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岑净去了第一组,而池城,像和她打擂台似的,坐在了靠窗的最后一组。
俩人一东一西,一前一后,成了教室的对角线。
前面两个月就像是她的一场梦,梦醒了,池城走了,他带来的热闹也离开了。
她的世界,重新剩下了她一个人。
拥有后再失去才是最残忍的。
岑净十七年的人生里,从没有哪一刻,觉得孤独如此叫人难以忍受。
随着时间推移,心里那点气早就消失殆尽,反倒是悔意,一天比一天强烈。
人有时甚至都无法共情十天前的自己,根本想不明白不就是去个广播站,究竟有什么好值得闹成这样的。
但她的确就是这样一个擅长认错但下次照做的家伙,作的很。
生气的时候天都塌了,可过一阵子又能自己想通,反倒开始反思当时不该那样情绪不稳定。
可是后悔也没有用。
如果当时发作,又或是后来顺着池城给的台阶,收下那杯酸奶还好,现在时间越长,反而越没办法开口,整个人被架在那个地方,上不去、下不来。
和他为数不多的交集,不过是开大会时趁着纷乱四散的人群掩护,装作不经意地回头看一眼。如果他没看见,那她可以默默多看一会儿。但大多数时候,岑净眼睛才刚找到目标,他就像感知到了什么似的,立马和她对上了视线。在这种时候,她总是狼狈又尴尬,却又不想输了阵,最后状若无事地将目光移开,坚决不肯表现出自己其实是想看他的真实心思。
可哪怕这样的机会,也少。
直到那个周四,岑净从食堂吃完饭回来,雷打不动背了半个小时近代史专题学案,正头晕眼花、伸懒腰放松时,一转过头,就发现教学楼前的小篮球场里,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时的南城,已经渐渐转凉了。
校服被他脱掉,单穿了一件白色连帽卫衣,袖口被胡乱挽到了手肘上方,露出肌肉紧实流畅的小臂,球出手时的瞬间带起了一阵风。
所有人都随着球而转头。
砰地一下,球入筐,砸地,又重重弹起。
僵持的局势终于被打破,球场上的暂停键也被人按下恢复。
深圳火红的流云下,少年大笑着往后退,张开双臂和队友碰了下,任由他们兴奋地揽着大力晃他几下肩膀,一面抬手,随意蹭掉额前薄汗,双眸亮晶晶的,不无得意地冲对面抬了抬下巴,幼稚又嘚瑟,像条湿漉漉的大金毛在得意地摇尾巴。
球场上少年带起的风好像卷着他身上特有的青草香刮到了这里。
像猫咪嗅到了猫薄荷后会瞬间醒神,忽然间,背书给她带来的疲惫和枯燥都风流云散。
在他彻底转过身的最后一秒,她终于依依不舍地收回了目光,带着嘴角未尽的笑意,心满意足接着背起了枯燥的知识点。
教学楼前的球场没有操场大,又人来人往的引人围观也容易误伤人,所以之前她从没在这看到过池城。
可奇怪的是,从那天以后,他就像在这个球场办了卡。
有的时候是和一群人打球,有的时候是自己一个人投篮,有的时候什么也没做,就坐在那晒太阳。
总是在她这个座位抬头就能看到的那一边。
她不是傻子。
很难不想入非非。
但粉红泡泡冒了不过一会儿,就被理智即时打断了。
暗恋的人,最忌讳自作多情。
池城是什么人呀,多少人上赶着对他趋之若鹜,怎么会喜欢她这样泛善可陈的人。
更别提在俩人还在闹矛盾的时候,这人为了自己能看到他换一个球场了。
人再普通且自信也不能这样乱联想。
岑净甩了甩头,把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了脑海。
·
岑净在地理课上听老师说过,台风过境时,身处中心的台风眼反而风和日丽。
但这只是暂时的,旋即又是无尽的狂风骤雨,直至台风远离。
就像此刻的她,身处暗恋的漩涡中心,情绪都被一个男生紧紧牵扯着,
她以为每天坐在座位上能看到他是冷战时的小确幸,为此曾无比感激自己的运气。
可周四那天,她再不这么想了。
熟悉的位置,依旧是那个近期很熟悉的人。
但不同的是,这次他身边,多了另一个女生。
笑眼弯弯,哪怕只是小半张精致的侧脸对着这边,也不妨碍岑净将她的喜悦、羞涩读得一览无余。
女孩蓬松的发丝在午后的阳光下发着光,整个人亭亭玉立,脊背纤薄,从头到脚是他们这些忙于和学习缠斗不休的普通女孩永远模仿不来的精致贵气。
是路娜。
她微微斜着身子,笑着和池城比划了几下,池城坐在地上,没起身,却也抬头望着她。
后来,不知说到了什么,她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笑着递了过去,却又在伸手那一瞬间调皮地往回缩了下。
岑净以为池城会拒绝的。
毕竟他从不收女孩儿的礼物零食。
而且他明明之前看起来对路娜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可这次,她失算了。
男生仰着头,也许是被刺眼的阳光晒到,他微微眯着眼,淡笑着,撑地的手忽地朝她伸去,勾了勾,像是在催促她快些。
可不管他是什么用意,岑净只知道一件事情是确定的:
他主动收下了路娜的礼物。
路娜应该也和她一样意识到了这一点,哪怕距离不算近,岑净也从她大大的笑容,离开时轻巧雀跃的蹦跳步伐里感受到了她的开心。
路娜的世界万里无云。
可岑净的世界,却忽然下起了一场阵雨。
只因为他伸手接过别的女孩的东西。
仅此而已。
多变的情绪,三心二意的注意力,最后都直白地体现在了刺眼的分数和排名上。
半月考,她考得一塌糊涂。
六门科目,除了作文58分以外,她找不出另外一个亮眼的地方来安慰自己。
甚至没办法欺骗自己是客观原因导致的,因为这次试卷很简单,而她丢的分,却大多都是粗心导致的,数学符号弄错,政治答题卡写串题,语文诗歌错别字……
许多本不该出现在她这个水平的错误挤满了她的答卷,班级排名因此大跌十多名。
……
池城回教室的时候,3班几人欢喜几人愁。
每次考试过后的常态了,没什么稀奇的。
周游又在老生常谈,抱怨教学楼前面的球场施展不开,问他是突然抽了什么风,突然要换场地,池城也照例无视他的怨声载道,甩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臭手,拍着球慢悠悠晃进了班。
只是这次,在习惯性往右前方那个位置瞟一眼后,动作突然僵了一瞬。
下一秒,失去控制的篮球立马乱弹着溜远,他却无暇顾及,只是站在原地远远打量着。
一组三号的位置上,平时总埋头写题看书的人,此时低头的幅度明显不对劲。
都快埋成一只鸵鸟了,半天也不变一下姿势,时不时抬手,飞速蹭过自己的脸颊。
明显在哭。
至于原因,也不要太好猜。
反正能惹这没心肝的东西伤心的,大概也只有一样。
他微微偏过头,仗着自己够高视力够好,越过人群看了眼后面那张被这群书呆子视为“生死簿”一样的Excel表。
眼睛下滑到她常在的位置却没她的名字,又往下滑了片刻才看到。
跟他这个雷打不动的排行榜吊车尾距离变近了。
果然,是考砸了。
考砸了哭就算了。
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哭就出去啊,笨死了。
池城也说不清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莫名的失望,将篮球一脚踹回自己的座位后,又掏出了手机,想打会儿游戏打发时间,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心情格外烦躁,队友意识不到位送头掉点,放平时他根本不会管,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帮忙打圆场,这会儿却没忍住,直接点了点人头像。
平时还凑合的游戏这会儿也变得格外寡淡,他心不在焉打完一局后,还没等进入结算界面就退出了游戏。
下一秒,头又往右上角的方向转去,转过来,没几秒又偏回去。
其实心里是还有点气,也是真的赌气想撒手不管的。
反正她也不是因为他伤心,他干嘛要上赶着善后,又不是天生贱得慌。
从小到大,没人敢像她这样,几次三番、莫名其妙给他脸色看。
甚至是在他一而再再而三主动低头示好后。
所以后面这一个星期,他也没再去找过她。
只是嘴再硬,也硬不过诚实的身体。
偶然一次发现教学楼前的球场那个位置正好能看到她的座位后,他立马说一不二,赶着一帮人全换了阵地。
中午、傍晚,除了去广播站帮忙那次以外风雨无阻,一开始这帮人还乐得其中,后来天天来、一天两次、一次很久后变成咬牙奉陪,最后变成一听他提议去打球立马闪人,一边嚷嚷着“我滚了”,一边又问他是不是魔怔了,突然球瘾这么大。
找不到人玩,他就坐在场地边上那个绝佳观察位置,玩游戏,看电影,听歌晒太阳,干什么都行。
不时抬头看一眼,一组三号的主人。
皱着眉头咬笔头,估计是做题不畅。
眼神发直半天不动,应该是学累了在犯困。
难得笑一下,大概率这次对完答案正确率还不错。
……
有的时候池城都忍不住唾弃自己这种略变态的行径。
如果去考一门叫《岑净学》的试卷,那他现在应该能从之前的30分提升到合格水平了。
剩下了丢了的四十分,只能怪这姑娘弯弯绕绕的心思,和像六月的天一样善变的情绪。
属于是神仙来了都没招的难搞。
但抱怨归抱怨。
在他第十五次看过去,这人还是一动不动时,池城再也受不了自己的婆婆妈妈了,骂骂咧咧离开了座位,去了广播室。
虽然这姑娘有点无理取闹的嫌疑,但……谁让他是男的呢。
让让她算了。
池城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毫无风骨的行为,一边恶狠狠发誓,这绝对是最后一次。
下次她再这样,他才懒得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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