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学校,玛瑙河边的一切都好像一场蒙着纱的梦境,只能远远的看着,不太真切。
谢淙觉得林长舒眉眼里的忧愁又回来了,每天上课都在参瞌睡,整个人的精神质量直线下降,混混沌沌的,好几次唐明在后面喊他都没听见。
谢淙心疼他,但也没别的办法,林家的事情别人都扛不了,只有林长舒能扛。
运动会越来越近,下了晚自习操场上都是跑步的人,还有不少高三放松的,比以往都热闹不少。
谢泞也在跑,他报了三千米,得提前跑跑。
林长舒刚去医院送了饭,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操场上只剩一个人绕着跑道一圈一圈跑着,林长舒认出那是谢泞,就坐到了树下等他。
谢泞好像没看见他一样,照常跑着,三千米七圈半,他跑了七圈就停在了林长舒面前。
“走两步缓缓。”林长舒说。
谢泞摇头:“不用,不太累。”
林长舒抬头去看朦胧的月亮,谢泞坐在他身边喘气,用随身的湿巾擦了擦汗。
夜风凉爽,没一会儿就把汗吹干了,谢泞身上居然没有汗臭味,而是一股香皂的清爽味,林长舒有点震惊。
“你真是……”林长舒抬手摸了摸谢泞的脸:“除了话少没一点儿缺陷啊。”
谢泞不明白他的意思,偏着头瞧他。
两个人都坐着的时候身高差距就没那么明显了,但谢泞那张脸还是极具杀伤力,这也是林长舒一直想不明白的点儿,明明长得差不多,为什么他看着谢淙的时候内心毫无波澜?
“你还好吗。”谢泞问:“脸色很差。”
“还行。”林长舒笑笑:“就是累。”
谢淙偏过头轻轻吻他,林长舒没拒绝,两人之间的关系其实心照不宣,就差一个人先开口,不过林长舒最近太忙,实在没有精力能能投入到情情爱爱上面,谢泞又有自己的打算,谁都没有明说,只是默默享受着这份暗涌的暧昧。
操场的灯一盏一盏灭了,耳边逐渐只剩下簌簌风声,这是一个安静的吻,只是唇贴着唇,气息纠缠之下是无限的温情。
林长舒很珍惜这样的片刻温存,谢泞好像是他唯一的充电方式,能够从庞大的疲惫中挣出一道豁口来,稍微得到片刻喘息。
谢泞的手指冰凉,搭在他手背上像一块光滑的玉石,触感好的不行,林长舒忍不住反扣住那只手,放在掌心轻轻摩挲着。
“该走了。”谢泞说。
再不走寝室要关门了。
于是两人站起来,十指相扣的手掩在宽大的校服袖子下,谁都没有说话,谁也不需要说话,他们穿过操场,来到寝室楼下就默契的松开了手,好像只是旅途中偶遇的陌生人,到了目的地就会分开。
“好好休息。”谢泞摸了摸林长舒的鬓角:“晚安,林哥。”
林长舒很想吻他,但是忍住了,他们在楼梯口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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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
靠着椅背昏昏欲睡的谢淙抬起头:“今天晚了点儿。”
林长舒没解释,只是点点头。
林长舒最近的话越来越少,生活的担子压的他喘不过气,只有谢泞能让他稍微明朗一点儿,连跟常艺鸣打嘴仗的时候都省了,多数时候只是冷冷扫去一眼就不再说话。
他草草冲了个澡,连点儿热乎气都没沾上就爬上床一头栽进了被子里,不出半分钟就睡着了。
唐明和谢淙对视一眼,谢淙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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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就是十月份的月考,开学第二考,比较轻松,但是林长舒考砸了。
他在考场上睡了过去,整个年级通报批评。
这其实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这小半个月来回往返于医院家里和学校,晚自习发的练习卷子只能抽空写,还不一定写得完,写不完第二天老师讲题的时候跟不上,跟不上就落课程,高二还没到总复习的阶段,每一天学的都是新知识,一来二去耽误了不少。
他的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加上长期睡眠不足,考场上实在没顶住。
成绩和批评一起下来,排名直接跌出了前一百五,林长舒捏着成绩单,抿着唇没说话,任凭各科老师把他当反面教材说道。
谢淙心疼他,但是也没开口安慰,他知道林长舒不需要口头上的劝解,也不需要别人告诉他下次努力就行,道理谁不会讲,能不能做到还是凭自己的本事。
唐明依旧一骑绝尘,甩开了第二名整整三十多分,下课的时候直接从后门拐了进来,拿着林长舒的卷子开始看,看完又从头到尾仔细梳理了一遍,把他缺漏的知识点列了个表给了谢淙,让谢淙帮着补补。
林长舒还是不怎么说话。
班主任找他谈话,无非是能理解家里出事了他自己也不好受,但是学习是给自己学的要对自己负责云云,并且要求他下一次月考一定要回到之前的水准。
“我好累。”
入夜后的操场上,林长舒坐在台阶上,手肘撑着膝盖,谢泞站在他面前。
“我好累,泞泞。”
谢泞抱住他,把他的头按在自己怀里,让那些苦涩的眼泪都被校服外套蹭去,只剩下极其细微的哽咽,被风扯散了,送到没人倾听的地方去。
林长舒抱住谢泞的腰,从这个人身上汲取第二天的力量。
夜夜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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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淙也不轻松。
他算是最关心林长舒的人,林长舒的颓废影响最大的也是他,看着心上人一天一天憔悴自己却帮不上任何忙,谢淙心里难受的不行。
恰好这段时间家里的矛盾愈演愈烈,每次回家都能撞上老爸老妈吵的不可开交,如果谢泞在会好一点,老爸不会在谢泞面前吵起来,但谢泞这段时间不知道是怎么了,经常告诉谢淙有事,要么是补课要么是运动会练习,反正不怎么能一起回家。
谢淙都在想干脆直接不回家算了,但周假不回家需要登记审批,他没什么正当理由,所以该回还得回,在谢泞回家前的时间里,他要一直忍受老爸歇斯底里的咆哮和老妈尖锐的哭声,尽管疲惫不堪,谢淙还是不打算和谢泞说这些事。
一个家有一个孩子就够了,也最好有一个孩子,刘妈心疼谢淙,每次都变着花样做他爱吃的菜,也算是安慰。
谢淙觉得他和林长舒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明明那天在玛瑙河边还那样亲密……
谢淙揉着眉心,想不通问题到底出在哪儿了。
房门敲了三下,顿了顿又敲了两下,谢淙知道是谢泞,扬声让他进来。
谢泞端着一杯热牛奶搁在桌子上,自己站在谢淙身边:“哥,你怎么也瘦了。”
“也?”
“林哥瘦了。”
谢泞伸手给谢淙揉了揉太阳穴,谢淙闭上眼睛:“你们最近关系不错了?”
“还行吧。”谢泞轻飘飘的说:“林哥家里出了事儿,我也替他着急。”
“嗯。”谢淙说:“我还怕你们俩不对付,你能体谅他就好。”
“他是你朋友。”谢泞说:“我怎么可能跟他不对付。”
“泞泞。”
“嗯?”
“你想跟谁?”
谢泞动作一顿:“谁都不想,哥,你去哪儿我去哪儿,我会努力不给你添麻烦的。”
谢淙沉默了一会儿:“你跟着老爸生活会更好。”
“没有你就不会好。”谢泞摇摇头,也不管谢淙看不看得见:“哥,你别嫌我累赘,这个家里只有你是我真心在乎的,你要是不要我,我就没有家了。”
谢淙睁眼,把椅子转了个面,仰头看着自己的弟弟:“泞泞,哥永远都不会不要你。”
谢泞低头看着哥哥和自己如此相似的面容,神色柔和了起来。
“泞泞,你还记得你七岁那年发高烧吗?”谢淙说:“你烧的好厉害,眼皮都滚烫,碰一下都不行,我给爸妈打电话,老爸的电话没打通,老妈的电话打通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挂掉了。”
“那会儿刘妈正好回老家了,我没办法,拿毛巾沾了水一遍一遍给你擦脸,擦身上,指望着这样能降温,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可以叫救护车,我是不是傻?”
当然不是,谢泞心想,谢淙当时也才八岁,没慌了神就已经很不错了,哪儿能想得起这茬?
“那天晚上我差点以为我要失去你了。”
谢淙用手指在自己腿上打着节拍:“泞泞,我很害怕,如果那天我晚了一点,如果刘妈没有及时赶去医院,如果我没有想起救护车,我会不会失去你?”
发烧能死人吗?现在的谢淙知道答案,但当年的谢淙不知道,他只知道弟弟浑身滚烫,睁不开眼睛,说不出话,只能攥着哥哥的衣角不撒手,像在求救。
“这个家里我只在意你。”谢淙看着谢泞慢慢说:“泞泞,哥不会丢下你,要走也会带着你走,我们是亲兄弟,永远都会站在对方背后。”
谢泞正要说话,谢淙抬手制止了他:“所以你有什么事情,不要瞒着哥,可以吗?”
谢泞心里狠狠一跳,瞬间似乎像失重了一样,被谢淙一句话抡实了胸口,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好啊,哥。我什么时候瞒过你?”
谢淙抬起一只手,谢泞就单膝跪在了他身前,任凭哥哥抚摸着自己的头顶,显得虔诚而乖顺。
“哥,你爱我吗?”谢泞问。
“我当然爱你。”谢淙毫不犹豫地回答:“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会一直爱你。”
谢泞把脸靠在哥哥的腿上,闭上眼睛:“我爱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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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到一定程度,是墨蓝里透点儿亮的,不是纯粹的黑。
林长舒坐在阳台扶手上。
老式小区的阳台没有封窗,扶手都是水泥砌的,一个手掌的宽度,勉强可以坐下一个人,身边没有任何遮挡,稍微歪斜一下就会整个栽下楼去。
林长舒抬头看着深邃广袤的天穹,今晚的月亮格外糊,像一颗含了一半被吐出来的汤圆,隐在薄云里,探出半个身子。
林长舒微微后仰,感受着即将坠落的刺激,他倒真想这样一跳了之的,但是不行,这个家已经支离破碎,他不能再在老妈的心口上捅刀子。
他突然迫切的想见到谢泞,哪怕只是听到声音也好,他想借此收获走下去的勇气。
他拿出手机盯了一会儿又放下了,一直到后半夜才从扶手上跳下来,跺着冻僵的腿朝屋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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