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城门已经不能进出了,街上虽然还有寥寥行人,但都是脚步匆忙。京兆尹和巡防营的人在街巷中往来巡逻,防止有叛军的细作混进城中意图不轨。
皇宫里太后的病情倒是有了转机,这几日甚至能下地来活动活动。
“听说裕贵妃病了?”太后问秀月。
“是,本来说偶感风寒,结果这些日子一直断断续续地发热,人都迷糊了。”秀月应道。
“你替我去探望探望。”太后斜睨了一眼。
秀月会意,领命往宝熏殿去了。
青缇听南图进来传话,说秀月姑姑来了,忙迎了出来。
“姑姑来了,可是太后那边有什么吩咐?”青缇躬身道。
“太后听说娘娘病了,特命我过来替她探望。”秀月笑道,“娘娘可好些了?”
“也说不上好不好,就是整日昏昏沉沉的,御医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只能开了退热的药吃着。”青缇忧虑道。
“人吃五谷,难免有些头疼脑热的。可方便让我进去给娘娘请个安?”秀月道。
青缇笑道:“是我疏忽了,请姑姑跟我来。”
裕贵妃微闭了眼在床上躺着,嘴唇没什么血色,脸颊却带着不正常的潮红。青缇过去,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娘,太后让秀月姑姑过来探望。”
裕贵妃闻言睁开眼,眼神都有些涣散,气息微弱地说道:“多谢太后,过几日臣妾病愈了便去给太后请安。”
“娘娘别心急,所谓病去如抽丝,之前太过操劳,不如趁这几日好好休息。”秀月安慰道。
秀月告辞要走依旧是青缇送出来。秀月心中疑惑,低声问道:“怎么几日不见,娘娘就病成这样?”
青缇犹豫了片刻,一咬牙,对秀月道:“我是得怀王妃举荐才到贵妃娘娘身边,其他人也是岱王府里跟着出来的,对宫里的旧事也不清楚。姑姑是宫里的老人,经的事多,正好请姑姑赐教呢。”
“这是怎么说的?”秀月疑惑道。
青缇略上前半步,低声道:“前几日我们娘娘说梦见了废太子妃对她哭诉,说自己一家人冤枉,明明没有做的事却被人栽赃陷害,被废成庶人不说,还要杀人灭口。贵妃也不知道其中缘由,只劝她说都是陈年旧事,过了便过了,好好投胎转世去个寻常人家也算安稳。可她不愿意,说眼下天下大乱了,她要来寻仇。”
“这事都过了多少年了。”秀月吃惊道,“当年前太子是不堪被贬为庶人神志不清才用白绫勒死家人最后自杀的吗?”
“我们知道的可不就是这些吗。”青缇焦虑道,“值夜的宫女说贵妃梦魇住了,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睁大了眼直愣愣地盯着帐顶,嘴里一直念叨着不关我的事。宫女也吓坏了,忙将娘娘唤醒。娘娘不敢睡,让人点亮了寝殿离所有的灯,还没天亮就开始发热了。直到恒王殿下进宫来,娘娘才略觉得安心些,能安睡一阵。这几日就如此反反复复的。”
秀月正色道:“宫中最忌讳这种怪力乱神之说,不过是贵妃这些日子劳累,心神不宁罢了。告诉贵妃身边的人,不许胡说,免得以讹传讹。”
“姑姑教训得是。”青缇面上神色虽是恭顺,眼神中却带着笑意。
“好了,我这就去给太后回话。”秀月笑着握了我青缇的手,“小心行事。”
“姑姑慢走。”青缇收敛了眼神,恭敬应道。
秀月回寿禧堂时,太后刚喝完药,歪在榻上手里捻着佛珠。见她进来,便问道:“贵妃病情如何?”
“回太后的话,不妨事的。”秀月勉强笑了笑。
“怎么,是哪里不好?”太后见她神色不对,便追问道。
“奴婢听了些糊涂话,已经训斥过了,不用污太后清听。”秀月道。
“反正闲来无事,你就当笑话说来听听。”太后坐起身来,指了指榻边的矮凳,让秀月坐下说。
秀月过去给太后垫了靠垫,才坐在矮凳上,边替她捶腿边说:“听所裕贵妃梦到了废太子妃,说如今天下大乱,她要来伸冤报仇。”
“这是什么鬼话!”太后怒道,“说这话的人,就该拖出去乱棍打死!”
“太后不要生气,”秀月依旧有节奏地力道适度地捶着腿,“不过是些浑话,说说便过了。若真要将人打死了,倒真像有什么隐情一般。”
太后叹了口气:“且饶他们一次,如今外面并不太平,也不是处置人的时候。”
“太后说得是。”秀月道,“恒王在宫内侍疾,想来贵妃的病很快就会痊愈,到时候再整治那些胡说之人,就不用太后操心了。”
“午后传话让宁王进宫来,我有话对他说。”太后捻着佛珠,冰冷光滑的珠子在她手里轮转,世事便如这珠子,又轮回过来了。十八年前她输了,十八年后她不甘心,还想试试。
秦离忧抽空去了趟京城东门,城墙上增加了巨弩和弓箭手,城门内铁栅放下,能扛住破门车的撞击。
“若叛军只攻打东门,倒还能守,若他们分散兵力同时攻击其他门,便有困难了。”巡防营指挥使卫湘有些焦虑道。
“若卫大人需要支援,可派人来告知我便是,禁军总还能调派出些人手的。”秦离忧道。
“多谢秦大人,”卫湘眉头微微舒展,“但愿不会走到这一步。”
秦离忧笑了笑:“虽然还不到兵临城下的危局,总要有最坏的打算。”
“不瞒大人,”卫湘道,“我倒是担心城外的情况,守备军归兵部统辖,怕是有的人摇摆不定,要走老路。”
秦离忧明白他的意思,曹恪本来就是个墙头草,当年暗中帮助宁王,看宁王没了指望,立刻换上一副忠贞的样子站在岱王一边。如今叛军士气正盛,想必他又开始摇摆不定了。
洛州的七万援兵被阻截在牧州,若外围不能抵抗,那就剩下城内守军困守。
京城人口众多,又多达官显贵,若被长久围困,除了饥荒,不知还会生出多少事端。
秦离忧深吸了口气,安慰卫湘也对自己说:“先守着吧,皇上英明仁德,必然国祚绵长。”
宋茗急匆匆跑上城墙,与秦离忧耳语几句。卫湘只见他神色复杂,心想怕是又出了什么麻烦事,见他告辞也不虚留,拱了拱手看他二人飞快离去。
秦离忧上了马,问宋茗道:“他们何时到的?”
“说是几日前就到了,就住在怀王府中。”宋茗道。
“怀王?”秦离忧有些吃惊,这位散仙一样的王爷都愿意牵扯进来,怕是事情不简单。
“他们本打算去找恒王殿下,从怀王那里听说殿下在宫中侍疾并未回府,所以才来找大人。”宋茗道。
“他倒是不怕事,且去看看有何话说。”秦离忧一抖缰绳,加快速度往家里去。
正堂内,南诏王爷岳思明正背着手欣赏挂在墙上的字幅,为了不显眼,他并没有穿南诏的服饰,如今打扮看着就像一个普通不过的花甲老翁。
秦离忧解开大氅,和马鞭一同交给宋茗,进屋行礼道:“不知王爷驾到,久等了。”
岳思明转过身来,笑呵呵地还礼:“大人事忙,是老夫冒昧登门,打扰了。”
“不知王爷有何指教?”秦离忧看见他就想起贺云洲。如今这场纷乱虽不是由他而起,却也和他脱不开干系。为了私仇却挑起战火,此做法便不可原谅。
岳思明笑道:“不敢,不过有些要紧的话想对陛下说。”
秦离忧冷冷一哂:“王爷有直接面圣之权,大可递帖子请旨,何苦走这弯路。”
“有些事走不得明面。”岳思明道,“我轻车简从而来,就是不想引人注意,此事越少人知道成功几率越大。”
秦离忧看他的样子倒不像玩笑,刚才进府时并没有见到王爷的随从,应是只身前来。
“既然如此,不如王爷立刻随我进宫。”秦离忧道。
“正合我意。”岳思明点头笑道,“只是需得伪装才好。”
“那便只能委屈王爷穿上盔甲扮做护卫了。”秦离忧吩咐宋茗去取了一身盔甲来,让岳思明穿戴整齐。岳思明早年也是带兵征战沙场之人,重新穿上盔甲不由得一声感叹。
“多年锦衣华服,不如这身戎装来得提气!”
“王爷大将风度。”秦离忧赞道。
行伍之人,不管是不是在同一支队伍中,只要知悉对方身份,总会有些惺惺相惜。
“大人这是在点我。”岳思明塌下肩膀松了腰身,笑道,“随从不可如此气盛。”
“王爷,我并无此意。”秦离忧忙解释道。
岳思明毫不在意,抬手示意他先行。秦离忧倒有些不好意思,只能略略欠身,经过王爷面前,才大步往外走。
宫门口守卫森严,即便是秦离忧带着的人,也一一核对了腰牌。宋茗机警,见守卫快要查到岳思明,便故意松手让腰牌掉在地上,那黄铜牌一路正好滚到岳思明脚边,他忙躬身将腰牌拾了,用手抹去上面的灰尘,上前去交还给宋茗。
一旁的守卫笑道:“怎么,想丢了腰牌不当差啊?”
“谁说丢了!”宋茗道,“这不是捡到了吗。若真丢了,大人一定调我去巡防营守城门。”
他顺势将岳思明往门洞里一推,头却朝着外面还在检查腰牌的几个人道:“好了没有?赶快跟上!”
那几个人正好查完,忙揣好腰牌,快步跟上来,将岳思明围在中间,一路往值房去。
宋茗打听消息回来,说此时太子并右相还有兵部曹大人正在隆华殿议事。秦离忧便让岳思明在值房稍坐。
宋茗退出值房,守在门口不让闲杂人等进出,屋里便只剩下秦离忧和岳思明两个人。
秦离忧平日里就不多话,只是这样坐着未免有些尴尬,只好拿了桌上堆着的卷宗,随意翻看。
“大人,可有时间聊几句?”岳思明道。
“王爷请讲。”秦离忧放下卷宗,反正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他也懒得装样子。
岳思明起身,端端正正向他行了个大礼。惊得秦离忧从椅子上跳起来,忙过来搀了他,问道:“王爷这是何意?”
岳思明叹了口气:“云洲从小跟在他师父身边,又得你们这些师兄弟悉心照拂,本不该有任何欺瞒。但他被当年那场变故所累,心中执念太深,以致做出今日种种,我替他先跟你陪个不是。”
“王爷折煞我了!”秦离忧忙扶岳思明坐下,“若说不生他的气,那肯定是假。我也听说过当年那场杀戮,甚是惨烈。只是他不该将江山百姓当做儿戏,还窃取了边疆的布防图去为虎作伥。”
岳思明点点头:“我以为他受师父教诲能渐渐放下,不再偏执。可是除夕晚上他夜探馆驿被我发现,才知道他其实一直在暗中谋划。我只怕他以身犯险,没想到他竟然谋划出如此多事,牵连进这么多人。如今替他辩解已是无用,不如尽力挽回几分,也算对得起他母亲,我那唯一的女儿。”
秦离忧一时无语,只默默倒了杯热茶递到岳思明手中。
不久之后,外面有人回报,说隆华殿议事已散。秦离忧才扶了岳思明道:“王爷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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