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当天,林长舒的状态好了不少,虽然谢淙觉得他有强打精神的嫌疑,但总比每天恹恹的强。
林长舒一只手揣在口袋里,另一只手上上下下的玩校服拉链,拉到顶,咬住一侧衣领,拉下来,然后再拉上去。
“你也不怕夹下巴。”谢淙说。
林长舒笑着摇头。
运动会项目繁多,不少都是同时进行的,三千米这种重头肯定会留在最后的,谢淙和林长舒先后看了铅球和跳高,感觉都没什么意思,就坐在树下休息。
“唐明呢?”林长舒问。
“教室写题呢。”谢淙说。
“啊……”林长舒伸了个懒腰:“我也想回去写了。”
谢泞说了要让他来看运动会,他来了小半个上午了,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久违的烦躁又不合时宜的钻了出来,像把火似的烧的他胸口闷疼。
“我去买瓶水。”谢淙说。
林长舒刚想说一起去吧,谢淙就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就行。”
于是林长舒靠着树干打哈欠,今天太阳挺好,就是刺眼,晒得他只能眯着眼看东西。
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走来,怀里抱着两瓶水,林长舒还疑惑谢淙怎么这么快,那人凑近了他才发现是谢泞。
“林哥。”
谢泞把水塞到他手上,林长舒这才发现自己为什么会看错了,因为谢泞在笑。
笑的他胸口那团火瞬间就被浇灭了。
谢泞在他身边坐下,从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根棒棒糖来:“吃糖。”
林长舒剥了糖纸塞进嘴里,清甜的橘子味一路滋到了心尖儿。
“怎么现在才来?”他问。
“运动员事儿多。”谢泞不说具体是什么事儿,只是看着林长舒笑:“顺道跑去买了糖,就晚了点儿。”
林长舒被他笑的心软成了一滩水,语气不自觉的变柔和了:“你什么时候上场?”
“三千米在下午场呢。”谢泞说:“我就这一个项目。”
林长舒没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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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淙隔着老远就看见林长舒身边已经坐了一个人,谢泞坐在他离开的地方,手里捏着一瓶水,唇边噙着笑。
那一瞬间谢淙突然心慌,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发生变化,但是紧接着谢泞像是有所感应一样抬头看了过来,笑容瞬间璀璨:“哥!”
谢淙走上前,看了一眼林长舒怀里窝着的水,把自己买的水放到了一边:“泞泞怎么过来了。”
“找你呗。”林长舒说:“看你不在就等着了。”
兄弟俩轻声细语地聊着天,林长舒就半蹲在长椅上,对着树干捏蚂蚁玩儿。
他发现谢泞在谢淙面前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格外温顺,不会露出那副小狐狸的狡黠样子,整个人都是大写的乖巧。
有趣儿。林长舒心想。
操场那头传来欢呼,不知道是什么项目结束了,兴奋的浪潮一阵一阵,吵的林长舒心烦,差点捏死一只蚂蚁。
嘴里的糖慢慢化了,林长舒把棒子插进土里,没过一会儿就吸引了一大群蚂蚁围着糖棒打转,密密麻麻的一大片,把回过头的谢淙吓了一跳,鸡皮疙瘩都快抖一地了。
林长舒哈哈大笑。
“有点,”谢淙艰难的比划了一个狰狞的手势:“恶心。”
林长舒伸手,一只蚂蚁就顺着指尖爬到他掌心,要往手腕去的时候被谢泞捏住,丢到了一边。
林长舒偏头逆着光去看谢泞,从那目光里看见了异常绵密细腻的温柔,谢泞背对谢淙,向他展示了毫无掩饰的情意,滚烫灼热。
二人的目光一触即收。
林长舒站起来,用脚拨了拨土把那片蚂蚁打散了,从长椅上跳了下去,伸了个懒腰,再转头时这段时间的阴郁从他眉眼间一扫而空,他笑起来,谢淙就好像看见了盛夏的太阳,耀眼灼目。
“我去叫唐明。”林长舒看了眼挪到头顶的太阳:“吃个饭,下午看我们的小蝌蚪拿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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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米是倒数第二个项目,气氛给的非常足,跑道旁边乌泱泱的一群人,长矮点儿压根看不到跑道,阶梯看台上就更别提了,连站只鸟的缝隙都没留,得亏三人来得早,爬上了看台中间占了个好位置。
林长舒三个人个子都高,唐明最高,直逼一米九,随便往哪儿一站就跟个电线桩子似的,周围的人都得仰头看他。
“你弟弟……”林长舒暂时还没找到一个适合在谢淙面前出口的称呼:“还能长吗?”
“说什么呢。”谢淙笑道:“人家才十六,有什么不能长的。”
“看着不像啊……”
林长舒居高临下打量着正在热身的谢泞,红马甲把他的肤色衬得更白了,俊郎的眉眼引起了围观群众的窃窃私语,他秀气,但并不阴柔,就算一张脸板的像棺材,也难损精致容貌的吸引力,高一的基本都认识他,高二的已经在找人打听他了。
林长舒舔了舔嘴唇。
没人知道谢泞被亲狠了后脸上冰雪消融的样子,冷漠的眼睛里换成了漾着波纹的春水,只有他知道。
谢淙被人刻意撞了一下,他本来就单薄,身体远不如弟弟强健,那人力道很大,谢淙被撞的往前一栽,差点跌下看台,林长舒捞过他的肩膀扶好,回头看着一脸挑衅的常艺鸣。
他已经很久没跟这个傻逼说过话了,没精神,也懒得计较,老妈出事之后他好像更成熟了,越来越觉得跟常艺鸣较劲是个很掉脸子的事情,但是被撞的是谢淙,这个性质就不一样了。
谢淙是个老好人性格,从来不会主动招惹别人,唯一一个冷脸对待的就是常艺鸣——因为林长舒的缘故。
“有病?”林长舒冷声问。
常艺鸣冷哼一声,转身走进了人群。
“他最近好像一直在跟校外的混混混在一起,你出学校的时候小心着点儿。”唐明说。
“他就是跟天王老子混一起也是个脑子里没东西的傻逼。”林长舒不以为意的说着,继续把目光放在谢泞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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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泞能拿第一。
林长舒看过他跑了无数次三千米,跑完下来连口气儿都不带换的,相当游刃有余,这个人好像生下来就是为了拿第一,无论是哪个方面,都是拔尖儿的,好像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别人再挤破头皮都只能争个第二。
有个这样光芒万丈的弟弟,不知道谢淙会是什么感受。
哨响,谢泞没冲,不紧不慢的吊在中间,速度压的很好,还有余力隔着大半个操场对林长舒抛来一个别人看不出什么但是他们二人能心领神会的眼神。
好像在说,你要看着我。
林长舒心里一动。
谢泞好像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太大的劲儿,永远是那样漫不经心的,漫不经心考了第一,漫不经心的甩掉了一个接一个的对手,漫不经心的开始套圈儿,漫不经心的把林长舒全部的目光都占据了。
欢呼声中谢泞隔着人海远远望来,林长舒站在高处,被他看的脑袋一热险些摔下去。
这小子好像天生就会勾魂,而是专勾他林长舒的魂。
我输了,林长舒心想。
小崽子在勾男人这方面也是天赋异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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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会算是比较轻松的活动了,除了高三,高一高二都放了一个晚自习的假。
谢泞没什么亲近的朋友,虽然人人都想亲近他,但他显然没那个意思,也拒绝了班上人给他庆祝,径直走到看台下面,等着谢淙从那里走下来。
看台人多,摩肩擦踵的,好些女生抱团过来问谢泞要联系方式,谢泞冷着脸就当做没听见。
但是人一旦超过两个聚集在一起,勇气就会和看热闹的心思一起成倍增长,谢泞越是冷着脸,围在他身边的人兴致就越高,甚至开始起哄,太多的人遮住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见谢淙的身影,谢泞开始烦躁了。
林长舒拨开人群走了过来。
他的暴脾气大多数人都知道,高一那会儿就因为跟高三的学长打架被停课了整整两周,只不过因为成绩好加上那学长本身是借读的,没过多久就转回原学籍了,林长舒才没有记过。
林长舒虽然长得不凶,但只要他想,完全可以看起来凶神恶煞,就如此刻,他一把抓住谢泞的胳膊,蛮横的把他拽出了人群,头也不回的大步向前走,一直带到谢淙面前。
谢淙觉得林长舒有点不高兴,但说不上为什么,林长舒也明显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于是只能看向弟弟:“走吧,一起吃个饭给你庆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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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三楼可以点菜,还有小包厢,只不过都被庆祝的班级占了,他们只能坐在大厅里,点了几个小菜外加一个锅,四个人对着发呆。
谢泞不爱说话,林长舒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不好,谢淙关注着林长舒的状态,唐明一个人也说不起来,桌上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谢泞面上没动,脚却伸到桌子底下偷偷蹭了蹭林长舒的小腿,林长舒整个人一僵,表情古怪起来,给谢泞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谢泞选择性失明,他脸上越冷,脚上的动作就越放肆。
林长舒突然站了起来,把一桌人都吓了一跳,只有谢泞很不明显的勾了勾嘴角。
“怎么了?”谢淙问。
“……上厕所。”林长舒不自在的捏了捏衣角,逃命似的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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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厕所在五楼,基本没什么人来过,干净的要命,洗手台的台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灰,林长舒捧了把水洗脸,努力平复着,冷不防被一把寒泉似的嗓音惊的差点把水喝进去。
“林哥?”
“干嘛?”
林长舒猛的回头,脸上的水珠都甩到了谢泞脑袋上。
“你刚刚是在生气吗。”
林长舒知道他说的是在操场把人拽走的事情,抿着嘴唇不说话。
于是谢泞笑了,笑的林长舒心都塌了半截,然后他就倾身去亲,用舌头顶开对方紧闭的唇缝,把那些强装出来的冷硬都吻化了,化成满腔的柔情。
林长舒简直拿他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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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怎么沾灰了。”
谢淙皱着眉招了招手,让谢泞转过身,给他拍掉了衣摆和裤子上的灰:“在哪儿蹭的。”
谢泞意味深长的看了林长舒一眼,林长舒心虚的挪开了目光。
“墙上蹭的吧。”谢泞坐下来:“没注意。”
“仔细点。”谢淙说。
“好。”谢泞冲着哥哥一笑。
这顿饭吃的很和谐,不过林长舒惦记着老妈,对付了两口就提前走了。
他时间很紧,早点走晚上就能早点赶回来,当天晚上就能多睡一会儿。
林长舒先是回家做了晚饭和明天的午饭,用保温盒仔细装好了,又套上一层保温袋,拎着袋子去等公交。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今天晚上好像格外冷,似乎已经有了冬天的预兆,落叶撵在脚下酥脆得很,林长舒总觉得饭菜会凉,于是敞开了外套把饭盒拢进怀里。
老妈精神状态不错,跟隔壁床的大妈聊的热火朝天,相约出院了一起去跳广场舞。
“还跳呢。”林长舒把饭盒搁在小桌板上:“你那腿儿能行吗就跳啊跳的。”
“怎么跟你妈说话的。”老妈瞪他一眼。
林长舒笑了笑,跟邻床的阿姨打了声招呼:“姨,您平时跟我妈互相照看着点儿呗。”
“好,好。”
阿姨很喜欢林长舒,经常夸他孝顺,人长得也俊,今天林长舒来得早,有空坐在一旁陪着林母聊聊天,阿姨就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长舒啊,今年多大啦?”
“高二了,姨。”林长舒温声回答着,把戾气收的一干二净。
“谈女朋友了吗?”
林母马上兴致盎然的看着林长舒。
林长舒笑了笑:“没呢,学习的时候谈什么恋爱。”
“哎呀,话不是这么说的嘛……”
阿姨还在继续说着什么,林长舒一边笑一边点头,其实心早就飞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
女朋友没有,男朋友倒是很有可能要有了。
“我家姑娘啊……”
林长舒眼看阿姨都快给他说亲了,急忙制止了:“姨,我这还小呢,不动那心思。”
阿姨还要再说什么,林长舒装作看了眼表,突然站起来说着要来不及了,打了个匆忙的招呼后就溜走了。
出了医院,他心情很好的双手插兜看着天空,今天的天色有些阴沉,月亮连个影儿都见不到,但是依然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谢泞的名字好像那颗橘子味的棒棒糖,甘甜的滋味在心尖儿上打转。
就是运气不好,等了很久公交车才来,从医院坐到学校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万一门卫大叔下班了就惨了,他得在学校附近游荡一晚上。
运动会结束了,谢泞不用再练习三千米了,那些无数个属于他们的夜晚还会存在吗?谢泞还会在操场等着他回去吗?
林长舒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左胸,感受那个器官因为谢泞的名字剧烈的跳动,几乎要挣出胸膛。
下车的时候林长舒一脚踏进浓稠的夜里,路灯都灭了,四周黑的不能再黑,似乎已经很晚了,林长舒担心谢泞还在等他,又担心谢泞没等他,因此走的很快。
公交车站离学校有段距离,得拐两个弯,为了快一点儿,林长舒抄了小道,想从窄巷里直接穿过去,他迫切想知道一个答案。
窄巷一点儿光都不见,脚下是零碎的建筑废料,阴暗潮湿的角落爬满了青苔,排水管滴滴答答集了一滩水,林长舒走了三四分钟,终于看见了前头的光亮,那是学校招牌旁边的大屏幕,循环播放着学校全景图和优秀学生照片,正好放到了谢泞那种玉雕似的脸,林长舒勾了勾嘴角,加快了步伐想尽快走出窄巷。
夜风突然大作,从耳旁呼啸而过,杂乱的脚步声在风声里也异常明显,林长舒猛的回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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