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原秀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很快得到了原家人的认可,他总在练完功课之后,躲在崔山嘉与他分开的位置张望。
有几个家奴见他这般呆傻,一时起了坏心,取了一身小使女的衣服诓骗他穿上。
原秀路过见了,大为恼火。家奴们见她生气,碍于她是大小姐的武师,不敢得罪便一哄而散,那孩子站在门外,有些期盼。
原秀看得越发生气:“他们欺辱你,你也不知反抗吗?”
男孩无动于衷:“他们说穿了这身衣服就能见到她。”
“她?”原秀的怒气迅速冷却,她朝门里看了看,问他:“你想见大小姐?”
男孩没说话,只是点头。
“为什么?”原秀起了好奇心。
男孩抬头看原秀:“想见她,还需要理由?”
这倒是把原秀问住了,想见大小姐为什么不需要理由呢?
她看了男孩一会儿,道:“我去为你通报,你且将这一身不伦不类的衣服换了,大小姐面前不可失仪。”
原秀去而复返时,崔山嘉正准备小憩,见了她回来,就问她有什么事。
“如此,你且将他带来见我。”
原秀忽然觉得崔山嘉两个使女看她的目光不太友善,竟才发觉这会儿正是崔山嘉休息的时间,她在这个时候为一点无关紧要的小事打扰,自然会招来白眼。
她朝两位使女笑了笑,扭头冲出去了。
崔山嘉又换了衣裳,端坐一旁。
崔山嘉在崔府有着极高的自由度和话语权,随着年岁渐长,就是两个年纪大些的使女也不敢反驳她决定了的事,哪怕是在今日这样的小事上也不敢劝崔山嘉先休息,凭他什么人都待得空了再见。
原秀第二次折返时脸都快皱在一起了,本来就因为打扰了崔山嘉休息而为难,又见了这孩子竟没去换了衣裳就更加头疼。
崔山嘉见了原秀身后的‘使女’,也愣了。
他年纪还小,做这样的打扮倒也不是十分突兀,但到底是男孩,这个年纪的少年郎不至于分不清男女衣裙的区别,但是他却还这样毫无芥蒂地穿着一身女裙从外头走到了这里。
崔山嘉不问他穿着女裙的事情,只问他:“你想见我?”
男孩很快点头,眼睛一刻也不离开崔山嘉。
崔山嘉又问:“见我做什么?”
“跟着你。”男孩怕崔山嘉不同意,紧接着说:“你说的。”
于是崔山嘉同意了。
这事可不小,两个使女几次想要开口都没说出来,原秀的顾忌要少些,且此事本也因她而起,若非她一时心软进来通报,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情了。
“他到底是个男孩,就是怕他影响了明光里的孩子们才要将他带走,大小姐此时留他在身边,更是不妥。”
两个使女对原秀的态度一下子就软化了,此时这里能拦一拦崔山嘉的,也就只有原秀了。
“叫他去与嬷嬷们住在一处,每日与我一同习武。”崔山嘉自然不会听原秀的劝,又同那男孩道:“你在这里要谨言慎行,不可胡乱瞎跑,不可惊扰她人。”
又道:“你既喜欢做这样的打扮,那往后便不必换了。”
男孩听到这句话也不变化脸色,竟就这样接受了。
一个使女领着他去了,崔山嘉在后头看着他的背影出神,原秀眨眨眼,偷溜了。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足够招来爹娘一顿暴打了。
阿凉,就是崔山嘉留下来的那个孩子,每日穿着女裙跟随在崔山嘉身旁,除了几个知情人,竟无人能看出端倪,都以为是从明光里带回来的新使女。
崔山嘉的两个使女盯了他几日,没抓到一点把柄。
这是一个和她们大小姐一样自我管理极强的孩子。崔山嘉让做的,他毫不犹豫,崔山嘉不让做的,他绝不越矩。
崔山嘉的使女几次想同夫人禀报,都忍住了。
崔山嘉说要再看看。
并且给了阿凉连那四个武婢都没有的待遇,跟随她一道习武。
上午在武院内原秀只教崔山嘉一人,现在带上了阿凉。
阿凉与崔山嘉年岁相当,虽不及崔山嘉高,一手剑术却使得比崔山嘉好得太多,长剑如臂使指,能破长风,可比日月。
阿凉的长剑直抵崔山嘉咽喉命门,剑风将那截皓颈打出道红痕,显得尤为刺目。
原秀急忙打掉他的剑,站在崔山嘉面前将她护住,盯着阿凉的目光极为不善。
阿凉错愕在原地,他还有点懵,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崔山嘉要他陪练,他就老老实实地陪着,而后就变成了现在的情形。
他打掉了崔山嘉的剑,并且伤到了她。
他想看看崔山嘉如何了,但是原秀将人完全遮挡住,他连崔山嘉的头发丝也看不见。
崔山嘉站在原秀的阴影里,低头看着发麻的右手,心底有一丝恼意。
那烦人的紧迫感随着她年龄的增长越来越迫切,但是她始终找不到头绪。
她越来越没有安全感。
崔山嘉把原秀推开,正好对上阿凉焦急的目光,他似乎是被自己差点伤到崔山嘉而吓到了,呆立在原地不敢动作,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原秀的剑锋正指着他。
崔山嘉倒不认为阿凉是故意的,她只是想看一看,阿凉究竟为何宁愿穿女裙都要留在她身边。
原秀对阿凉的好感一降再降,现如今只觉得他是个麻烦,哪怕是个天才,那也是麻烦。
她并不想阿凉留在崔山嘉身边。
现如今的孤儿、乞丐基本等同于来历不明,这样一个人就这样留在崔山嘉身边极为不妥。
但是现在在没有得到崔山嘉允许的情况下,原秀并不愿意忤逆她的意思偷偷向另外两位主子汇报,甚至在自己父母问起阿凉的时候,她还做了掩饰与隐瞒。
“对不起。”阿凉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崔山嘉,他害怕崔山嘉要将他赶出去。
崔山嘉捡起剑,对阿凉道:“再来。”
原秀不放心:“大小姐!”
阿凉也不敢再剑指崔山嘉。
“罢了。”崔山嘉收回剑,“今日便到这里,你且回去。”
阿凉磨磨蹭蹭地收起剑,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崔山嘉没事人一样照旧进行她的练习和学习新的东西。
上午的武课很快过去,原秀心事重重地离开,回来后越想越不安,又折返院内,跟在崔山嘉身后一路往文院去。
“……,是以,我还是认为阿凉应该送回明光里。”原秀说了一路,崔山嘉一句都没搭话。
后头两个使女点头赞同原秀的话,但是谁也没敢帮腔。
“所以为什么呢?”崔山嘉停在文院门口,转头问原秀。
原秀瞟了一眼文院武院中间那道门,不着痕迹地将门堵住,不给崔山嘉进去的机会,至于西千会不会记恨她,反正西千也没怎么正眼看过她,她不在乎了。
“什么为什么?”原秀不是很理解崔山嘉的疑问。
崔山嘉让两个使女先回去,两个使女不约而同地重重地看了原秀一眼,不由分说的把劝说崔山嘉这个重任交到了原秀身上,原秀觉得肩膀一沉,无形的责任压得她直不起腰。
崔山嘉没有执意要去上西千的课,原秀堵住了门,她就站在门口问她:“为什么?”
原秀呼吸急促起来,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是为什么阻止阿凉继续留在崔府?还是为什么想要阻止阿凉继续留在崔府?
关于这两个问题,她可以有很多冠冕堂皇的答案,但这肯定都不是崔山嘉想要听到的答案。
为什么想要阻止?是因为有些东西只有崔山嘉能给她。
原秀深吸一口气:“因为你是大小姐。”
这个答案并没有解开崔山嘉的疑问,她现在急需原秀给她一个答案,那个迫切地追赶她的问题好像已经有了些头绪,但是还不明了。
原秀的回答会给她答案。
她坚信。
原秀语速微微加快:“因为我的父亲给家主做近卫长,因为我的兄长们在崔府的部曲里做将军,但是我和我的母亲不可以。我们并不比父兄弱,但是我们就是不可以。”
崔山嘉道:“阿爹阿娘并没有慢待你与你的母亲。”
“家主与夫人没有慢待,但也给不了我想要的公平。我明明比我的兄弟们更优秀,但不论是家主还是夫人,在选择将领的时候都不会考虑我。”
“你觉得我会?”
“当然。”原秀很肯定,“明光里的那些孩子们,只适合交到我的手上。”
崔山嘉慢慢坐到廊下,思考着原秀的话。
原秀半跪在崔山嘉面前,不敢搅扰。
崔山嘉想了很久,最后唇角微微提起,浅浅一笑,还不够。
西千久等崔山嘉不至,以为出了事便寻出门来,以崔山嘉的性子绝不可能无故缺席,定然是发生了意外之事,耽搁了她。
而能耽搁到崔山嘉的事,不可能小。
这可是个能当面回绝当家主母的安排执意要上课的主,寻常小事根本无法对她产生影响。
崔山嘉站起身,往文院里去。
原秀定在原地,大小姐并不满意她的回答。
崔山嘉却忽然回头,对原秀说:“大小姐有很多,东家的大小姐,西家的大小姐,甚至崔家的大小姐也并不是我。”
西千寻出来,正好听到这样一句话,眼神在崔山嘉和原秀之间打过一个来回,就收了回来。
崔山嘉朝西千欠身:“学生来迟,给老师赔罪。”而后不再解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