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队伍一路走街串巷,到码头时方落了轿。
在唢呐和锣鼓的庆贺下,裴府的大船缓缓往汴京的方向而去。
临近黄昏时分,如烟所在的耳房门外,忽而被人打开了大锁。
“吱呀”一声,洗妈妈的脸出现在昏昏斜阳里。如烟下意识往后缩了一缩。
洗妈妈站在门口,沉着脸,脸上的皱纹随着说话动作越发分明。
她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烦:“你妹妹已经上船了。大夫人恩典,许你到城外庄子静养。请吧,别耽误时间。”
说着,便有两个粗使婆子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她,半拖半拽地往外走。
马车停在偏门外的老槐树下,青布车篷上积了层薄雪。
她被推搡着上了马车,车帘一落,便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
车轮碾过积雪,吱呀作响,不知行了多久。阴雪淅淅沥沥地往下坠落。
雪势逐渐涨起,风雪吹动马车上挂着的灯笼,疯狂摇摆。
如烟渐渐觉得路途越来越颠簸难行,马车也晃得厉害。
她忍不住掀开车帘,问了驾车的车夫一句:“车夫大哥,这是到哪了?怎么越走越偏了?”
不料,马车突然一顿,停在了偏僻无人的破庙门口。
外头传来马匹不安的嘶鸣,接着是靴子踩着积雪和枯枝的脆响。
车帘被人猛地掀开,风雪裹着灯笼的暗红光影一起灌进来。
在看见车夫狰狞的笑容的瞬间,如尘吓了一跳,立即蜷缩着往车壁退去。
“你…你想干嘛?”
“听闻扬州花魁媚骨如酥,一夜值千金。如此**的身子,我张老三也想尝尝滋味。”
说着,张老三突然钻进马车里,一把抓住她的脚踝,吓得如烟尖叫出声。
“不要!!”如烟立即滚到车厢里头,想要逃,却无处可去。
情急之下,她打开车窗欲逃,却被张老三一把抓住她的脚,用力往外拖。
“别叫了!叫的我都忍耐不住了!就让我快活一回儿吧,伺候得爷们舒服了,也是你的造化。”
“不!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难道不怕上头怪罪吗?!”
她用力发出声音,口齿却因为慌张和害怕,听起来更像凄厉的呜咽。
“只要我不说,上头怎么会知道?难不成上头还差几个婆子来验你这婊子的贞操?好为你讨回公道?”
说完,张老三放声大笑起来。
“三哥,上边特意吩咐了把她送到城外庄子,还要好吃好喝地供着。”这时,随行的年轻马夫劝了句,“咱还是不要乱来了吧,免得惹出了事,不好交差啊!”
“到嘴的肥羊,不玩几天岂不可惜?不弄死就行,反正也是千人万人骑的烂货,上边即便知道了也不会管的。”说完,张老三啐了一口,便解开裤带,在她身上摸索起来。
如烟连忙躲开,胡乱间抠住他的手臂,发起狠来猛咬他的手,张老三疼得立即将她甩开。
“臭婊子,装什么贞洁烈女!”张老三猛地对着如烟一踹,又拎小鸡似的将她拎起来,狠狠扇了几巴掌,打得如烟嘴角渗了血。
“求求你……放过我吧。”如尘被打得气喘微微,无力地求饶。
“贱人!”车夫突然抽出马鞭,不由分说便重重地落了下去。
“臭婊子,我让你咬!”马车里立即传出清脆的鞭子声,夹杂着男子的辱骂和嘲笑,“继续咬啊!”
“啊————”
如烟身上疼得厉害,像热锅上被煎的鱼儿似的,只能来回翻转,以躲避鞭子的抽打。
可是她挣扎得越厉害,车夫越是兴奋似的,施虐的快感取代了**,车夫手里的马鞭,一次又一次地落下来。
如烟几乎绝望了,看着车夫丑恶的嘴脸,即便已经经受过无数次这样的屈辱,仍旧从胃里感到一阵恶心。
“妹妹……妹妹……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过成这个样子……”
她嗫嚅着,蜷缩着,眼角滑出几行泪,“爹……娘……为什么要生下我……又丢下我,让我受尽折辱……”
*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马儿的一声嘶鸣扯破长空。
马车被人一脚踹破,车内溅起木屑烟尘。
侧躺在角落的如烟,吓得往里缩了缩。
隔着模糊不清的泪眼,她看到一袭藏蓝花软缎袍子的男子,抱手立在马车前。
他的背后是灼眼日光,如烟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知道他身姿挺拔,长身玉立。
“什么人!”张老三想回头辨认来人,却被狠狠地踹了一脚,身体失去重心,从马车上滚落在地。
蓝衣男子拍了拍衣袂的尘土,微微抬眼,看见满脸惊恐的女子缩在马车里。
她的两颊被打得又红又肿,身上的一袭单薄襕衫,早已被撕扯得污破不堪,满是垢尘。
裸露的肌肤,被鞭打得几乎不成样子。血迹从胸口、腰腹、大腿等位置洇出来,很是狼狈。
“狗东西!”
他解下斗篷,往如烟身上一覆,旋即抬脚往张老三身上猛踹过去。
张老三抱着衣物连滚带爬地躲,好不容易逃出几米,又被另一名带刀的黑衣护卫,拎着脖子,给摔打在地。
“两位大侠饶命啊!”张老三立即跪在地上,连声求饶。
同行的年轻马夫,也被打得浑身是伤,跪在地上讨饶。
“好汉饶命!好汉……”
还未说完,黑衣护卫便不耐烦地冷笑一声,手腕稍抬,挥手一刀便抹了张老三的脖子,干脆利落。
“杀人了……杀人了!”年轻马夫见状,吓得屁滚尿流,直接撒开腿就跑。
“渡舟!”蓝衣男子给黑衣护卫递了个眼神,渡舟便追了过去。
“别伤他性命!”叶如烟的呼喊从身后传来,却还是慢了一步。渡舟身手极快,一招便让年轻马夫头颅落了地。
收刀的尖锐摩擦声,顺滑响过。血溅在地上,濡红了雪地。
渡舟拿出帕子,擦拭刀刃的血渍,走上前:“他们这样待你,你还要留下他们的性命?”
“他刚才替我说情,本性并不坏……”叶如烟的眼泪滑下来。
渡舟没有说话,只是神色淡漠地冷哼了一句:“一路货色。”
他本就长着一张肃杀的寡相,手里压着沾血的佩刀,回像阎罗似的,有些骇人。
如烟心里害怕,转而看向蓝衣男子,从他们的言行中,她能猜到他才是主子。
她走到蓝衣男子身前,倏地跪在雪地里,磕了三个响头:“多谢二位公子相救!”
蓝衣男子微微俯下身子,眼中划过一丝探究。
须臾,他蹲下身,看着如烟的眼睛:
“你不必谢我,我此行目的不是为了救你,纯粹是因为,我要跟你找一个人。”
如烟微微一怔:“找人?”
蓝衣男子眼稍微紧:“你只需告诉我,你方才口中呢喃的妹妹,是否就是当年扬州都知兵马使的千金……林知之。”
看着雪地中匍匐的女子,脸色骤变,瞳孔中的震惊和惶恐掩饰不及。
蓝衣男子的嘴角微微上扬。
他直起身来,轻轻甩了甩衣摆,甩掉如烟攥在上面抖得想筛糠的手。
“渡舟,把她带走。”
*
婚船在运河上摇摇晃晃驶出数十里。船越走越远,夜越来越深。
如尘陪着沈芜在屋里闷了半日,伺候完她更衣梳洗,方有时间出去透透气。
船舱外,江上雾气缭绕,江水悠悠,在稀薄的月光下静静流淌。
这艘大船,犹如一枚枯叶,漂浮于茫茫江海之中,不知身处何处。
甲板上的夜风带着寒气扑面而来。
如尘站在甲板上,深吸一口气,连日的闷烦似乎被冷冽的江风,短暂扫去了。
今日陪着小姐出嫁,从晨曦微露到月上中天,她几乎脚不沾地,只在伺候沈芜用饭的间隙,胡乱塞了几块糕点果腹。
此刻心神稍定,饥饿感便泛了上来。好在,她还有这个习惯。
自从家逢变故,与姐姐流浪时,尝过饥寒交迫的滋味,如尘便养成了随身藏一点干粮的习惯。有吃的,她绝不会吃完,总要小心翼翼地留下一点,贴身放着。
她从斜挎的小布袋里摸出烙饼,想找个僻静角落,就着这江风月色慢慢享用。甲板空旷,光溜溜的,并无坐处。四处散放的榻椅旁,守着裴府的护卫。
夜深人静,值夜枯燥,他们三三两两聚着,低语谈笑间飘来淡淡的酒气。如尘不敢靠近,只得沿着船舷继续向前摸索。
好在转过一个弯,前方的舱房很是安静,没有人影。
隔着窗纸,舱房里也透出明亮的烛光,光线很好。幸运的是,窗下刚好垒着两个木箱子,虽然不知里头装了什么,但临时歇脚还是使得的。
她便坐在了那里,翻出烙饼,撕开糖纸,满脸餍足地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鼓了起来。
今晚的月色很好,月亮隐藏在薄云之后,留下朦胧的光晕,很是清冷幽静。
江风虽然有些清寒,冷风袭面,让她不禁裹了裹衣襟,但烙饼很酥脆,很饱腹,她又咬了一大口。
嘴里的滋味让她满足得不禁轻哼起来。
然而,干粮到底还是太干巴,咬得太多,又没有水送,如尘便有些噎住了。没几下子她便被呛得咳嗽起来。
“咳!咳!咳!”她咳得满脸通红,连忙在身上找水。紧急关头,她没注意到,旁边的窗户被人打开了。
“又是你。”
安静的地方突然出现低沉的男声,如尘顿时吓了一跳。
她回头一看,裴槐序正倚在窗边,墨发微散,只着素色中衣,外面松松垮垮地披了件深色外袍。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沿着窗沿,将茶盏递了出来。
如尘也顾不得许多,拿起茶水一饮而尽,虽有些狼狈,但好歹顺了下去。她大口喘息着,脸上的潮红渐渐褪去,只剩下眼角呛出的水光。
“叶姑娘,真巧啊。”如尘没看他,但听语气便知道他在笑。
如尘道了声谢,将茶盏还给他,便转过身擦掉嘴角的饼渣,又胡乱将烙饼包好,放回了小布袋里。
难怪这里这么安静,原来是他的卧房。居然被他看到这么狼狈的样子,如尘尴尬极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连忙直起身,抖擞干净身上的饼渣,快速福了一礼,“裴公子,我不知道这里是你的寝居,实在抱歉。我……不打扰您休息了,这就走。”
说完,便逃也似的跑开了。
“站住。”
如尘顿了顿,缓缓回过头来,几乎是僵在原地。
“你跑什么?回来。”他倚在窗边,垂在窗外的大手里拢着那空茶杯。
江风吹起他搭在窗台上的衣袂,额间几缕碎发,被吹得微微摆动。
如尘心头一跳,这几缕风,竟让他身上那惯有的慵懒纨绔感淡了些,透出几分清朗落拓的少年意气。
“裴公子,您有什么吩咐吗?”
“没什么吩咐,就是想说,”裴槐序微微抬眸,“你可以继续吃你的,我不打扰你。”
说完,他竟真的转身,身影消失在窗内的烛光里。如尘愣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不知所措之际,那扇窗又探出了他的身影。
他手里端着一碟芋头糕:“吃吗?”
如尘愣住了,须臾,她笑着摇了摇头。
她福了个礼,转身离去。
身后的人影仍在原地,没有离去。
气氛越发静默,只能听见江浪拍打船体的声音。
江风带着淡淡的咸湿气味,将气氛搅扰得越发沉滞。
他仰颌看着朦胧的月色,眸中的起伏,渐渐化为一股如水似的难以名状的追思。
仿佛千山万水、万里迢迢就在他眼前,却触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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