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露了面,贺云洲干脆也不藏了。就在当日下午,林掌柜便亲自来请他赴宴。
“知道的是公子行事低调,不知道的还说我们怠慢了。”林掌柜只坐了椅子边沿,双手放在膝上,甚是拘谨。
贺云洲端着茶盏,细细吹开浮沫,浅浅地喝了一口,又将茶盏放下,才抬头笑道:“不过一时兴起,住在袁掌柜这里已经叨扰,不好再惊动旁人。”
林掌柜附和着笑了两声:“公子太过客气了,请都请不来的贵客,既然到了麓城,也赏脸让我们尽一尽地主之谊才好。”
“不太方便吧?”贺云洲一抬眼,目光转向船舱外,“我还带着京兆尹的逃犯,太过招摇不好。”
李娴本来好好的站在外面欣赏风景,没想到贺云洲就这么大喇喇地将她的身份抬出来做挡箭牌。她躲在门外偷偷观察林掌柜的反应,没想到他竟然十分镇静。
“这是麓城,不是京城,公子大可放心。”林掌柜笑道。
话里话外,这里天高皇帝远,已经有了自己的小朝廷一般。
贺云洲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手抚着衣摆上的褶皱:“话已至此,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掌柜起身拱手道:“那我先回去准备,晚些派人来接公子。”
“林掌柜慢走。”贺云洲起身要送,却被林掌柜叠声止住。
看着林掌柜下船,李娴才进屋道:“你又轻轻松松将我卖了。”
“如今的形势,与朝廷有些间隙才是彼此信任的基础。”贺云洲笑道,“你也准备一下,与我一道去。”
李娴不知道自己还需要准备什么,正想着,只见两个侍女捧着托盘过来,一个放着一套衣裙,一个是胭脂水粉和各式首饰。
二人过来在她面前屈膝道:“请姑娘梳妆。”
“哦,好。”李娴也不知道这是安排的哪出,也只好回舱室去。
领上绣着莲华纹的松花色对襟上襦配着红地宝相花纹织锦裙,裙摆曳地,让李娴不得不在屋里活动时时注意不要踩到裙摆。手里还得提着一把白玉骨的丝绢折扇。
那两个侍女又把她按在铜镜前,修眉匀面,胭脂直扫去眼角,眉心贴了珊瑚红的花钿,又用同色的口脂染了唇。
“姑娘可满意?”其中一个侍女笑道。
李娴看铜镜如看照妖镜,镜子里的人仿佛跟自己毫无关系。
“妆会不会太浓?”李娴为难道。
“姑娘五官英气,正适合这样的妆扮。”那侍女倒是十分笃定。
“行吧。”李娴想了想,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如从善如流。
见她不再说话,两个侍女又为她梳了头发,用头油抹得光滑,简单地一绾,用发钗别住,样式已经很好看。然后珠钗绢花一一簪上,没打耳洞的耳朵上还用夹扣扣上了两只珍珠短耳坠。
李娴缓缓叹了口气,起身来来回回走了两步,回忆着当初颦娘教给她的方法,勉强能端庄行动。
为了不提前出去现眼,直到有人来叫,李娴才小心翼翼地出了舱室。贺云洲看她掂着脚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掩嘴轻笑。
李娴看着到下层甲板的楼梯又陡又窄,心里犯了难,眼光恶狠狠地扫过在一旁看笑话看得起劲的贺云洲,他才勉强收了笑容,过来扶她。
“之前又不是没穿过,怎么还不习惯?”贺云洲笑道。
“我笨!”李娴狠狠瞪了他一眼,“要我跟着去,扮做小厮扮做跟班,什么都可以,为何一定要这身打扮?若是有个意外,逃跑都跑不快。”
贺云洲轻声细语宽她的心:“演戏嘛,自然要与平日不同。你一个女孩子,怎么满脑子都是打打杀杀的?大家有话好说,都是斯文人。”
下船之后还要走上一段路才上马车,李娴顾着脚下,没心思跟他分辨,嘴里只道:“是是是,你们都是斯文人,我这个粗人别搅了这斯文人的局才好。”
贺云洲扶她上了马车坐好,李娴才长长松了口气。
“这几步路走得,比我骑三天三夜的马还累。”
“胡说,”贺云洲笑道,“当日从天梯峰到牧州你都挺过来了,不是比这累多了?”
“当时你伏在马上神志不清,怎么会知道?”李娴垂下头。
“我知道的。”贺云洲挨着她身边坐下,握了她的手,“我看着你在泥泞里艰难前行,或许是又冷又怕,身子都在微微发抖。我想这样握你的手,可是却没力气,连话都说不出。所以只能拼命跟自己说不能死,不然辜负了你的辛苦,你得多失望。”
“真的?”李娴偏着头盯着贺云洲的眼睛。
“你现在连真话假话都不分了。”贺云洲戳戳她的额头。
“别碰花了我的妆,”李娴拍开他的手,“被你骗了太多次,分不清了。”
见他不语,李娴轻笑道:“这是默认了?也不辩驳辩驳。”
“事实如此,我没办法辩。”贺云洲讪讪道。
李娴点点头:“不过你这一招以退为进用得好,我差一点就不记仇了。”
车一停,便有人替他们掀开车帘,请下车去。
林掌柜站在车边迎候,跟贺云洲见了礼,也禁不住多看了李娴几次。
贺云洲察觉,并没有要介绍的意思。林掌柜也不好多问,只前面领路,带着他们往酒楼里走。
麓城的一切都有些浮华,银钱是这里的底色,恨不得楼宇都用金银堆砌。酒楼中央一盏从三层楼上挂下来的烛台,上面灯火摇曳,给客人用餐的器物都是金的,明亮的灯光中都有些刺眼。
楼梯正对着的厢房门口站着守卫,见他们上来,才打开门。门里是一人高的四折屏风,五彩丝线绣成的大朵牡丹栩栩如生。
刚坐下,便有美艳的女子端了茶壶过来斟酒作陪,贺云洲看了身边的李娴一眼,她倒是上道,脸上已经有了些不高兴的样子。于是便抬手用手背挡开酒壶。
对面林掌柜一怔,瞬间会意,招手让对面的女子先退下。李娴才起身,施施然端了酒壶,替贺云洲斟酒。
林掌柜端起酒杯,又将李娴打量了一番,才对贺云洲笑道:“之前只听说公子高洁,清心寡欲。原来是没将那些庸脂俗粉看在眼里。”
贺云洲谦虚道:“过奖,红尘中都是俗人,不过各花入各眼罢了。”
李娴微微一笑,重新坐下展开扇子悠然摇着。贺云洲侧头对她笑道:“林掌柜夸你,还不敬他一杯?”
林掌柜虽嘴上说不敢,见李娴端起酒杯也不再推辞。
“多谢林掌柜称赞。”李娴将酒一饮而尽,才又坐下。
“林掌柜在麓城多年,大风大浪也是见过的。今后若有事,还需请他多多帮忙。记住了,李娴?”贺云洲是对着李娴说的,却是说给林掌柜听。
林掌柜被夸得快有些飘了,忽然听得李娴的名字,仿佛风筝断了线,直直坠下来,震得他有些懵。这就是传闻中李继的遗腹子?
他全身起了一层薄汗,脑后风吹过,忍不住一哆嗦。
“是。”李娴应了,起身提了酒壶过来给林掌柜斟酒。
林掌柜忙起身说有劳,一边再仔细打量了李娴一遍。
不知是离得近了看得真切,还是自己心理作用,那眉眼越看越觉得像。他心里有些发虚,只能强装镇定,继续与贺云洲天南海北地说些闲话。
散席的时候,贺云洲像是喝多了,脚步都有些虚浮。林掌柜送他上了马车,吩咐人好好送回去。等他们走远些,才唤来两个人,要他们远远监视着,明早回来回话。
贺云洲靠在李娴肩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李娴透过窗帘缝隙观察过外面的情况,耸了耸肩道:“好了,走远了。”
“我真喝多了。”贺云洲含糊道。借着马车一颠,他将头一歪,额头便贴在李娴的颈侧。
李娴像被烫到,忙不迭要推开他,可是贺云洲耍赖似的越推反而靠得越紧,李娴想往后撤,背已经贴到了车壁,他倒好,顺势便枕在李娴的腿上,再不动弹了。
“你真喝多了?”李娴埋下头,车里光线昏暗,也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呼吸有些热,身上弥漫着酒气。
贺云洲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躺着。车里闷,李娴展开扇子替他缓缓扇风,一时间燥热消散,他觉得舒服多了。
还好路程不远,随行之人掀开车帘时,李娴揉捏的贺云洲的肩膀,换了副温柔的嗓子,轻声道:“公子醒醒,该下车了。”
贺云洲仿佛从沉睡中醒来,神志不清,说话都含糊:“到了?到哪里了?”
“到码头了,快些下车。”李娴帮他坐正,一边扶着他,一边要留心脚下,费力地下了车。
天空飘着细雨,袁孝礼派来接的人忙撑着两把伞过来,李娴终于把这个大包袱丢出去,人也轻松了不少。
谁知刚走出没几步,贺云洲忽然站直了身子,看看左右的人,含糊嚷道:“你是谁,李娴呢?”
“我在这儿。”李娴忙从自己伞下出来,过去扶了贺云洲,偷偷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咬牙道,“你做戏别做过头,老实些。”
贺云洲伸手揽了她的肩,倒像把自己倚靠在李娴身上,就这么拉拉扯扯终于到了船上,李娴将他往床上一扔,顿时像孙猴子跳出了五行山。
下人打了热水来要给贺云洲擦脸,被他一把推开。李娴在一旁冷眼看着,几番拉扯之后,也只能自己接了巾帕,重新拧了替他擦脸。
李娴这才发现,贺云洲的鬓边和后脑勺的头发都被汗湿了。他闭着眼皱着眉,看起来有些可怜巴巴的样子。
李娴叹了口气,解开他的衣衫,拧了帕子将脖颈和前胸擦了一遍,正想探身拉床里边的被子,却见贺云洲忽然睁开眼睛,眼神一片清明,他没有出声,只用嘴型告诉她:“外面有人。”
李娴来不及懊恼又上当的事,想起身去开窗,却被贺云洲一把拉住,那力道惊人,让她直接扑倒在贺云洲衣襟大敞的怀里。
在天旋地转间只觉得周围一黑,贺云洲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连蜡烛也灭了。戏到这个地步,贺云洲并不打算结束。他抱着李娴用力朝里一翻身,折腾得床架吱吱呀呀响成一片。
李娴红了脸,一拳锤在他后背,小声斥道:“你有完没完!”
“人家要来看戏,连下雨都顾不得,怎么好只演一半。”贺云洲埋下头,黑暗里他精准地判断出李娴嘴唇的位置,用力亲上去。
“唔……”李娴被撞疼了,又锤了他一拳,“你轻点……”
贺云洲实在忍不住,将头埋李娴肩窝里,吃吃笑起来。
夜深了,雨也越发密了。凄风苦雨中,李娴觉得那听墙角的人甚是可怜。
听墙角的:贺公子……很快[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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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 8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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