔山嘉为:“主君。”
再拜崔若木为:“崔家主。”
刚刚还在放屁的人缩在人群后头,不再敢说话。
这是上阵杀过人的军士们,她们身上会散发出与寻常人大不相同的气息。
她们一走进来,喧闹的灵堂都变冷了许多。
你看,拳头永远比嘴巴有用。
明光军进驻崔府,如同方才那样的事情就再也没有发生。
方君思跟在父母身后,一抬眼见了跪在前头的那个人,痴愣愣地没回过神来。
这不是与他一路同行的‘拂阿嬷’是谁?
可她为什么跪在崔丞相的灵枢前,为什么和那个瘸了脚的崔家少主并排跪着?
他母亲见他呆愣便拉了他一把,好歹没有失礼。
众人往后头待客的地方去,方君思走着走着就偷偷溜了。
他必须得去确认一番。
他承认时机不对,但若是就这么错过了,往后可未必有机会再见她。
等他悄悄折返时,崔山嘉已经不跪在那里了,他抚了抚自己的心口,暗道约莫是幻觉。
一扭头崔山嘉就撞进了他眼睛里,让他躲都无处可以躲。
冬夜走上前来,问:“这是哪家的公子?没有人为你引路吗?”
方君思一双眼睛只盯着崔山嘉看,非要看出点什么来才可。
崔山嘉徒然见了他,一时竟也不曾认出来,方君思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她从他面前走了过去,又木愣愣地问眼前的使女:“那是谁?”
使女回答他:“那是我们郡君。”
“郡君?”方君思想,在崔府里除了崔山嘉还有谁能被称作郡君呢?
只能是她了。
可是……可是他遇见的那人和崔郡君分明顶着同一张脸。
虽然崔郡君看着便高贵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与他的‘拂阿嬷’天差地别,但他确定她们长得一样。
方夫人察觉方君思没了踪影寻了出来,见他在这里发呆,崔家的使女安静地在两步外垂首等着,并不出声催促,心道崔丞相虽去了,府里倒是没有慌乱的样子,可见是那两个姑娘治家有方,令人信服。
这样的人家方有长久之象。
“愣什么神?”方夫人揪了方君思的耳朵,方君思没像寻常时候一样装模作样地大声讨饶,而是见鬼一般和他娘说:“娘想要的驻颜术有眉目了。”
方夫人收回了手,喜道:“有何眉目了?快说来与我听听。”
又发觉自己的喜色与今日场合不符,连忙整肃了脸色,靠近方君思道:“你小声说与为娘听。”
方君思却又不吭声,沉默着往前走去,方夫人紧跟着他,必要他说出个结果来。
冬夜扶着崔山嘉,同她道:“方才那位小郎君,该是与家主同行之人罢。”
崔山嘉回想片刻,点头道:“是他。”
她回中都之后一直不得空闲,从崔丞相假称要陪她而告假开始,她就在处理丞相府的事务,还要兼顾南境送来的书信。
晏铃做惯了郡守的事,又有翁妙驻军在吴郡,她行事没有阻碍,而翁妙却还要管庆阳郡和启东郡,她又不善这些事务,晏铃能帮着做一些,剩下的就要来信问崔山嘉要决断,也幸而明光里许多女子都能帮着她,不然她头发都要抓没了。
一忙起来,那段悠闲的时光就走远了,方君思这个人也就渐渐忘记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目之所及里已经看不到方君思,冬夜问她:“可要去寻?”
毕竟她家家主忽悠人家少年自己是六七十岁老媪这件事情,委实有些缺德。
“不了。”崔山嘉说,想来也不是多重要的人,不然不至于回到中都这么久了,才在祖父的丧事上见到。
再者这几日事情多,她并不得空闲见无关紧要之人。
公主和驸马都留在崔府里帮忙。
崔朔总是姓崔的,他又在崔丞相面前待过一段时间,于是他和崔若木的新婚丈夫一起接待男宾,公主在崔山嘉忙不过来的时候也出面待客。
人虽然少,事却办得漂亮。
出殡那日,满城素缟。
侯疆有些愤愤不平:“他们都忘记了,是您从燕帝手里抢回了中都,他们才有现在的太平日子。”
卫观道:“你也忘了,在我们来到之前,只有崔家挡在城墙之上。”
殷绪已经放弃制止侯疆开口。
没有用,没有任何一个人管得住他的嘴。
当初在崔山嘉手底下做事的时候倒是乖觉了几年,自从回到了卫观身边便旧态复燃,他的地位又随着卫观水涨船高,越发无所顾忌。
侯疆还要说话,但是又不能对崔家惨烈的忠心指摘,只得闭上了嘴。
崔山嘉从卫观面前路过,随着崔若木给路祭的人家回礼,感激他们来送祖父最后一程。
崔丞相的灵枢要运回九清郡去,他不想孤零零地留在中都里,他孤独够了,死后就要享天伦之乐。
崔若木送他回去,崔山嘉只送出中都。
高翎皇后和燕国长公主的出使队伍已经进入虞国国土,马上就要抵达中都。
朝臣很快对她发难,他们嘴上对崔丞相的离世悲痛不已,从崔山嘉手里抢食的时候也毫不手软。
另立丞相立刻被提上日程。
本来有能力和实力坐这个位置的人就没有几个,如今吴王势大,小皇帝并不能与之相争。
可是崔山嘉不同意。
太后也不同意。
小皇帝转达了太后的意思,又添上自己的想法。
“朕信任崔郡君。”他还是有些胆怯,“若无崔家人在侧,朕寝食难安。”
朝臣又说:“可请崔驸马入朝,又或是崔氏的女婿,再不济也还有其他姓崔的人。”
小皇帝问到:“他们都有什么功绩和资历?”
他表现得极为好学:“朕不知道这些,还请这位大人教朕。”
卫观低着头微笑,小皇帝也知道怎么用话堵人的嘴了。
可见虽不处置朝政,日日听着看着也能学到很多,看来是不能再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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